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母子

　　到了家門口，松下蹲雙手扶持墻壁，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卮跉庹玖⑵饋恚班类?！終于回家了，就要見到媽媽了，謝天謝地！”
　　他有完成了心愿的輕松，解開扣子脫去外面的臟衣服，用它擦去臉上的汗水。
　　這是他的家，穿過開闊的庭院，就是白墻黑瓦的三層小樓，媽媽住在里面。
　　站在院門外調(diào)整一番，他不想讓媽媽看出破綻來，直到鎮(zhèn)定下來，呼吸正常了，才大聲叫道：“媽媽！是我，我回來了！”
　　“兒子啊！是你回來看我了嗎？”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激動。
　　“是的！媽媽快開門！”
　　他聽見媽媽將床拍得梆梆響，叫醒了女傭，女傭大聲答應她。有好半天功夫兩個人才從樓上下來開門。
　　女傭一手舉著蠟燭一手攙扶接著媽媽為他打開了院門。
　　他輕松地走到向母親，親近地拉起她的手，穿過庭院進了屋，把她扶到太師椅上坐下，又搬起一張椅子坐到母親對面，笑著說；“媽媽！我回來了！”
　　“是的，你有好久沒回家了！你的手熱乎乎的！”
　　“當然！我總是這樣，血氣方剛的，隊長經(jīng)常表揚我。媽媽……”
　　松下想說什么，喉結(jié)梭動了一下，似乎改口了，說：“我去太陽系了，你說那兒有只星球叫地球，是巨子國人的家鄉(xiāng)，我們到了那兒，是一個美麗的藍色星球，上面住著七十億人口。”
　　老太太說：“你們回了太陽系嗎？這真是值得國人慶賀的大喜事！史書上就是這樣記載的，巨子國人都是地球中國人的后代！”
　　兒子說：“我好象知道一點，詳情卻不太明了，這段歷史蠻有意思啊！”
　　女傭擺上茶點，見少主人滿面淌著汗，不敢直視，顯得怯生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松下蹲立馬警覺起來，擦去汗水，正襟危坐。
　　老太太讓她為少主人準備熱水洗澡，松下?lián)u頭說不用。
　　老太太說：“很久前，我們都住在地球上。當時秦始皇已經(jīng)一統(tǒng)天下，他聽說東海有仙山，山里有靈藥，人吃了可以長生不老，他高興地從龍椅上跳起來，自以為是地想千秋萬世長生不老永遠做皇帝，就派術(shù)士徐福去仙山求取靈藥。
　　徐福是江淮一帶有名的通靈術(shù)士，早就知道秦皇天性兇暴，兼并天下后諸事順遂，更是為所欲為視人如糞土，所以不想讓他達到目的，幾次找借口推脫，甚至船至遠海，他還是調(diào)頭回轉(zhuǎn)，這樣都推辭不掉。
　　于是他心生一計，問秦皇要了500童男童女，帶上百工、五谷、牲畜、諸子經(jīng)典，輾轉(zhuǎn)反側(cè)途經(jīng)朝鮮、日本，在日本居留了十幾年，教他們種植五谷，最后到達瀛州仙島。
　　瀛州是徐福修真得道的地方，是塊風水寶地，上接宇宙之靈氣，下通大地之脈，500人接受徐福的開導，耕耘修真勤勉精進，幾十年后全都得道了，但沒有一個想回中國的，這500童男童婦，就是我們的先祖，他們在徐福的加持下，穿越時空，來到紫云星，建立巨子國。
　　巨子國的歷史和環(huán)境你都是學習過的。我說一點你就明白了，當時由于計時技術(shù)不發(fā)達，都是采用地球中國的計時法，度量衡也是使用秦始皇統(tǒng)一后的標準，現(xiàn)在民間還習慣延用這套。巨子國的古文明，還影響紫云星上的其它民族。一些敵對國家，開始譏諷我們的度量衡，我們也有先進的標準，但仍然要將它作為文化保存下來。
　　因為戰(zhàn)爭不斷，為了生存，我們尊墨子，守誠實發(fā)展機械，弘揚兼愛非攻尚同尚賢的文化精神，巨子國發(fā)達到可以同銀河系內(nèi)任何有人類居住的角落獲得聯(lián)系，自力更生才有今天的富足局面。”
　　“地球上也是連年戰(zhàn)事不斷，我們注意到中國為了鞏固大國地位，在擴充自己的海洋軍事實力，日本勾結(jié)地球上的頭號強國封鎖壓制中國的海軍力量，大戰(zhàn)看來不可避免！”
　　“啊？你說的地球中國的情節(jié)不正象巨子國面臨的困境嗎？”
　　“這倒沒有想過！極小時候沒少聽你講先祖的故事，那時爸爸尚在人世，彩鳳常落在院內(nèi)的這幾棵紅樹上！每當爸爸在家里，清早就崔促我起床，他牽著我的手，我們靜穆佇立在院子里，看彩鳳在樹上筑巢，父親是那樣慈愛，我抓住他的大手，感到溫暖極了！回想過去感觸很深，對這些情景的記憶特別溫馨，我都快流淚了，媽媽！今天看起來你蒼老多了！”
　　老太太說：“想起你爸爸了嗎？”
　　“是的，媽媽！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迫切希望他健在！”
　　老太太說：“兒啊！”
　　“只記得他很慈愛，我爸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你爸是個真正的墨者！”
　　“你常說爸爸戰(zhàn)死疆場，他的尸體怎么埋葬在后山，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尸體的？”
　　“被人抬回來的。”
　　“從前線抬回來？一萬多里！”
　　“他死在家門口！”
　　“??？”
　　“三個將他抬回來的人，都是你爸的戰(zhàn)友。
　　在你剛滿十歲那年，土著國向我們發(fā)動瘋狂進攻，你爸是一位城防工程師，戰(zhàn)爭期間，他主動要求留下參戰(zhàn)，所在部隊一千多人，奉命據(jù)守一個要塞，堅持了二十多天，大部分人都陣亡了，連那片著名的軍事要賽都被敵人飛機扔下的炸彈和大炮削平了好幾米！你爸在敵機空襲中被一塊彈片扎中，彈片割斷后背的三根肋骨，心肺嚴重受損，生命垂危。
　　在敵軍輪番打擊打下，守備軍剩下不到六、七十個人，卻不見援軍增援，也不見前來換防的部隊，但他們從土堆里鉆出來，仍然堅守著，子彈打光了，火器報廢了，積極與后方取得聯(lián)系，指揮后方的火力打擊敵人。
　　敵人最后還是退卻了，改道轉(zhuǎn)攻它處。土著人連連得手，占據(jù)了在巨子國設(shè)定的主要軍事?lián)c，但他們沒有料到這樣正中了我軍的埋伏。你爸爸部隊的這次阻擊戰(zhàn)，為巨子國的最后勝利墊定了基礎(chǔ)，功不可沒。
　　敵軍撤退后，揮大軍直逼首都。他擔心我們母子的安危，邀集了三個傷員駕車從醫(yī)院逃出來，但是能通車的大路都被敵人控制，他們只能徒步穿越茫茫赤水戈壁趕回家，沒有見到我們就死在離我們不到一百里的西畿森林里。”
　　“這就是著名的地下墨城阻擊戰(zhàn)，我在書本上學過的，敵人前后出動轟炸機一萬架次，導彈千枚，攻擊了近一個月，沒有攻下來。原來爸爸參加了這次阻擊戰(zhàn)，他真是了不起！據(jù)說地下墨城一千多人花了十來年時間才峻工。”
　　“爸爸最后一次上前線，我送他直到西畿森林，返回家是用跑步，一點也不覺得體力不支。小時候我體極質(zhì)差，這是他最掛懷的。每當他在家，總要帶我跑步騎馬爬山，他頗有耐心地說：‘不要灰心！你一定會長成個強壯的墨者！’這句，就象是昨天說的！”
　　“兒啊！”老太太停了半天說：“你一直很爭氣，這就是對我最大安慰了！”
　　兒子說：“爸早逝，你一手把我?guī)Т?，你是最堅強媽媽，我在為國家做事情，要不能常回來看你，往后每天都要快樂著過?！?br /> 　　老太太說：“兒啊！”
　　松下不停地淌汗，有些支撐不住了。他本意是想借這副身體讓母親相信他
　　還活著，從而能平靜地安度晚年，一旦讓她看出破綻，那將是實得其反，讓她在喪子的巨大痛苦中度盡余生，想起來就令人心碎?！皨寢專憧梢獔詮娍鞓分^！”
　　老太太說：“我知道，你們?nèi)ヌ綔y地球，是要加強巨子國與地球人的聯(lián)系，這是好事，無論是球地還是巨子星未來都會更發(fā)達。”
　　兒子說：“是的，地球科技現(xiàn)在也很發(fā)達，他們所說的科技就是我們的智能機關(guān)。巨子國有三萬萬里國土，人口不到千萬，聯(lián)系上了地球人，將來可以相互促進，借鑒對方的思維創(chuàng)意，不斷進步！”
　　他接著說：“我的身體多虧了媽媽悉心照料！往后不要去后山佇立，那兒風太大。父親早逝，可憐的媽媽，你得照顧好自己！還有，這兒太冷清了，孤老院里有伴兒。住這兒你會感傷。”
　　母親說：“兒子?。　?br /> 　　豆大的汗珠從松下的臉上往下淌，他平靜地說：“兒不孝順，不能侍奉你老人家了！看天快亮了，我是抽空偷偷回家的，我得馬上回部隊上去！我不在家，要多保重！”松下邊說邊起身，擁抱媽媽，象往常一樣笑呵呵地出門。
　　老太太也沒有阻攔他，女傭站得遠遠沒有動身。
　　他輕松地走到院子正中間，天己大亮，四下里鳥聲和鳴，空氣格外清新。他腳步沉重起來，嘩啦啦的淌下眼淚，多么舍不得離開媽媽，離開這個家??！但是為了媽媽能幸福安度晚年，他必須離開她，不能打攪她的安寧生活。
　　院墻下面有件東西很惹眼，覺得有點不對勁，走近一看大吃一驚，原來是一間紙札的靈堂。紅樹底下還有一大堆焚化的紙灰，供桌上擺放的竟是自己的照片。進門時天色很暗并未注意到。
　　他瞪大眼睛回過頭去，老太太一手扶著女傭站在門口流淚目送，蒼蒼白發(fā)
　　框在門楣上一幅白色的對聯(lián)里，一手里還拿著一只搖曳的白燭。
　　“媽媽！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我什么都瞞不過你，我是天下最不孝的兒子！”他激動地摔倒了，又爬起來，撲到母親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母親撫摸兒子的頭發(fā)說：“是的！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們從地球回來的當天，我收到訃告就去看了你身體。多虧了別人把你一塊塊地撿回來！那天我碰到徐云公主，她也在現(xiàn)場為你默哀?！?br /> 　　松下泣不成聲：“媽媽！你是世上最明白的人，也是最堅強的母親，可是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呢，你知道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的……”
　　“我絕不接受你不在人世這一說，我不相信我的兒子會離我而去”
　　“媽媽！真不該讓你知道這些……”
　　女傭走過來說：“從殯儀館回來到現(xiàn)在，老太太說那些人講的都是鬼話，說你一定在什么地方躲著不見她，是因為招駙馬的事讓你太傷心了，所以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雖然我表面上牽就她，但我擔心她有朝一日清醒過來情感會爆發(fā)出來，所以這個靈堂是我堅持要搭建的，我必須從現(xiàn)在開始用行動說復她，替她按風俗行事，你可不要怪我多事，我必須時時提防老太太情感失控。倒是剛才回家你大聲叫門，把我嚇了一跳！”
　　“媽媽的后半生就托付給你了！我給你下跪！”
　　“少主人！你這是怎么了啊！我無依無靠，老太太待我親如姐妹，照顧她是我的榮幸，我愿效犬馬之勞！”
　　母親不解地問兒子：“我也不是什么都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地外觀察隊的人告訴我，他們正在盡心竭力讓你肢體恢復生物功能，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樣做，也許是想給我一個安慰罷！但是你的魂靈怎么有血有肉？你全身都發(fā)燙！跟以前一點區(qū)別都沒有，難道你根本就沒有受傷，躺在那間屋子里的是別人不是不是我的兒子嗎？全都是那些家伙不慎弄錯了？”
　　兒子說：“不是的，媽媽！那副四分五裂的身體的確是兒子的，我現(xiàn)在這副身體不是我自己的，這是個地球人的身體，我的靈魂依附在他身體上了。”
　　“不可能！”老太太再次打量自己的兒子，拉開他的上衣仔細尋查，就是看不到有什么差別：“那怎么外貌竟一點也分辨不出來，你們一定是在跟我鬧亂子的，對吧？哪有母親辨不出自己的孩子的？”
　　松下蹲大哭不止，“一切都是真的媽媽，我怎么會跟你開這種玩笑呢？你要保重，我不屬于這副軀體，很快快就要跟你永別了！原諒我這世上最不孝道的兒子！”
　　“不！你是世上最孝順的兒子，從一個殘疾孩子到星際觀察員，你做到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跟你爸爸一樣，是一個真正的墨者，作為一個母親我感到自豪無比！”
　　母子們正說著，門外警笛齊嗚，幾十人從車上沖進屋，七手八腳強行地把松下蹲帶上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