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態(tài)炎涼
作品名稱:我的今世紅塵 作者:毛六子 發(fā)布時間:2014-11-13 16:21:08 字數(shù):3676
在婆婆和老公哥哥嫂嫂的幫助下,我用最傳統(tǒng)而又隆重的葬禮埋葬了老公,我以為我能夠守著我們的這份情走完我今后的路,我以為我能夠以李家寡婦的名義守著老公留下的一切伴我今后的人生旅程,然而老公的棺木剛剛抬出去不久,二嫂就對我說:“六子,只要你今后能夠想起我們,我們都歡迎了來耍?!闭娴氖翘齑蟮男υ?,我和我老公的家需要誰來歡迎?我什么時候想回來就回來!我對二嫂說:“二嫂,李彬走了,我家會更冷清些,你有事沒事就多到我家走走。雖然我和兒子長期不在家,但是婆婆為我們守著房子的?!?br />
因為兒子還在上學(xué),我必須回到重慶,他已經(jīng)沒有了爸爸,我不想讓他長期住在朋友家里。這幾天,因為我在家要料理老公的后事,所以兒子在城里放了學(xué)都是居住在于二的家里,于二有個兒子,和我兒子同班。姐姐打電話給兒子,叫他安心讀書,說我很快就會回重慶,問他這幾天在重慶好不好。他說很好,但是還是想會我們那個家,那個我們一家住過短短幾個月的溫暖的小屋。他說,他有家里的鑰匙,他偷偷回去過一次,感覺一切都變了。是的,我是兒子現(xiàn)在唯一的依靠,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我想盡力給他多一些依靠的感覺。然而,回到重慶的我面對熟悉又陌生的家,面對老公生前用過的一切,他的音容笑貌塞滿了我們曾經(jīng)溫暖的小屋。我很容易走神,很容易進入幻想,我甚至一個人回在小區(qū)里迷路!我也分不清白天晚上,雖然柯姐和許華嫂子還有小區(qū)里的溫阿姨天天來家里陪我,我還是不清楚早晚,知道洗臉刷牙,每天往老公的QQ郵箱里寫信,生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直到有一天,兒子拿回一張數(shù)學(xué)卷子,上面是老師評改過的鮮紅的一百分。許華大嫂使勁搖著我說:“妹妹啊,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不然你兒子就毀了!”柯姐說:“就是啊,兄弟走了,還有我們這一大幫人在,我們雖然都能夠像你一樣關(guān)心李順(我兒子),但是我們永遠代替不了你呀!”
抱著兒子,我努力地從我的幻想世界里走出來,我的頭腦漸漸地清醒,再清醒......
可清醒過來的我?guī)缀醑偪?!我無法接受者如突其來的反差,我把所有痛苦和仇恨都聚集在黃炬身上。自從那次在雞冠石派出所見過黃炬,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他也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我的理智在仇恨里幾乎崩潰!我四處找律師,我不在乎我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就算是傾家蕩產(chǎn),我也在所不惜!我不允許任何人對我老公有一絲一點的不敬,面對一條三十八歲生命的逝去,居然這個罪魁禍首會笑得出來,難道無心之過就真的不是過?可律師們都說這駕駛員的確是沒有人性,但是,在法律上,卻不能讓他真正的坐牢,都對我表示理解和同情,卻也無能為力。我坐著出租車全城發(fā)瘋了一樣的跑,既然法律不能懲辦他,我也不會放過他!那段時間,我的腦子里想不到任何的事情,仇恨的火焰已經(jīng)把我逼到神經(jīng)分裂的邊沿。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婆婆和老公的幾個哥哥來了,要我把她該得的贍養(yǎng)費給她。本來當初都已經(jīng)說好了,工地上的賠償就給兒子,挖機上的就給婆婆。因為挖機是我和其他兩個股東合伙買的,其他兩個股東說婆婆那份多了,不愿意拿這么多錢,于是,我也被迫卷了進來??陆愫陀诙淹跈C給藏了起來,說安監(jiān)局要罰款一百萬,把挖機給拖走了,說他們正在想辦法吧挖機給弄出來。然而我們根本就不相信,二哥開著車帶著我們走遍了我熟悉的每一個工地,都沒有見到挖機的影子。一個親戚把電話向安監(jiān)局核實,安監(jiān)局根本就沒有說要罰挖機的款,更不要說拖走挖機。一連幾天,婆婆和兩個股東都寸步不讓,柯姐和于二說挖機買了保險的,只要保險一陪下來就全部給婆婆。而婆婆說他不要保險,現(xiàn)在就只要兒子給她的養(yǎng)老金。我和兒子像無根的浮萍一樣被隨波逐流,躲在角落里看著他們?yōu)榱死瞎纳鼡Q來的錢爭執(zhí)不休。無奈,最后我只有拿出我的錢添足了數(shù)拿給了婆婆,挖機也得以正常經(jīng)營了。
那天中午,我把錢從銀行取出來交在婆婆手上,和他們和和氣氣地吃了午飯,就把婆婆和老公的哥哥們送上了回老家的客車。婆婆說二哥和保險公司的人熟悉,在保險這方面遇到困難就打電話給二哥,他會幫助我的。下午我就和另外兩個股東去找保險公司,保險公司真的拒賠,于是我就打電話給二哥,電話那頭二哥冰冷的話語讓我簡直不敢相信:“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保險公司的,問我干什么?”我拿著電話呆在那里,回想到幾個小時以前二哥留給我的那句讓我感動的話:“六子,雖然我兄弟走了,以后你有什么難處,就給我們打電話。你們挖機不是有保險嗎?我有熟人在保險公司的?!闭驹谌藖砣送慕诸^,我卻感到孤寂得發(fā)冷。
撥通了婆婆的電話:“媽......”
電話那頭傳來麻將稀里嘩啦洗牌的聲音:“哦,什么事?”
“你不是說二哥有朋友在保險公司嗎?”
“我哪有說過?我們不懂,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掛了啊?!睅讉€小時的時間啊,我禁不住淚如雨下。
真的,沒有了老公的庇護,才知道了人性的現(xiàn)實與生活的艱難。老公在的時候,我根本不去管理工地上的事情,我只管上下班,吃飯睡覺。老公出事后,朋友們大多都幫著給我收錢,但是還是有些帳沒有收回來。我拿著老公留下的還帶著老公血跡的單子四處討債,也收回來一些,但有的就推脫說不該在他手里拿錢,或者說老公已經(jīng)拿了的,只是作為朋友,也沒有在意單子的事情,更有的干脆連電話都不接。一次打電話想找二哥幫忙討一筆債,接電話的是二嫂,她不厭煩地對我說:“李彬已經(jīng)走了,你二哥雖然是李彬的哥哥,但是是你的大伯哥,我們是兩家人,各打米另燒鍋的,不要什么事情都來找你二哥!”我承認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學(xué)著堅強,但是不聽話的淚水還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涌出眼眶。我終于忍不住,給婆婆打電話,電話那頭依然是一片“稀里嘩啦”的麻將聲,婆婆輕描淡寫地說:“你可能是聽錯了吧?你二嫂怎么會這樣說話呢!也是哈,你們的事情家里人也不清楚,都幫不了你的忙?!?br />
繁華喧囂的都市,孤獨無助的我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天下著蒙蒙細雨,我卻沒有想過找個地方躲避一下,我很清楚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了可以供我避雨的角落。天黑的時候,被雨淋得渾身濕漉漉的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空寂的屋里,不想去開燈,坐在沙發(fā)上任憑黑暗緊緊的將我包圍。兒子放學(xué)回來,看到兩眼發(fā)愣的我,淚水從他原本應(yīng)該閃爍快樂而現(xiàn)在卻充滿哀傷與恐懼的眼里滾了出來,劃過稚嫩的臉龐:“媽,你的衣服濕了,去換件衣服?!闭f著過來扶起我,那一刻,我在兒子面前僅留下的一點堅強被徹底的摧毀,我抱住兒子,第一次在兒子面前肆無忌憚地痛苦哭。那一刻,我也徹底的清醒了,老公已經(jīng)永遠的走了,可兒子是他生命的延續(xù),兒子還那么小,我不能自私地把所有的悲哀與無助都壓在兒子稚嫩的肩膀上,我必須要堅強。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有亮,我倔強地起來給兒子做了早飯,我要從此學(xué)會堅強面對,要讓兒子知道,老爸走了,老媽就是他遮風避雨的港灣,沒有了老爸,老媽也會是他可以放心的依靠。兒子很懂事,我早上起床給他煮的早飯他再怎么難以下咽都舍不得倒掉,就算吃不完他也叮囑我不要倒了,留著他放學(xué)回來再吃,很多個難眠的夜晚,我摸摸睡在身邊的兒子的小臉,都總是會濕了手。
柯姐找我商量,是不是把黃炬請回來繼續(xù)給我們開挖機,說因為現(xiàn)在駕駛員實在是難找。我堅決不答應(yīng),她就委婉地讓我托家里哥哥們和我的同事朋友幫著找駕駛員。然而,老公的哥哥經(jīng)營的是履帶挖掘機,而我們是輪式挖掘機,圈子雖然大同,卻也基本毫無關(guān)聯(lián),我的朋友同事更是從來沒有經(jīng)營過著玩意,到哪里去給我們的挖機找駕駛員?可我還是不認輸,我倔強地貼出了許多招聘廣告,也有好些來應(yīng)聘的人,但是柯姐他們都說不行。挖機的駕駛員換了又換,最后留下了于二姑爺?shù)囊粋€遠房表親。
我找柯姐和于二談起過我想退股,以來是我根本沒有精力去經(jīng)營挖機的事,二來是我根本就不想見著那臺挖機,一見到他,我的心就會打寒顫,收緊,再收緊。但是柯姐和于二都堅決不同意,一來他們沒有錢來退我的股,二來他們現(xiàn)在連挖機的按揭款都供不上??陆阏f:“你放心,兄弟為了這臺挖機把命都搭上了,我們不好好的經(jīng)營好對不起他??!你盡管上你的班,挖機的事情自有我和于二管理,有我們一分錢,不會只分給你五厘?!?br />
我很感動,我用我的錢墊付著挖機一個接近月四萬塊的月供(當然挖機也會掙一些錢回來,不夠的我補齊)。但是還沒有過兩個月,于二就提出說他一個人經(jīng)營挖機挺辛苦的,看看大家商量一下是不是給一點工資(因為輪挖加油大都是需要送去,柯姐不會開車,只有于二會)。想著他的確也是很辛苦,我想也沒想就同意了,月薪一千五,我和柯姐一人一半。但是有過了一個多月,于二又提出來要漲工資,說他們?nèi)啃旅罚ㄓ诙掀牛┠屈c工資都快揭不開鍋了,于是工資漲到了兩千五。再過了兩個月,于二又提出來,說他想出去打工,挖機就交給我們經(jīng)營。我和柯姐都不會開車,我們怎么經(jīng)營??!柯姐好說歹說,把工資漲到了三千,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像是爬上了菜板,只有任人宰割。
時間在我一步一步心驚膽顫中慢慢淌過,老公走后的這一年里,我嘗盡了生活苦辣,我受盡了人世炎涼。十一月二十四號,是老公一周年的祭日,我?guī)е鴥鹤踊氐绞煜び帜吧睦霞医o老公上墳,和老公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已經(jīng)陌生得冰冷,,就連我和老公原來住的那間屋,婆婆都已經(jīng)租了出去,我突然感到我們孤兒寡母的世界一片風雨飄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