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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驚惶的“吻”

作品名稱:望見青空      作者:澄塵      發(fā)布時間:2014-11-10 15:46:45      字?jǐn)?shù):5323

許青雉第一次感受到被“責(zé)罵”的,愛之深責(zé)之切,他責(zé)罵她,是在關(guān)心嗎?
  許青雉隱隱期待著,收緊拳頭,一聲“咔嚓”袋子的響聲提醒了她,她將手中的四分之一未拆封的巧克力遞給莫楚,“這個給你吃?!庇捎趧偛旁诼飞线^于用力的奔跑,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莫楚皺了皺眉,但還是在許青雉期待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接了過來,“別以為拿塊巧克力賄賂我就沒事了,說,為什么這么晚才回來?!?br />   許青雉如實敘述了今天下午發(fā)生的事,一個巧妙的際遇,一個叫江靜遠(yuǎn)的男孩子迷路,她送他回家,他給了她巧克力。她只說了后半部分,前半部分被欺負(fù)的片段卻被她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她難得乖巧沒有頂嘴,乖乖回答了他的問題,著實令莫楚意外。
  “你送人回家,怎么會搞得灰頭土臉的?以后不要隨便要別人的東西,別像個乞丐一樣?!澳穆曇衾淅涞貍鱽恚缤囗?,澆滅了許青雉所有的期許和喜悅。
  許青雉覺得,她剛才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眼前這個滿肚子都是刺的人是在關(guān)心她,像他這種隨口吐出來的話都可以扎人心肺的人,又怎會關(guān)心人?更何況,他討厭她都來不及,更加不可能關(guān)心她。
  “真不好意思,我本來就是沒爹沒娘的乞丐,要靠別人的施舍才能活著??赡銊e忘了,你現(xiàn)在吃的是我這個乞丐的,住的也是我這個乞丐的,你一個連我這個乞丐都不如的人,憑什么在這里大放厥詞?“這幾句話許青雉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喊出來,她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眼淚,無處安放,只能化作利刃砍向那些扎進(jìn)她心頭上尖銳的刺。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莫楚咬牙切齒地一字一節(jié)的說。
  他極度的忍耐,才沒有把手掐上她的脖子,眼睛赤紅,脖頸上的青筋輕微暴起,可以清晰地看出血管里流淌的顏色,跳動的頻率,猶如發(fā)狂的野獸。許青雉記得,上一次在教室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只是,她這一次還能夠逃脫嗎?
  與其說逃脫,不如說跳進(jìn)了一個比原先更深的坑。既然前方是死路,后方是深淵,那么現(xiàn)在,她想拉著這個把她逼入絕境的人一起跳入深淵。
  “怎么?你覺得我說的不對?還是你認(rèn)為你自己有爸有媽,所以高我一等?即使你那個爸是借的?!痹S青雉冷笑道,還特意在‘爸’上狠狠咬了重音。她知道這個絕對是激怒莫楚的最佳方式,那個人不僅是她的痛處,也同樣是莫楚的痛處,他曾經(jīng)用那個人來傷她,現(xiàn)在她以同樣的方式還給他。
  看到莫楚的臉變得煞白,許青雉知道她成功了。
  可是,她卻不想就這么停止。
  多年來積壓的忍氣吞聲,一夕之間,全部爆裂開來,任何東西也阻擋不住那么強(qiáng)大的沖破力。而這沖破力早就沖出了許青雉的理智,所以,就算她想收也收不回來。
  “莫楚,我不欠你的,我不欠你們?nèi)魏稳说?,如果非要說我做錯了,那我只能說,是我投錯了胎,做了許廷義的女兒,而你,把你所以的缺失全部算在我的頭上,不覺得過分嗎?好歹你是有爸媽的,你還有個完整的家,我呢?憑什么我就要來承受你們強(qiáng)加在我身上的罪責(zé)?我生下來不是為了還債的,更加不是給你當(dāng)出氣筒的?!痹S青雉用最后的一絲力氣吼出心底的怒火,在內(nèi)心極度不平靜的扇點下,小火苗變成了熊熊大火,愈燒愈烈。
  她說出這一番話,莫楚始料未及。但卻是情理之中,無可厚非。兔子急了會咬人,她現(xiàn)在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化身為滿身是刺的小獸,一針見血地插進(jìn)莫楚的死穴,用最激烈的方式,守護(hù)著自己想守護(hù)的東西。其實,他并不是真的怨恨她,也沒有把她當(dāng)成是乞丐看待,她一點也不需要人施舍,只是他一直不愿意也不想承認(rèn),他比她更可憐。所以他才想拉個人陪,陪他一起嘗試孤獨。在知道了她存在的那刻,他就覺得沒有人比她更適合。
  昏暗的日光燈下,許多不知名的飛蟲圍繞著落滿灰塵的老舊燈管飛舞,一只又黑又大的蜘蛛正在賣力地耕織屬于它的網(wǎng),一群不知死活的飛蟲挑釁地在它面前飛來飛去,它不急也不惱,若無其事地繼續(xù)編織,吐出細(xì)細(xì)密密的絲線,細(xì)致而耐心,一圈又一圈的纏,一層又一層的繞。密密麻麻的網(wǎng),那只圓鼓鼓的蜘蛛站在網(wǎng)的正中央,傲視四面八方,等候獵物入網(wǎng)。時間久了,等待竟成了守候,傲視變成了仰望,它搞不清楚自己的網(wǎng)是用來圈住獵物還是困住自由?莫楚目前的處境與這只笨重的蜘蛛如出一轍,同樣被自己灑下的網(wǎng)困住,逃脫不開。沒有哪個獵物會傻到會因為同情獵人而舍身給予陪伴。
  他,注定孤獨?
  “現(xiàn)在,你給我滾出去,滾……唔……”話語未落,便被突如其來的溫?zé)崛珨?shù)吞沒,余音瞬間沒入一個無底洞,唇被莫名其妙的柔軟所覆蓋,酥酥麻麻。指向門口的食指微微蜷曲,收回來又放出去,不知道究竟該放在哪里好。
  許青雉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底放大幾倍的臉孔,感受著不屬于自己的鼻息在臉頰上撩動,溫?zé)岬臍怏w不算擴(kuò)散,她的臉頰,耳廓,以至于脖頸都暈染上淡淡的粉色,一點一點慢慢加深。她此時只感到大腦缺氧,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推開,忘記了應(yīng)該干什么。
  莫楚此時的感覺不比許青雉好多少,甚至更凌亂,腦袋里‘轟’得一聲,把他僅剩的理智炸得粉碎,思緒比他頭頂?shù)哪菆F(tuán)蜘蛛網(wǎng)還要亂。
  天??!他竟然在強(qiáng)吻他名義上的妹妹?她還是他的學(xué)生,她……為什么不推開他?為什么要……給他沉淪的理由?
  他只是想要她閉嘴而已,他只是想找到一個同類來證明自己不是異類而已。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卻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圍,就連他自己都變得難以控制……
  兩行清淚順著冰涼的臉頰流下,滴落在兩人親密的接合處,滾燙的液體,燙傷了莫楚的唇,也燙傷了他的心,在最深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隨著唇上淺淺的涼意,理智漸漸恢復(fù),不舍地從她柔軟的唇上移開,手指抽離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劃過那片柔嫩的溫軟。許青雉猛地一顫,從夢中驚醒,從震驚變?yōu)轶@惶。
  莫楚別過臉去,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怕看到會讓他心碎的眼神。
  呵!他何時變得這么孬?莫楚在心底自嘲。
  煽煽地吞咽口水,心一橫,拉過憤憤不平卻又無計可施的許青雉,往床的方向推,讓她背對著自己,平復(fù)好聲音之后輕聲說道,“別多想,你先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說,今晚我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要是你怕的話,我把阿黃牽進(jìn)來陪你。”說完,逃命一般地奪門而出。
房間里,一片寂靜,靜的可怕,許青雉能清楚地聽到從胸腔內(nèi)傳來鏗鏘有力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每一聲都讓她無比的恐慌。余驚中回過神來,她呆坐在床上,似是想起了什么,用手背狠狠地擦拭著嘴唇,直到擦破了皮,隱約泛出血色,方才罷手。不知是因為莫楚的舉動惹得她羞怒,還是唇上火辣辣的灼痛感,讓她的淚滴像雨點一樣止不住地灑落在手背上。
  她雙手攥成拳,又羞又惱,可是不卻知道該如何發(fā)泄,只能任由眼淚泛濫成災(zāi)。她激怒莫楚,只是想讓他遠(yuǎn)離自己而已,卻沒想到他竟然咬了她!她開始后悔了,從一開始她就不該試圖去激怒那只發(fā)情的野獸,只有野獸才會一激動就亂咬人。她見過阿黃跟鄰村的阿花打架,他們都是彼此相互撕咬對方,聽三姑六婆們說那叫“交配”。他居然像只狗一樣來咬她,果然是個禽獸!
  莫楚走到樹下,將阿黃的鏈子解開,把它抱到門口,拍了拍它的頭,悄悄在它耳邊說,“去吧,找你的主人去?!?br />   關(guān)上門,順著門邊坐下來,隱約聽到屋內(nèi)傳來委屈而壓抑的抽噎聲,他的心如同被醮上了一層502膠,糾結(jié)在一起,如若強(qiáng)行扒開,不死也脫層皮。心臟沒有可以護(hù)體的皮囊,只有一層薄如紗的粘膜,別說脫層皮,就是輕輕碰一下,也能讓它痛得死去活來。
  隨著屋內(nèi)的呼吸聲漸漸平穩(wěn),莫楚的心開始慢慢放松。他似乎只要是面對她,就會喪失一切理智,一個小丫頭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令他肝腦涂地,這樣下去,他的小獵物恐怕就要逆襲了。想著,嘴角咧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無奈。
  許青雉哭著哭著睡著了,莫楚卻睡意全無。深夜里的蚊子正處于血氣方剛的時刻,一個個像黑暗中攻城略土的勇士,不要命地沖向莫楚,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成群結(jié)隊防不勝防的吸血鬼。奈何他手腳并用也無法阻擋它們各方位的侵襲,臉上,身上,裸露著的,遮擋住的,無一幸免,數(shù)不清與光滑皮膚格格不入的紅點在月光下哭訴著無盡的凄涼。
  此刻,莫楚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
  夜幕越來越深,盛夏時期,白晝短,夜里長,還不知道熬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誰敢說蚊子小就可以視作微不足道,那根本就是一群歹毒的怪物,上半夜吸了他的血還不算完,下半夜奇癢難忍才是真正的痛苦。最可惡的就是屋內(nèi)的人和狗就那樣心安理得酣睡直至天亮,讓他獨自一人在外面度過了史無前例最慘無人道的一宿。
  終于熬到了東方魚肚白,頂著兩個無敵黑眼圈和無數(shù)個大包小包,莫楚已經(jīng)狼狽到不能再狼狽,心酸到不能再心酸。可是,他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走進(jìn)去。
  就在他在靠在門上躊躇的時刻,聽到里面一聲尖叫,他推門而入。許青雉跪坐在阿黃的身邊,泣不成聲,嘴巴里念念有詞,“阿黃,你怎么了?阿黃,你醒醒?。“ⅫS……你別嚇我……“
  她叫得那樣嘶聲力竭,莫楚的心都在顫抖,惴惴不安地大步走上前,發(fā)現(xiàn)阿黃口吐白沫,渾身癱軟,四肢向外張著,奄奄一息,隨時都可能死掉的樣子。
  “你快看看它怎么了,求求你,救救它好不好?“
  看著許青雉把阿黃當(dāng)做寶貝一樣護(hù)在懷中,這一剎那,莫楚竟然生出了羨慕與嫉妒。她對什么都可有可無,冷冷淡淡,卻可以對一只狗掏心掏肺,要死要活,甚至低聲下氣的求他。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在她的心目中,他還不如一只狗!
  救?還是不救?
  死都不愿意服軟的小人兒此刻正跪坐在自己的腿邊苦苦哀求著他,淚眼婆娑,楚楚可憐,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悲慟。最終莫楚的同情心還是戰(zhàn)勝了嫉妒,沉默了一下,出聲說道,“它這個樣子一定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你喂它吃了什么?“
  “巧克力。“許青雉小聲回答,由于哭了太久,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略帶著顫音。
  “什么?你給它吃了巧克力?那不是你給我的嗎?“天??!他說了什么?真是快瘋了!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在跟一只快要死掉的狗計較一塊巧克力的所有權(quán)?!
  “你記性不好嗎?你昨晚就把它扔了?,F(xiàn)在你還在計較這個干什么?“許青雉不耐煩的說明,外加一副你病的不輕的表情。
  “咳!不是,我的意思是,狗不能吃巧克力,一小塊巧克力對于狗來說就等于吃了幾袋潔鼠靈的威力,所以它是中毒了,得趕緊送到獸醫(yī)站去,這里最近的獸醫(yī)站在哪兒?“莫楚恢復(fù)正常,思緒也變得有條理,說著,準(zhǔn)備抱上奄奄一息的阿黃出門就醫(yī),就怕它不能堅持到。
  “這里沒有獸醫(yī)站,只有鎮(zhèn)上才有,怎么辦?“眼看著她的眼淚又要掉下來,神情絕望。莫楚決定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抱起阿黃沖出門去,許青雉顧不上沒穿鞋追在后面。
  莫楚將阿黃平放在地上,吩咐站在一旁的許青雉準(zhǔn)備一盆皂角沖成的水,他要做的就是用皂角水給阿黃洗胃。過程中,阿黃倒是很配合,真是什么樣的人養(yǎng)什么樣的狗,只要感覺到對自己是友善的就不會拒絕。但是,只要對方逾越了自己劃分的界限,立馬就會張開利爪相向。
  他不過是在灌最后一口水的時候,想起它吃了本該屬于他的巧克力,所以小心眼地將皂角渣滓也一并倒進(jìn)它的嘴巴里,還沒得意多久,報應(yīng)就來了,那條該死的狗將胃里所有的濁物全部奉還給了他,除了那塊已經(jīng)被胃酸腐蝕得差不多了的巧克力以外還附送了其他。
  “??!該死的……“
  一陣刺鼻的惡臭,讓莫楚接下去的話全都噎在了嗓子口。一些濕熱的湯湯水水呈面條狀的嘔吐物掛在他的身上,從上到下,有些已經(jīng)滲入到衣服的內(nèi)側(cè),蹭到他的皮膚。
  “嘔……“莫楚扭過頭,沖著身旁一塊空地干嘔,對于有潔癖的他,無異于是種精神折磨,比殺了他更讓他難過。
  “先救它,把它救活,我?guī)湍阆础!痹S青雉快很準(zhǔn)地壓制住莫楚想要一走了之的沖動。
  強(qiáng)忍著快要奔潰的心情,莫楚赴死一般地繼續(xù)為阿黃清理掉嘔吐物,喂皂水,壓腹,喂皂水……重復(fù)著做兩個動作,直到吐出來的都是清水,方才停止。
  “它應(yīng)該沒事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澳策^頭,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剛才他一直都是屏住呼吸的,差點兒憋死過去。阿黃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呼出的氣體揚起地上的灰塵,說明它有了力氣,有了活下去的生氣,雖然現(xiàn)在還不能恢復(fù)如初,但總算保住了性命,沒有什么比它活著更好。
  聽見阿黃沒事了,許青雉這才喜極而泣,撲上前,輕撫著阿黃的頭,為它理順亂糟糟的毛。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阿黃就仿佛瘦了一圈,眼睛也不似從前那樣有神,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的薄霧,精神懨懨的,嘴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讓許青雉既是心疼又是自責(zé)。好在撿了一條命回來,不然真不知道失去了它,她該怎么辦。從小,就只有它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媽媽幾乎不跟她說話,有時候,一個月下來都說不到幾句話。她有心事就只能跟阿黃說,它雖然不能與她對話,但絕對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好聽眾。這么多年,她早已習(xí)慣了它的無聲陪伴,更是把它當(dāng)做家人一般看待。
  “喂,我要洗澡。”莫楚不合時宜的話打破了一人一狗之間失而復(fù)得的溫情。不是他不識相,只是他的忍耐已經(jīng)達(dá)到了極限。在這么臭味熏天的環(huán)境下,他能呆這么久,已經(jīng)是奇跡。
  沾染上穢物的外套早就被他嫌棄地丟在腳邊,看都不看一眼,兩手與身體保持一段距離,生怕手上的穢物會再次沾到身上。那樣子倒像一個不小心摔進(jìn)泥巴里的孩子擔(dān)心媽媽責(zé)怪,急于毀滅證據(jù),卻又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只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委屈地皺著眉頭干瞪眼。
  許青雉沒有對他的頤指氣使沒有發(fā)表任何異議,看著滿身都掛著污濁物想要爆發(fā)又強(qiáng)忍著的莫楚,心中的怨氣,頓時也消了一大半。輕輕將阿黃從自己的腿上移開,放在地上,又怕它不舒服,找來干了的稻草為它墊著頭,為它擺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躺著。做好這些,她才拍拍手,放心地離開,為某位“功臣”去燒洗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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