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待（三）

寂靜的煙火墜落，冰冷的煙灰覆蓋了整個祭臺，北越看著懷中的華央，呼喚著她的名字，此刻華央只覺胸口一陣溫?zé)?，突然咳嗽了兩聲，睜眼醒來。華央這一醒嚇壞了周圍的人們，大家紛紛朝她跪拜，嘴里高喊著什么神仙之類的話語，華央還未搞清楚狀況，只是看著北越臉染血跡，滿是急切的看著自己。
北越瞧見華央竟然死而復(fù)生，連忙將她抱起走到香殿乘坐的馬車內(nèi)緩緩放下，然后看著她身上的傷問：“華央，你怎么樣了？”
華央伸手摸了摸胸前的一抹血紅，然后詫異的看著北越，詫異的說道：“我身上摸不到傷口的痕跡！這……這并不是我的血……”
北越皺起眉頭搖頭詫異，“我明明看到夢咒穿入了你的身體，你居然說自己沒有受傷？”
華央也詫異的道：“太奇怪了！我當(dāng)時也覺得夢咒穿入了我的身體，感覺自己是死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胸頭一陣溫暖又活了過來，現(xiàn)在連身上的傷口也感覺不到了，剛才的一切似乎只是發(fā)生在夢里一般?！?br /> 北越低頭詫異，“難道是夢咒的原因？”他說完舉起身邊那把神奇的寶劍看了看。
華央道：“古書記載，夢咒能斬殺妖魔，除去鬼怪，是一把游離在陰陽之間的神器，不知為何會在那怪物腹中？”
“那怪物得此神劍才能如此猖狂?！?br /> 華央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看了看北越手中的夢咒道：“這把神劍似乎與你有緣，你便把它留在身邊吧！”
正說到這兒，只聽馬車外公子嘉與香殿大叫：“北越，我們找來大夫了，快讓他替華央瞧瞧！”
車篷內(nèi)北越掀起竹簾，探出頭來看了看公子嘉和他身邊背著藥箱吃喘吁吁的大夫道：“華央沒事，無需大夫了。”
公子嘉摸頭詫異，只見北越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接著華央也探身走出了馬車，笑道：“我并無大礙，這身上的血不是我的。”
公子嘉突然摸不著頭腦了，不過看了看此刻臉色紅潤的華央確無大礙，便道：“莫非你真有什么神靈庇佑不成？”從小到大在華央身上發(fā)生的怪事身為同窗的公子嘉也略知一二，不過卻沒想到這華央還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此刻，只見呂夫人帶人匆匆趕來，看著安然無事的華央跪拜道：“公子定有神靈之力，請公子幫忙瞧瞧我夫君的傷情，他自從被那怪物咬傷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實(shí)在令人擔(dān)心！”
華央點(diǎn)點(diǎn)頭，一行人隨同呂夫人去了將軍府。
將軍府內(nèi)四周供奉著幾鼎巨大的香爐，幽香緩緩燃燒，令人安神，然而此刻躺在床榻上的呂仝卻渾身顫抖不停，滿臉大汗直流，嘴中呢喃夢語不斷，宛如魂魄被困在夢中無法擺脫一般。
一旁大夫看著呂仝的傷情道：“那怪物雖然被除，但呂將軍身上被咬中的地方膿腫潰爛不止，老朽等人無能為力，還請公子幫忙解救將軍之傷情！”
華央走上前來用手探了探呂仝的額頭，一陣森冷僵僵，她回頭看了看呂夫人道：“將軍體內(nèi)侵入太多鬼魅之氣，所以元神受損?！?br /> 呂夫人道：“那該如何是好？”
華央看了看北越手中的夢咒道：“夢咒可斬鬼魅。北越，你用此劍替將軍驅(qū)除鬼魅之氣?！?br /> 北越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拔出腰間的夢咒，朝呂仝身上來回這么憑空驅(qū)斬了兩下，然后在他受傷的手臂上劃出一條血痕，只見一股股黑色濃稠的血液順著呂仝的臂膀流淌出來，那渾身顫抖的呂仝這才稍微穩(wěn)住了情緒，額頭上的汗水也慢慢消退，只見他呼吸平緩已然進(jìn)入夢鄉(xiāng)。待得那些黑色血水流盡，大夫替他包扎了傷口，已是子夜時分。華央等人受呂夫人邀請便在將軍府留宿。
這一晚華央輾轉(zhuǎn)難眠 ，心中一直想著火祭臺上發(fā)生的一幕，三更時分她起身透過銅鏡看著自己的胸口，這上面本應(yīng)有夢咒留下的傷痕才對，為何會毫無痕跡？她合上白色的單衣，看了看那件流有血痕的黑色玄裳詫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銅鏡之后突然緩緩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青色身影，華央內(nèi)心詫異，連忙回頭看去，只見自己的房中角落處站著一個青衣女子，女子臉色蒼白，紅唇如櫻，一雙眉黛明亮很是漂亮。她心中詫異莫非是什么女鬼不成？華央從小到大遇到的神怪之事也不算少，對眼前的女鬼并無詫異，只是看了看她道：“陰陽不同路，你為何要闖入我的房中？”
那女鬼哀聲一嘆，然后看了看華央道：“華央大人，我叫月待，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華央詫異這女鬼為何會與自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搖了搖頭只是看著。
女鬼哀聲又是一嘆，然后端坐在茶桌旁邊道：“你想知道你為何能起死回生嗎？其實(shí)那一劍刺中的人并不是你……而是我?！痹麓f完解開青衣，只見青衣之下留有一條血痕，還隱約發(fā)著藍(lán)光。
此刻的華央滿臉詫異的看著她道：“你說夢咒刺中的人是你？”
月待緩緩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沒錯，夢咒刺中的人是我，是我替你擋下了那致命的一劍。我是你的亡替！”
華央搖了搖頭，不解的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你替我而死？”
月待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錯，銅盞大人說你有一命劫難逃，會死于滿月之期，所以她讓我成為你的亡替，替你死去?！?br /> 華央搖頭不解，“銅盞大人？蒼國的銅盞司巫。她為何要讓你來替我？”
月待微微一笑，“因?yàn)檫@個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成為你的亡替，天亮之前我就要去投胎了，所以我想來見見你?！?br /> “為何你要替我而死？為何銅盞大人要讓你來做我的亡替？”
月待看著華央搖了搖頭道：“有些事你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反而只是一種痛苦?！?br /> 華央伸手拉住月待冰冷的手臂道：“如果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請你告訴我事情的真相，為什么她要讓你替我而死？”
月待看了看華央，然后笑了笑道：“好吧……我叫月待，是蒼國的一名巫師。我資質(zhì)平庸，入宮十年卻還只是一個巫師中的青玦，不日前最高級別的司巫九歌突然招我覲見，我誠惶誠恐不知何事，卻不料是要成為亡替?！?br />
“亡替？”
“沒錯，亡替是巫師難逃的命劫。在宮中巫師會成為貴人的‘替’，‘替’有血替和亡替之分，血替，就是替對方擋血光之災(zāi)，而亡替則是替對方死。而我則是你的亡替?！?br /> “為何會有這種殘忍的事？”
月待搖了搖頭，“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替是巫師無法逃過的命劫?！?br /> “可我又不是什么宮廷中人，你為何要做我的亡替？”
“你當(dāng)然是宮廷中人，而且還是萬人之上的貴人！”
華央聽到這兒越發(fā)糊涂，不解的看著月待。只見她幽幽又道：“你可知你的身世并不尋常？”
華央搖頭，“我難道不是太傅大人的孩子嗎？”
月待搖頭道：“不！你并非太傅的親生，你的生父乃玄承帝，而你的母親是雀娑?！?br /> “巫女雀娑？不……不可能的！”
“怎么會不可能？雀娑乃是繼承最高靈力的巫師，而你對出生到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種種怪事難道都不懷疑么？為何你能與鬼神通話？為何你的身邊會遇到如此之多匪夷所思之事？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你是擁有巫女血統(tǒng)的后人么？”
華央詫異的跌坐在桌旁，無力的看著月待，只見月待又道：“我知道這些真的很難令人置信，當(dāng)銅盞大人告訴我真相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她的姐姐雀娑竟然會和玄承帝生下一個孩子，而她就是你華央大人，蒼國的第七位公主！”
華央搖頭喃喃低語，“世事難料……我竟然會是帝王和巫女的后裔？！”
“沒錯，所以你才會擁有看穿陰陽的陰陽眼，我才會成為你的替。如果你不是我崇拜的女巫之后我或許不會這么心甘情愿的成為你的亡替，不過想來我就算修煉千年也不會有雀娑大人那般的神力。讓你活著，總比讓我這個無用之才活著的好?！?br /> 華央聽完，滿心愧疚的搖頭道：“你我的命都一樣，月待，你不該替我而死，我虧欠了你！”
月待微微一笑，“華央大人，你也不用感到難過，我想銅盞大人這么做是對的，你將來一定會繼承你母親的靈力幫助很多的人?！?br /> 華央搖了搖頭，看著為自己而死去的月待只覺得這個和自己同樣生辰的女孩實(shí)在太傻，居然是為自己而死的，她內(nèi)心愧疚的道：“月待，你……你真是太善良了，寧愿為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而死。聽你說完一切我心感難受，不知該如何是好！”
月待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華央大人，你無需內(nèi)疚，這是我的命。時辰快到了，我也該走了，能和你認(rèn)識一場我也算沒有白死了，希望你日后能夠記住月待?！?br /> 華央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見月待身影飄忽，化作一團(tuán)青煙閃入墻中消失不見。
月待走后華央只覺得內(nèi)心滿是不安，無心睡眠坐在桌前想著自己的身世，難怪父親大人要讓自己女扮男裝，原來自己居然是玄承帝的后裔。她就這般想著，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外面?zhèn)鱽砗艚芯让穆曇?。她抬頭看去，只見蒼白的墻壁上忽然飄進(jìn)一個青色身影，只見來者居然是披頭亂發(fā)的月待，見她花容失色的不斷朝后看著，急忙拉住她的手大叫：“華央大人，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怎么了月待？”華央看著月待不解。
只見月待滿臉悲催的道：“我記錯了銅盞大人給我的時間，錯過了投胎的時間，路上又碰到了勾魂使者追我，說我是孤魂野鬼，不能讓我游離在陽間要帶我去陰間！”
“怎么會這樣？”華央滿臉詫異。
月待道：“完蛋啦！華央大人，月待不想到陰間去，聽說那兒冷冰冰的，那里的鬼都長大相貌猙獰，十分兇狠，月待不想去陰間啊華央大人！”
華央也著急的道：“那現(xiàn)在趕去投胎還來不來得及??？”
月待搖頭道：“來不及了，銅盞大人說子時三刻投胎的，過了這個時辰便有其他的鬼替我去投胎了，下次投胎的話需等十年時間。華央大人，我不可不想去陰間做十年的鬼??！”
“那該怎么辦呢？”
月待想了想，然后看著華央道：“華央大人，你雖然不是巫師，可是你身上擁有的靈力已經(jīng)超過一般巫師了，如果你愿意讓我享受你的靈力，成為你的靈，我就不是無主孤魂了，到時候勾魂使者就不會帶我回陰間了?！?br /> 華央不解，問道：“靈是什么東西？”
“有靈力的巫師會用自己身上的靈力來供養(yǎng)鬼魂，讓他們成為自己的靈替自己辦事，我求你幫我這個忙吧！”
華央點(diǎn)點(diǎn)頭，“如果我可以幫你，當(dāng)然愿意?！?br /> 月待滿是驚喜的看著華央，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搖頭道：“可是……我是個糊涂鬼，老是做錯事，連投胎的時辰都給記錯了，我做不了一個優(yōu)秀的巫師，恐怕也成為不了一個優(yōu)秀的靈呢，我怕成為你的靈會給你帶來麻煩……”
華央笑了笑，看著月待左右為難滿臉猶豫，不由覺得好笑，然后笑道：“放心，既然我這么優(yōu)秀了又何必需要一個優(yōu)秀的靈呢？”
月待聽完這才釋懷的一笑，點(diǎn)頭道：“華央大人，你真的決定收我為你的靈了嗎？”
華央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了，月待你這么善良，又是我的恩人，我當(dāng)然愿意用我的靈力來供養(yǎng)你了?！?br /> 月待聽完連忙跪地，磕頭道：“謝謝華央大人！謝謝你！”
華央道：“那我現(xiàn)在要如何做才能讓你成為我的靈？”
月待道：“只要華央大人你按照我告訴你的方法畫下供靈符，將我收入符內(nèi)，我便可以享用到你身體里的靈力，成為你的靈！”
華央點(diǎn)點(diǎn)頭，按照月待所述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手心里畫下一道供靈符，然后二人擊掌盟約，一股白色的靈力便從她的手心傳遞給了月待，月待滿臉喜悅，興奮的道：“哇！華央大人，你身體里的靈力好強(qiáng)大，我感覺比銅盞司巫的靈力還強(qiáng)呢！”
月待幻化成了靈然后隱在華央手中，瞬間與供靈符融為一體。月待交代倘若華央需要喚出自己，只需在手心畫出供靈符她便會現(xiàn)身，華央看著手心里紅色的供靈符已漸漸消失無蹤，不由驚嘆起來。第二天一早華央就忍不住將昨晚的事告訴了北越，北越卻滿臉擔(dān)憂，因?yàn)樽屢粋€冒失鬼成為靈實(shí)在是件不怎么令人放心的事，不過想來月待乃是替華央而死去，她這么做也是對的，便也不多說什么，只是擔(dān)心華央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給她帶來不幸，心中一直有所得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