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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7)

作品名稱:孤竹兒女      作者:紫玉壺      發(fā)布時間:2014-11-09 16:53:21      字數(shù):10267


  史恩湊到洋車前,先掂了掂行李箱的輕重,又用手撫摸著洋車問高鵬?!按蟾纾阏嬗斜臼?花那點兒錢就買了這么多東西呀?”
  高鵬笑笑說:“這車和我身上這身衣服都是牛喜子借給我的。這次進城買藥,要不是遇上好多貴人......說到這兒,他的話語哽咽,眼睛有些濕潤了。為了不被他倆看到,趕忙扭身擦掉眼淚。然后,“噌噌”幾下爬上了樹桿。
  “大哥,你上樹干啥呀?”
  “來前兒我們跟牛喜子定好了在河邊等他的。他要是過來了,找不著咱們,還不急壞了呀!”
  史恩“哦”了聲,對單圓說:“看看,我大哥心眼兒多好哇!”
  單圓淡淡一笑,說:“我看出來了。你們都是好人,都有一副菩薩的心腸?!?br />   “嘿嘿!嘿嘿!”史恩頭一次被陌生女人夸獎,心里無比舒暢。喜悅之色溢滿臉頰。他麻利的捋了些高粱葉子,三五下就編成了一把扇子。他把扇子端詳了一下,遞給單圓,說:“大姐,這莊稼地里熱,你拿它扇扇風吧?!?br />   單圓接過扇子,邊端詳,邊贊嘆道:“哎呀!兄弟,你的手咋這么巧呀!”
  “嘿嘿!嘿嘿!”史恩用手搓著袒露著的胸脯,得意的笑著。
  這時,高鵬從樹上下來了,說牛喜子坐著王滿的大車快過灤河了。
  單圓知道這些藥品挺金貴,為了讓他們攜帶方便,忙打開行李箱,把蓋在藥品上面的紙錢和衣服捧出來,放到洋車上。
  “兩位兄弟,往后我每期都會去喇叭山口哪兒給我丈夫燒紙。你們要是有用的著我的地方,就去那兒找我。”
  “哎呀,這可太好了!以前我們設在灤縣城里的情報點兒,被鬼子特務們破壞了。我們隊長想盡快把那兒的情報點恢復起來,正愁沒人選呢。即然你跟潘大巴掌是親戚,不如就在里邊給我們搞情報吧?”史恩也補充說:大姐你放心,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們哥倆不會對任何人提這事兒的?!?br />   “嗯!”單圓欣然答應。
  三個人約莫王滿他倆快到地頭了,便出了莊稼地。
  當王滿和牛喜子見高鵬安然無恙的出現(xiàn)在面前時,驚喜得好一陣夸贊。
  高鵬也不想向他倆解釋什么,跟牛喜子換回衣服和草帽,又跟他和單圓客氣了兩句后,便和史恩把裝有藥品的行李箱放到王滿的大車上,然后,坐上車朝望佛臺村方向奔去。
  大車快到營山腳下時,就見前方隱約跑來幾個背著大槍的人。
  史恩眼尖,一眼就認出跑在頭里的是蔡根兒,便笑著對高鵬說:“壞了大哥,看來這事兒隊長已經(jīng)知道了。咱就等著挨處分吧!”
  高鵬不以為然的說:“挨處分是肯定的!這事兒咱昨晚上就料到了。不過,今兒能把藥品搞回來,就是被關(guān)禁閉,我認為也是值得的?!?br />   王滿感嘆的說:“高兄弟,你的心界太寬了!真令人敬仰呀?!?br />   高鵬不好意思的說:“大叔,你往后別再管我叫兄弟了。我聽我大哥說,你兒子比我歲數(shù)還大呢!”
  高鵬無意的一句話,卻觸到了王滿的傷處。他的心象被人抓了似的難受。霎時,蔫不作聲了。
  史恩輕輕捅了下高鵬。高鵬這才想起人們傳聞他兒子已經(jīng)死了的事兒,頓時覺得很尷尬。
  王滿心里也清楚,這雖是傳聞,但也絕不是空穴來風。
  一年多前,他兒子所在的國軍部隊正駐守南京。南京大屠殺前夜,他們的隊伍在跟鬼子激戰(zhàn)了幾天幾夜后,傷亡慘重,幾乎全軍覆沒。逃生出去的都是營長以上的官員和他們的親隨。他兒子只是個連長,所以存活的希望很渺茫。王滿兩口子為這事兒沒少掉淚。
  村里人也都同情他們,沒人忍心當他兩口子的面提這事兒。
  史恩平時就拙嘴笨腮,這當口,即不知怎么把這尷尬的局面打破,又不忍看高鵬的窘樣。所以,只好把頭扭向后面。
  這時,蔡根兒、大安、二愣他們就趕到了。
  蔡根兒伸手把車攔住,板著臉對高鵬、史恩說:“兩,兩,兩位活爹,你,你,你們干,干的這叫啥,啥事兒呀!欺,欺騙上級,私,私自行動,一,一點組織紀律都,都沒有。還,還,還把小鬼子的骨灰給人家送,送,送回去了。你們說,這,這,這一切是不是都被王滿慫,慫恿的?”說完,憤憤的瞪向王滿。
  史恩一聽就來氣了,他嚯的跳下車來,怒斥蔡根兒道:“老三,你別動不動就拿人家說事兒!這主意是我想出來的,跟人家可沒關(guān)系!”
  蔡根兒明知道這事兒跟王滿沒關(guān)系,他只所以這么說,一是平日瞅王滿不順眼,二來也是想為兩位哥哥開脫一下?,F(xiàn)見史恩為護著王滿跟自己瞪了眼,忙換了一副嘴臉。
  “嘻嘻,我不過跟你們開,開了個玩笑,你,你,你急啥眼呀!一點兒幽默都,都不懂?!?br />   “呵呵,是!蔡根兒我們爺倆經(jīng)常這么逗的?!蓖鯘M牽強的對大伙兒笑笑。
  蔡根兒瞅了瞅車上的行李箱問高鵬:“大哥,這里邊兒裝,裝,裝的是藥品吧?”
  高鵬點了點頭,同時把手槍掏出來遞給他?!袄先?,我們這事兒辦得是欠妥。隊長那一關(guān)還好說。干爹、干媽這一關(guān),我們哥倆可就靠你美言了?!?br />   蔡根兒驚喜的接過手槍,愛惜的把玩著說,“大哥,你,你,你真有本事......說著,就要把槍掖在自己腰里。
  “嘿!你別竟扯那沒用的!說說你到底有啥好招兒讓你干爹干媽不生氣......史恩皺著眉頭瞅著菜根兒。
  “唉!我,我,我有啥好招兒哇!到,到時候,你倆腦袋一伸,任,任,任老人家數(shù)落唄!”
  “這不和沒說一樣嗎!”史恩說著跳下車,奪過菜根兒手中的短槍,又還給高鵬。
  眾人見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二愣一開始對箱子里裝的藥品還將信將疑。當他打開它,確認里面全是藥品時,他象從來不認識高鵬似的,愣愣的瞅著他,滿腹敬佩的話一齊擁到嗓子眼兒。一時間卻一句也擠不出來。憋得他真想拿手指摳摳嗓子。情急之下,他用激動得有些顫抖的手,掏出那包一直舍不得抽的日本香煙,塞給了高鵬。
  高鵬也不客氣,打開煙盒,把它分發(fā)給大伙兒抽。
  王滿讓大伙兒坐上車,鞭子一響,牲口四蹄撒開,拉著大伙兒朝村里奔去。一路甩下的,皆是眾人對高鵬的贊美聲。
  高鵬也從他們的談笑中,得知自己去買藥這事兒是怎么漏的了。
  今早上起來,史恩爹媽不見了高鵬史恩,還以為他哥倆已去高鵬老家送糧食走了。
  當他們進了車棚,見車和糧食都在時,就覺得事有蹊蹺,便雙雙跑到李家溝去打聽。
  而恰巧這個時候,在李家溝村東頭放哨的兒童團員,把剛剛被傅團店民兵放出來的“味精王”當特務抓進了村子。經(jīng)審問,劉隊長才知道,他被放回來是史恩代表高鵬說的情。劉隊長一下也猜出高鵬沒回老家是去干什么了。氣得他在屋里來回踱了幾圈后,便命令蔡根兒二愣等隊員帶槍前來接迎了。
  高鵬聽說劉隊長有始以來,頭一次生這么大氣,就預感到將要面對的責罰有多重。同時,也后悔不該把史大哥裹進來。剛才史恩和蔡根兒的一番話,擺明他是在往他身上攔過錯?!暗鹊搅藙㈥犻L面前,自己說什么也不能讓他再為自己擔當錯責了?!?br />   他正想著心事,大車已到了大營山山頭。就見從山坡的林子里鉆出一個十一二歲,手持紅纓槍,腰間掖著一把小斧頭的兒童團員來。
  “高叔叔,你們可回來了!剛才把我爺都急壞了!”
  這小孩兒叫史蛋兒。他是史恩家東隔壁史滿堂的獨子。他家跟史恩家處得挺好。他平常也總長在史恩家,故而跟高鵬挺熟。因崇拜高鵬,所以也學著高鵬的樣子,腰間總掖著把斧頭。
  高鵬知道史蛋說的爺爺指的是史恩的父親——自己的干爹,忙叫王滿把車停住。
  “史蛋兒,你爺在哪兒吶?”
  史蛋兒指了指身后的林子,說:“我爺就在里邊!他從劉隊長那兒得知你私自進城去買藥,又生氣又不放心,就來這兒等你們了。看你們平安回來了,他的氣立馬兒就消了。他讓我下來轉(zhuǎn)告你倆,想想我奶那一關(guān)你倆該怎么過?!?br />   蔡根兒拍了拍他的肩頭,結(jié)巴著說:“蛋兒,回,回去叫你爺放心,有,有,有你結(jié)巴叔在,一,一,一切自會擺平?!?br />   史蛋兒還真以為他有啥好辦法呢,便放心的跑進林子,給史恩爹送信兒去了。
  
  在望佛臺村西大廟前,一直朝營山山頭眺望的史恩媽和眾鄉(xiāng)親們,看到營山頭最高處的消息樹連續(xù)兩次倒下又立起,知道這是史蛋兒等兒童團員在給這邊兒發(fā)高鵬平安回來的信號。眾人心里頓時就不覺得那么堵了。緊接著,高鵬、史恩、蔡根兒等人坐著王滿的大車也拐過了山環(huán)兒,進入了人們的視線。遠遠看到蔡根兒等人興奮的揮手朝這邊兒示意,史恩媽和眾鄉(xiāng)親也高興得沖他們招起手來。
  鄉(xiāng)親們看見史恩媽笑得眼角帶著淚花,便紛紛圍上她,七嘴八舌的恭維開了。有的說高鵬福大命大,將來前途無量。有的說高鵬將來出息了肯定忘不了他干媽。經(jīng)眾人這么一夸,史恩媽心里美滋滋的。她擦去眼角的淚花,努力板著臉,裝出一副余氣未消的樣子說:“你們還夸他呢?!這孩子多虎哇,也太不讓人省心啦!鬼門關(guān)也敢闖,這次是他命大僥幸回來了。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們一家人可怎么對得起他媽——我那好妹子呀!”
  眾人認為她說得也有道理,所以不住的點頭。
  “說句公道話,這事兒不能光怪人家高鵬,史恩有多一半的責任。他不應該背著劉隊長和我們當老人的,慫恿高鵬去買藥。一會兒等他倆到近前時,我非得好好臭罵他倆一頓不可?!崩先诉呎f邊擦拭著臉上喜怒參半的淚水。
  說話間,王滿的大車已到了近前。
  蔡根兒第一個跳下車,小跑來到史恩媽跟前兒?!案桑蓩?,我這倆哥知,知,知道事兒做錯了,嚇,嚇,嚇得不敢來見您,就,就,就跟我商量想直,直,直接回隊里。等,等您老消了氣再,再,再來看您。我,我就告訴他倆說這,這,這么辦不妥。他,他倆這次行動,實,實屬無組織無紀律。別看把藥品買,買,買回來了,照,照樣得挨處分。到了隊里就,就,就得被關(guān)禁閉。沒個十天八天的,甭,甭,甭想出來?!?br />   史恩媽雖不知關(guān)禁閉是啥意思,但她從蔡根兒的面部表情中也能猜出事態(tài)的嚴重性。
  史恩蹦下車,來到母親面前?!皨?,我哥買藥這事兒是我慫恿的。你要罵就罵我吧!”
  高鵬這會兒也下了車。他剛想向干媽為史恩開脫,王滿已大步走到他的頭里。王滿對史恩媽愧疚的說:“親家,我高兄弟私自進城買藥這事兒,啟因都在我,想必你也知道了。今兒又是我拉他去的,所以,你也別怨他們倆,要罵就罵我吧!我現(xiàn)在想起來就后怕,好在我高兄弟有驚無險。不然,我真沒臉見父老鄉(xiāng)親和游擊隊的同志們?!?br />   他轉(zhuǎn)頭又對高鵬說:“高兄弟,一會兒我陪你們?nèi)ヒ妱㈥犻L。他要想關(guān)你們禁閉,就讓他關(guān)我好了!”
  高鵬苦笑一下,說:“大叔呀,這不干你的事兒。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以跄茏屇嫖沂苓^呢!”又對他干媽說:“干媽,其實今天這事兒,昨晚上我哥和我叔本不同意。是他倆擰不過我,才勉強同意我去的。您要是氣還沒消,就打我兩巴掌吧!”
  老太太氣早就消了,她現(xiàn)在板著臉只是想嚇唬高鵬和史恩一下。見他哥倆都把過錯往自己頭上攔,而且連王滿都幫著遮,便笑著說:“呵呵,媽生你們啥氣呀!媽有你們這樣的好兒子,驕傲還驕傲不過來呢?!?br />   老人家又說:“傷員們還等著用藥呢,媽就不留你們在這兒吃午飯了。你們到了那兒,要主動向領(lǐng)導承認錯誤,爭取寬大處理?!?br />   老太太還沒說完,二愣就接過話茬說:“嬸兒呀,蔡根兒剛才的話是嚇唬你呢,事情沒那么嚴重。隊長指導員他們可是同情達理的人。再說了,隊長要真關(guān)他倆禁閉,我們都會幫他倆求情的?!?br />   蔡根兒見二愣把自己的謊話道破,覺得臉上掛不住勁了,有心想給他兩句難聽的,可自己又不占理。心里暗罵他不仗義。蔡根兒剛想往人群里鉆,就被史恩媽一把拽住了衣領(lǐng)?!澳阈∽涌烧嫘校≌?jīng)的一門兒沒有,扯用不著的到是一個來一個來的......
  蔡根兒被說得臉上火燒火燎的。他厚著臉皮解釋說:“干,干媽,我,我,我這么做純,純,純屬為我倆哥好。我,我,我本以為我,我說得嚴重些,您,您就不忍心再,再數(shù)落他倆了。我,我還尋思著這一招兒準,準靈呢!哪知您根本就沒生他倆氣。這,這,這可真應您那句話了,‘正經(jīng)的,我,我一門兒沒一門兒’......
  他的一番話,把在場的人都說樂了。
  “看吶,隊長他們來啦!”史蛋兒媽扯著叫驢一樣的嗓子,指著村里喊道。
  人們不約而同的朝村里看去,就見劉隊長帶著幾個隊員,正風風火火的步朝這邊趕來。
  蔡根兒趕忙擠出人群,跑上前去給高鵬、史恩說情。
  高鵬、史恩摻著老人,隨眾人也迎了上去。
  蔡根兒人還沒到隊長跟前,就扯著嗓門報喜:“隊,隊長!我,我,我倆哥哥平平安安的回,回,回來了。而且,藥,藥,藥品也買回來了......
  劉隊長得知高鵬已順利的把藥品買回來了,驚喜的跟高鵬他們打招呼?!案咝值?,真有你的呀......
  “隊長呀!這倆孩子不懂事,擅自行動,壞了隊上的規(guī)矩,把你給氣著了吧!”
  劉隊長大笑著說:“大嬸兒,實不相瞞,我剛得知這事兒那會兒,可真生他倆的氣了。但現(xiàn)在,我不但不生氣,還為我有這樣即智慧又勇敢的隊員而感到榮幸呢!”他便拳頭輕輕捶了捶高鵬,又說:“高兄弟,我是越來越佩服你了!你是真有本事呀!對了,這次買藥花了多少錢?回去隊上給你報了?!?br />   高鵬還沒開口,史恩就搶著說:“沒花多少錢,不用報啦!”
  一旁的蔡根兒也插嘴說:“對,劉隊長,這都,都是小錢兒,不用報了。您,您回去讓羅仁寫這段縣志的時候,別,別,別忘了把我也寫上。”
  劉隊長笑道:“呵呵,蔡根兒。這事兒跟你有啥關(guān)系呀?你就是想搶功勞,也得貼上點邊兒才行呀?”
  蔡根兒一本正經(jīng)的說:“咋,咋,咋沒關(guān)系呀!您,您問問我倆哥,這買,買,買藥的錢,是不是有,有,有我一份兒?”
  高鵬只是笑笑,并沒回答。
  史恩見劉隊長仍半信半疑,便解釋說:“老三說的沒差兒!這錢真有他一份兒。往年每到冬天,我們哥仨就合伙兒上山套狐貍。可賣的狐貍皮錢他哥倆卻誰都不要。沒辦法,我就一直給他倆攢著......
  史恩這么一說,劉隊長才恍然大悟。他對蔡根兒說:“嗯,看來這回縣志里真應該有你的名字??上Р磺裳?!上午縣委已來人把羅仁接走了。”
  蔡根兒大睜著眼睛看著劉隊長,詫異的問:“他,他那樣的,手無束雞之力,到,到縣委能干啥呀?”
  劉隊長一本正經(jīng)的說:“你呀!看人太偏見了。是,他玩兒槍桿子不行,可人家玩兒筆桿子行呀!你知道嗎?上次他寫的東西已經(jīng)登到咱八路軍辦的邊區(qū)報上啦?!?br />   高鵬聽了,遺憾的說:“唉!我還說跟老羅認點兒字兒呢!哪知他這么快就被調(diào)走了?!?br />   蔡根兒不以為然的說:“他走,走,走就走唄!沒他就,就,就學不了字兒啦?那,那,那指導員和潘區(qū)長哪,哪,哪個不比他文化高呀!人家多,多平易近人呀!再看看他,識倆字得瑟的,說,說話咬文嚼字兒的,又扶眼鏡又捋分頭不說,還,還,還老標榜自己是羅義的后人。還,還別說,他,他瞧不起人的傲慢勁兒,還,還真象點羅成......
  史恩媽怕蔡根兒的這番話引起劉隊長和眾隊員的煩感,忙瞪了他一眼,說:“中咧!你別(hou)在這兒沒深沒淺的瞎咧咧了??鞄湍銈z哥把這些藥品給傷員們送去吧。”
  高鵬哥仨答應一聲,從王滿車上把藥品取了下來。
  史恩媽又轉(zhuǎn)頭對劉隊長說:“隊長呀!到飯時了,你們就別走了。大嬸兒給你們做好吃的?!?br />   劉隊長一笑,說:“不麻煩您了大嬸兒。隊里下午還有好多事兒呢,我們得緊著回去了。”說完,就吩咐兩個隊員把蔡根兒、史恩抬的行李箱接了過來。
  王滿見他們要走,趕緊湊到劉隊長跟前,掏出山本鬼子給他的那五十塊大洋,滿臉堆笑著說:“隊長呀!眼下就到八月十五了,這段日子隊員們也夠辛苦的。這點兒錢就算我們兩口子的一點意思。你拿回去給隊員們過過節(jié)吧!”
  劉隊長知道他這些錢是怎來的。
  “行了老王,你這些錢來得也不容易,還是留著你自己花吧!”說完,辭別史恩媽和眾鄉(xiāng)親,隨隊員們回李家溝村去了。
  王滿手捧著大洋,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兒。他知道自己是地主,本來就不受八路軍游擊隊的待見,再加上自己又被木井炮樓的鬼子封了聯(lián)村保長一職。盡管自己在鬼子面前盡量維護著聯(lián)村百姓的利益,也曾給游擊隊辦過幾件事兒,但他們還是對自己存有偏見。
  “唉!”他輕嘆了聲,把洋錢又放回衣服口袋里,坐上大車,吆喝著牲口悶頭回家了。
  安下他們不提,單說灤縣城里的特務隊長潘大巴掌。由于前晌他的手下在街上跟傅寶印發(fā)生爭執(zhí),被街上巡邏的鬼子一并帶到憲兵隊接受處理。他得知此事后,就親自到憲兵隊把他的手下要了出來。一路往回走著,他越想越覺得這事兒蹊蹺。
  “這個自打日本人進來就開始嗜酒如命的傅寶印,平常碰見我們的人都是躲著走,今天卻怎么一反常態(tài)的滋起事來了?這里邊肯定有文章!”
  他正這么想著,不知不覺的已來到了玉蘭、鄺蘭姐倆開的小醫(yī)院門前。他見門旁的修鞋工具還擺在那兒,卻不見了化妝的修鞋匠。再看醫(yī)院的大門也被反鎖。就馬上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趕忙拾起修鞋匠丟在地上的錘子,用力砸開大門鎖。然后,拔出腰間的匣子槍,大步走進院兒里。
  當他來到藥房前,見藥房的門須掩著。他推開門一看,昔日櫥柜里滿滿的藥品已經(jīng)蕩然無存。自己擔心的事果然發(fā)生了。氣得他轉(zhuǎn)身朝門診室走來。
  門診室的門也反鎖了,但里邊卻有動靜。他用手槍的槍柄把門鎖也砸掉,然后飛起一腳,把門踹開。見茍三頭他們被捆的狼狽樣,他的火氣更大了。他先對他們破口大罵,然后又朝他們每人連踢數(shù)腳后,才把被綁在椅子上的玉蘭、鄺蘭姐倆松了綁。
  等她倆出去后,他才把茍三頭他們仨一一解開。
  “你們說,是誰把藥品劫走了!”
  歪脖子邊系褲腰帶,邊苦著臉說:“就是咱們的冤家對頭高鵬。這小子膽太肥了,面對我們的槍口卻異常的鎮(zhèn)定。愣說這附近有不少他們的人,一下把我們唬住了。”
  茍三頭偷眼瞅瞅門外,然后小聲對潘大巴掌說:“大哥,高鵬這小子敢一個人到這兒來買藥,這說明縣城里確實有內(nèi)鬼。而且內(nèi)鬼還不少呢!”
  潘大巴掌故意大聲的說:“他們也別得意!等會兒抓住了高鵬,嚴加烤打。這些內(nèi)鬼都得被招出來。到時候,看我怎么收拾他們?!?br />   說完,帶著這仨小子就往外走。
  鄺蘭、玉蘭還不知道高鵬已平安出了城。但她們能猜出潘大巴掌下一步準會招集特務們封住各城門出口,然后再在城里大肆搜捕高鵬。鄺蘭一時想不出好主意來阻止他們,急得她汗都下來了。她用焦躁的目光瞅著玉蘭,希望她能有好辦法救高鵬脫險。
  此時此刻,玉蘭到是顯得格外的淡定。她見他們出了屋,便伸胳膊把他們攔住,不慌不忙的說:“潘隊長,你得把話說清楚再走。你剛才指桑罵槐那一通是啥意思?到底咱誰是內(nèi)鬼?說不清就甭想出這門兒。不行咱就找山本太君評評理,讓他斷斷誰是內(nèi)鬼。你們?nèi)齻€拿槍的,愣讓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把藥品給拿走了。還有,是誰把憲兵隊和保安隊誑進喇叭山口游擊隊伏擊圈的......
  玉蘭的嘴象刀子一樣鋒利,句句刺中潘大巴掌的軟肋。
  霎時,潘大巴掌的臉羞臊得像被巴掌打了一樣紅。他知道她只所以抓住自己的話柄不放,其實是有意在給高鵬爭取脫身的時間。自己雖知是這么回事兒,可就是拿不出有力證據(jù)來。再加上山本一直青睞她,自己又不能跟她動粗。急得他又鞠躬又扣首,一個勁兒的給玉蘭賠不是。“姑奶奶,我沒說你倆是內(nèi)鬼......
  但玉蘭仍不依不饒,非要拉他去找山本評理。
  潘大巴掌被她纏得脫不了身,急得直抓汗,就差給她跪下了。
  玉蘭見他一個勁兒的作揖、賠不是,再加上一旁那仨特務一個勁兒的幫他說情。一想,再拖下去就說不過去了,就饒了他們。
  望著這幾個小子遠去的背影,鄺蘭感激得摟住了玉蘭的脖子?!敖?,你真硬!”
  “呲!”玉蘭一下笑出聲來?!吧得米?,雖說‘棒’和‘硬’是一個意識,但到這兒得說‘棒’?!彼f完,輕嘆了一聲,“唉!我能為高鵬兄弟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至于他能不能混出城,就看他的造化了?!?br />   鄺蘭安慰她,同時也再安慰自己,說:“高兄弟義薄云,天吉人天相。一定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的。”
  玉蘭長吁了聲,沒再說什么。
  
  潘大巴掌還以為高鵬沒混出城呢。他們出了醫(yī)院大門后,就分頭招集特務們,去各城門堵截了。
  潘大巴掌這回可真上火了。他知道高鵬從東門走的可能性大,所以專門去了東門把守。為親手抓住高鵬,以雪恥辱,他連中午飯也沒顧上吃,餓著肚子站在烈日下,不錯眼珠的在那兒盯著過往行人??墒牵钡教旌谝矝]發(fā)現(xiàn)高鵬的影子。眼看著城外的吊橋被拉起,城門也被關(guān)上了。他的心才徹底涼了。正當他沮喪的蔫頭往回走時,迎面急步走來一個三十來歲,個頭不高,面目清瘦,頭戴禮帽,身穿洋服的人。這人就是唐山的日本憲兵聯(lián)隊隊部剛剛配備給山本的翻譯官——劉少順。
  “潘隊長,山本太君急壞了。正派人滿世界找你呢!快跟我走吧!”
  潘大巴掌以為高鵬進城把藥搞走一事,山本已知道了。心想:“上次山本的氣還沒消呢,這次玉蘭父女要是再奏上自己一本,那山本還不扒了我的皮呀!”
  他越想越害怕,霎時,不但四肢發(fā)軟,臉色也變得越發(fā)蒼白了。
  劉少順看著眼前這位平時在老百姓面前張牙舞爪的潘大巴掌,一聽說山本有事找他,頓時嚇得變成了一只瘟雞,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
  潘大巴掌到了山本那兒,已是點燈時分。明亮的氣死風燈下,山本獨自一人坐在一桌豐盛的酒菜旁想著心事。白天,他親手把王滿送來的那些在喇叭山口殉國士兵的骨灰分裝好。他想在這些骨灰沒運回國之前,狠狠打擊一下附近的抗日力量,給他們一個交待,以慰他們在天之靈。他正這么想著,見劉少順推門把潘大巴掌帶了進來,便客氣的讓他倆就坐。
  潘大巴掌顫顫驚驚坐在山本對面。山本和劉少順不住的給潘大巴掌勸酒助菜。
  潘大巴掌面對美酒佳肴卻沒有胃口。他向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蔫著頭等著挨訓。
  山本還不知道高鵬進城一事,還以為他上次被自己罵得太重了,直到現(xiàn)在還在生自己的氣呢。便唉嘆一聲,向他倒起自己的苦來。說喇叭山口一戰(zhàn)損兵折將,同時城內(nèi)軍火庫被炸一事,上邊對他很不滿。自己不但挨了處分,隊長一職也差兒點丟了。還說再過幾天這一帶秋收就要結(jié)束了。駐華北地帶的所有日軍聯(lián)隊和皇協(xié)軍及保安隊也將在近期有次大的統(tǒng)一行動。自己想在這次行動中贖贖臉。他知道只有潘大巴掌對他死心塌地,所以才備下酒菜向他討主意。
  潘大巴掌得知山本款帶自己的目的后,他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這會兒,他也真覺得餓了。便一邊胡吃海塞,一邊給山本出起主意來。
  
  農(nóng)歷八月二十一這天凌晨,山本把灤縣城內(nèi)的保安隊和特務隊全部集合起來。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換上憲兵的服裝后,帶著他們和自己的憲兵隊出了縣城,又和灤河東的石門、木井等炮樓的鬼子偽軍匯了合。然后,指揮著這將近五百多人的大隊人馬,象蝗蜂般從大營山的南面向李家溝游擊隊住地席卷過來。
  我游擊隊早料定山本會借秋后全面大掃蕩的機會來報復。所以已在八月十四那天下午,尊縣委指示專門成立了縣游擊大隊。在還未宣布成立縣大隊之前,劉長龍私下又找高鵬說了自己想推薦他當大隊長的事兒。高鵬又找出各種理由證明自己不是當領(lǐng)導的料。劉長龍一看他實在不想干,也就沒在黨委會上提起這事兒。在宣布成立縣大隊的大會上,劉長龍當眾宣布了一條紀律,不管是本區(qū)的隊員,還是各區(qū)招集來的區(qū)游擊隊員,近期沒事誰也不許回家。并要求每各隊員時刻處于臨戰(zhàn)狀態(tài)。大家也從劉隊長的語氣中,預感到這次鬼子掃蕩將會更加的慘酷。
  高鵬不想破壞劉隊長剛剛定下的這個規(guī)矩。所以,沒有找隊長請假回老家陪老人去過節(jié)。史恩隨自己給老人送糧食的事兒自然也就擱下了。
  這兩天,杜指導員和另兩名傷員經(jīng)過啞巴醫(yī)生的精心治療,傷勢雖大有好轉(zhuǎn),卻未到痊愈的成度。
  劉長龍考慮到他們和小娟的安全,便派人把他們護送到安全地帶。
  劉隊長知道高鵬投手榴彈是一絕,便把訓練新隊員投彈的任務交給了他。
  高鵬每天除了教新隊員們投彈外,還交給他們拼刺的技巧。閑暇時間還要幫村民們搶收糧食。這樣一來,自然也就沒時間去山上查看自己下的兔套子了。
  史恩媽見史恩這兩天沒回來打魚,就猜到隊員們?yōu)榉鬯楣碜拥那锖蟠髵呤幷诩泳o訓練呢。老人知道他們挺辛苦,便叫老伴兒下河打魚。她自己則上山,替干兒子高鵬察看他所下的兔套。到了下午,她再把這些收獲的東西拾掇好了給隊員們送過去。
  附近的村民們見這個大腳婦女對游擊隊這么支持,深受感染。也紛紛拿出自家養(yǎng)的雞或雞蛋啥的來游擊隊住地慰問。但都被劉隊長一一婉言謝絕了。
  那些新來的游擊隊員們,見百姓對他們這么擁待,很受鼓舞。除每天認真完成隊長給他們定的訓練任務外,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則跟著蔡根兒、史恩、高鵬等人一起,幫附近村老百姓搶收搶藏糧食。
  高鵬雖然不善言語,但很有親和力。不管是新老隊員還是附近的老百姓,對他都格外親熱。就連一直跟朱得青好的穿一條褲子的牛二愣,也開始疏遠朱得青傾向高鵬了。
  朱得青是個嫉賢妒能的人。他見全隊這么多人都成天圍著高鵬轉(zhuǎn),心里很不舒服。他覺得高鵬這兩次露臉,無非都是巧合和僥幸而已。同時,他也覺得劉隊長對高鵬也太偏心眼兒了。高鵬每次犯錯誤,劉隊長都找出理由來袒護他。這還不算,還總想找機會把自己的職位讓他。幸好高鵬有自知之明,沒有同意。不然,這朱得青還真得嫉妒壞了不可。
  朱得青嫉妒高鵬的同時,也恨自己立功沒有機會。他巴不得鬼子掃蕩早一天到來。到時,他好在戰(zhàn)場上跟高鵬比比,看誰殺的鬼子多。這一天他終于等到了??吹焦碜由茸有蔚拇箨?,借著密林的掩護已漸漸進入游擊隊的射程之內(nèi)時,他強按捺住心中的興奮,瞄準走在前面的鬼子,就等著隊長一聲令下了。
  七十米,六十米,鬼子快進入我伏擊圈了,連他們猙獰的面目,隊員們都能看清清楚楚了。
  劉隊長望著面前的敵人,疑惑的小聲罵道:“他娘的,往常鬼子掃蕩都是保安隊和特務隊走在前面,今天怎么看不到了?這山本和潘大巴掌到底給老子唱得是哪一出哇?”
  一旁的蔡根兒小聲對他說:“隊,隊長,我,我猜呀!這,這保安隊和特務隊也都,都來了。他,他,他們只,只不過是換,換,換上鬼子的服裝了。”
  劉隊長認為他說的有道理,便睜大眼睛注視著他,示意他說下去。
  蔡根兒接著說:“他,他們這么做,無,無非想包,包,包圍我們后,讓,讓,讓我們不知從哪突,突,突出去......
  蔡根兒的話還沒說完,朱得青就沉著臉,對他壓低聲音氣呼呼的說:“蔡根兒,你是個老游擊隊員,又是個老黨員。大敵當前,你的這種言論是在長他人勢氣,滅自己威風。這要是擱從前,可是要殺頭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蔡根兒聽他這么一說,這無名火騰的一下就擁上來了。正想對他發(fā)泄,見不遠處的高鵬和史恩都在用眼睛瞪他,便勉強把火氣壓了下來。
  劉隊長也示意朱得青不要說話了。他把聲音壓到更低些,對蔡根兒說:“嗯,你分析的有道理,不愧你兩個哥哥老在我和老杜面前夸你腦筋夠用?!?br />   蔡根兒得意的湊到劉隊長耳邊,說:“我,我,我是誰呀!這點事兒看,看,看不透,還配稱抗,抗,抗倭明將的后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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