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歸路結(jié)英雄（四）

　　鐘樓外，數(shù)十個盔甲兵士，燃著火把，將那門前照得猶如白晝，三個銀甲人正在推杯換盞，酒濃處，一人執(zhí)起鋼鞭，耍弄起來，鞭式剛猛，眾人紛紛喝彩。小七自暗處走出，抱拳道：“各位大哥，此處是否關(guān)押有人？”耍鞭人住手，大喝道：“那小廝，這里不用人伺候，你自去睡?！毙∑卟患辈痪彽赜謫柕溃骸按颂幙申P(guān)押有人？”這時眾人方才醒悟，一擁齊上。小七展開身法，在人叢中穿行，以指力微觸他們的腦后枕骨穴，眾人皆癱軟倒地，昏睡過去，眨眼間只剩下三個目瞪口呆的銀甲人。耍鞭人大喝一聲，一招“飛虹逐日”向小七打來，小七稍愣，展開身法躲過這一擊，自懷中拿出“蝴蝶”使一招“穿心刺”使鞭人橫鞭在胸，卻被“蝴蝶”一切兩段，小七收勢不及，“蝴蝶”刺入使鞭人胸中，直至末柄。
　　小七愣了，他從沒想要傷人性命，今日卻失手殺了人，胸中一陣氣悶，口中直呼：“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武器如此易損?！?br /> 　　使鞭人口中鮮血涌出，滴在銀色的盔甲上，猶如一朵朵盛開的月季花，只是妖艷得仿佛要食人骨髓。
　　另兩人，一人抽出一把碩大的九環(huán)大刀，另一人將一只哨子放進(jìn)嘴里，就要吹響。小七卻似失了神志般，竟忘記了敵人還在身后，眼見就要命喪刀下。這時一陣勁風(fēng)破空之聲，一支勁箭射穿了那支竹哨，帶起一片血花，那箭不停，自那人后腦穿出，釘在他背后的墻上，箭尾猶自顫抖個不停，隨后又一聲裂空聲，那使刀之人胸前穿進(jìn)一支箭，那銀甲果然不凡，這箭沒有穿出使刀人身體，將那人帶出幾丈遠(yuǎn)近才頹然跌倒。
　　小七這才回過神來，細(xì)看那箭，有將近四尺余長，尋常勁弓射出的箭二尺八寸就算是勁弩了，小七暗驚，這人得有多大力道才能張弓?。?br /> 　　這時，只聽一人笑道：“小兄弟，還不去救人，更待何時？”
　　小七往屋檐上看去，只見一人站在檐上，身型高大，七尺有余，火紅的皮甲上兩個肩頭各有一只火紅的狼頭，手拿一張紅色的巨弓，弓身怕不有五尺往上，背后的箭壺似是一只奇特的巨大兵刃一般。那人手臂奇長，如是垂下，怕是能過膝。
　　小七抱拳道：“多謝尊下救命之恩，改日當(dāng)涌泉相報?！?br /> 　　那人笑道：“你我目的相同，有什么可謝，速去救人，我在此阻擋救兵。”
　　小七再不言語，心里欣賞此人的風(fēng)采，想到救出人去定要結(jié)交此人。鐘樓內(nèi)，陳乾坤正盤坐在一張床上，他被畫郎點傷了臟腑，氣脈運(yùn)行受阻，此刻如垂死之人一般，渾身無半點力氣，小七進(jìn)來，四下里看顧來去，只見他一人，便對他道：“前輩，我是救你之人?！标惽つ窨慈ィ灰粋€哆嗦，目呲欲裂，顫抖著道：“魔頭，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小七愣住了，這人怎地隨意說人是魔頭，剛要分辨一二，陳乾坤又一瞪，自語道：“不是他，這世上竟有如此相象之人！”
　　小七問道：“什么相象？”陳乾坤不答，凝神間，只聽得外間傳來呼喝之聲，小七道：“前輩，我?guī)阕??！彪S后一把將人夾在肋下，騰挪間出來到外間，房檐上拿巨弓之人卻沒了蹤影。
　　小七只得展開身法，飛身上樓頂，在檐上連續(xù)縱越，眼看就要奔出府外，前方閃出一人，只見他打扮怪異，身穿似是孝服一般，頭戴一頂尖帽，面色蒼白，嘴唇紅得發(fā)紫，手里拿著一只大筆。
　　小七連換幾個方位，那人也身影連閃，總是擋在小七的前方。
　　小七嘀咕道：“這人好奇怪，難不成他手里的筆就是武器？說不得，只好打一架了。”
　　他將陳乾坤放在檐上，從懷里拿出“蝴蝶”，陳乾坤眼前一亮，復(fù)又暗淡，心道：“不可能，他怎么會……”小七抱拳對畫郎說道：“這位兄臺，此刃剛烈，需是小心了?！闭f罷，踏步從黑暗里走出來。
　　畫郎一愣雙腿就要跪下去，好像不聽使喚一樣，再一定睛，陰桀桀地笑道：“你是何人？竟敢救這欽犯?！?br /> 　　小七不答，展開一套松木派六十輪劍法向畫郎攻去，畫郎執(zhí)筆，似是畫畫一般，輕松飄逸地接下小七的一招招攻勢。小七真氣不能擅自使用，只是支持著身法的速度，卻不敢將劍罡散出身外，見不能湊效，換為極化山快劍十三式，奈何畫郎功夫已是登峰造極的高手，久攻不下。小七臨敵經(jīng)驗不足，若是老手，自然知道敵人見己方快攻，必然不能持久，只等力弱時，使出絕技，一擊必殺。
　　小七沉心靜氣，將師傅所講的進(jìn)入無物境界仔細(xì)體會，這時畫郎一招極慢的“指點江山”氣勢凜然得揮將下來，那筆尖上似是纏繞著一個吞噬一切的大洞。小七心里一緊，猛然放出罡氣，忽然之間，天地間似是進(jìn)入一個無聲的世界，極細(xì)微的動靜小七都能察覺，眼前一片柳葉被自己的勁氣推向敵人，柳葉慢慢地飄到畫郎的身前，化為虛無。小七感覺這世界的運(yùn)行都已經(jīng)變得緩慢。“蝴蝶”一顫，極是普通的一式“一覽群山”似慢實急地使出，劍氣割裂空氣，發(fā)出爆鳴，畫郎臉色一變，迅速收勢，一招“勞燕分飛”使出，只見外衣爆成一團(tuán)，畫郎倒退一步，胸中氣血翻涌，深深吸一口氣才將這血?dú)鈮毫讼氯ァ?br /> 　　小七心中大悟，此時自己竟然進(jìn)入了罡氣入體的境界，師傅說，此以后自己尋常毒藥難侵，刃匕難傷，劍氣收發(fā)由心，但自己時日尚短，氣量終是不足，難以持久。
　　這時，爽朗的笑聲由遠(yuǎn)及近，火紅的高大身影如臨凡的天將，拍著手笑道：“畫郎也有吃癟的時候？”小七凝神細(xì)看他，果然是個蓋世好男兒，面目剛毅、俊朗，腦后長發(fā)用一根皮繩扎緊，花蟒吞口的腰帶上別著個葫蘆，他湊近小七耳邊說道：“帶著他走，我看你腳力如何，你我一較高下，輸了的請喝酒，可好？”
　小七滿心歡喜，暗點下頭，轉(zhuǎn)身扛起陳乾坤，飛身而起，那人也雙腳加力，欲追趕小七。畫郎剛要追去，那人回身一箭，畫郎舉筆擋在身前，那箭帶著似是一溜火光，擊在筆上，畫郎腳下的瓦片紛紛碎裂，雙腳犁出幾丈遠(yuǎn)近的距離方才止住身軀，卸掉勁力，那執(zhí)筆的手，虎口已被震裂，紅色的鮮血滴在瓦上，順著瓦流出一道痕跡。
　　雷神飛身而來，畫郎向他擺擺手道：“這少年很奇怪，跟主上八分神似，如果不是年紀(jì)稍輕，我差點以為主上駕臨，他兩人內(nèi)力皆不同凡響，你我不必去追。”雷神怒道：“少傾這廝，想是跟蹤我們來此，不除了他們，總是搗亂?！?br /> 　　畫郎看著府內(nèi)亂成一團(tuán)的人影，說道：“不須追，我已畫影圖形，少時間傳與主上，等候命令便是。”雷神暗嘆一聲，轉(zhuǎn)身跳下樓臺，頃刻間走得遠(yuǎn)了。
　　天山有的不止是雪，繁星比別處的要亮許多，雪光和星光交匯成一道，映襯著茫茫無際的雪山。小夢瞪著它的三對巨目，望著天上那輪無比巨大的明月，似是垂掛天際的銀盤，月華清冷，那盤中好似人影在走動，熒熒月光下，小夢突然發(fā)出一聲撕裂天際的嘯聲。
　　落云城外的樹林中，一群夜梟似被什么所驚擾，分飛而去，本是寂靜的林子，突然變得喧嚷起來，小七將真氣提至極致，像一陣拂過樹葉得風(fēng)，縱然帶著一人，可好似并不感覺沉重。小七心有所感，落下地來。
　　陳乾坤血?dú)夥浚豢谘獓娏顺鰜?，小七問道：“前輩，要不要緊？”陳乾坤仔細(xì)地打量這個令他萬分詫異的少年，他適才因傷重，昏迷片刻，不曾得見小七與畫郎的打斗，調(diào)息片刻才說道：“能把你的劍給我看看嗎？”小七微微一愣，而后將“蝴蝶”遞到他的眼前，陳乾坤細(xì)看之下心底一突，語氣直轉(zhuǎn)而上，一把抓住小七的手道：“你是何人？為何救我？”
　小七搖頭，說道：“我是個野小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昨日有人傳訊，說救下你，你自會告訴我?！?br /> 　　陳乾坤瞇著眼盯著小七不住地打量，片刻后方道：“此劍乃是我宗門鑄劍之法打造，你是我宗哪位的弟子？”
　　小七心下思量，師傅曾警誡自己不得隨意說出來歷，頓時犯起愁來。這時，一陣爽朗地大笑從天而至，火紅的人影大笑道：“小兄弟腳力不弱，我甘拜下風(fēng)?！闭f罷摘下腰間的葫蘆，扔給小七道：“此酒雖不是瓊漿玉液，但也是世間少有，名喚‘百果釀’果酒卻也有些勁道?！?br /> 　　陳乾坤抱拳道：“少將軍厚愛，今日又救我一次，我宗門雖亡，此生有需要老夫之處，定當(dāng)馬革裹尸而報！”夜少傾擺擺手道：“當(dāng)年事發(fā)，天下人皆為那人的謊話所騙，惟有家父深信你等，這幾年那人越發(fā)不可揣測，家父為社稷百姓著想，誓不交出兵權(quán)，又令舍妹在皇上身邊，權(quán)當(dāng)保護(hù)，我們同氣連枝，當(dāng)除了那人，還一個清平人間，正你宗門之名。”陳乾坤含淚跪于地上向北方磕了一個頭，口中悲凄地哭道：“謝上將軍知遇之恩，替我宗主正名，我當(dāng)肝腦涂地以報之！”
　　小七心里微微一蕩，脫口而出：“前輩是什么宗派？”陳乾坤不答。
　　夜少傾答道：“看小兄弟一身打扮，想來不曾在世間走動，乾坤兄乃是十八年前滅亡的‘衍心宗’門人，此宗派當(dāng)年是為當(dāng)朝鑄造兵器的大派，其鑄劍之術(shù)天下無雙，后被小人陷害，朝廷震怒，大部分門人被剿殺?！?br /> 　　小七心道：“我修習(xí)的‘衍心決’與此宗門名字相若，師傅定也是當(dāng)年此門中人，待我問他一問?！彼斐谅晢栮惽さ溃骸扒拜?，我手中之劍是我?guī)煾迪噘?，家?guī)熜辗玻瑔蚊粋€‘心’字，你可認(rèn)得？”
　　陳乾坤聽罷，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口呼：“我早該知道，原來是少宗主駕臨，弟子陳乾坤拜見少宗主?！?br /> 　　小七喜道：“真的是一家人？師傅是宗主，卻沒告訴過我?！闭f罷，扶起陳乾坤。
　　陳乾坤又悲又喜道：“現(xiàn)在還在的門人，都以為宗主他當(dāng)年戰(zhàn)死了，沒想到宗主他洪福齊天，躲過一劫，他老人家現(xiàn)在還好嗎？”小七看他忠心一片，不忍道：“師傅他好得緊，只是不許人見他?！毙南掠粥止镜溃骸八览项^是很好，這么大的仇不報，躲起來過清閑日子，我當(dāng)替他了了這一樁罵名。”
　　夜少傾哈哈大笑道：“少宗主出山，果然是英雄少年，你我當(dāng)大醉一回，結(jié)為兄弟可好？”
　　小七也笑道：“大哥定也是當(dāng)世真英雄，小弟高攀了?！眱扇耸治赵谝黄?，相對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