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馬洛珊的高富帥

　　氣溫適宜帶來的結(jié)果就是“晚上睡不著，早上睡不醒；周末睡不著，平日睡不醒”。我趴在床上，林薇揭開我的被子，嚷嚷起來：“姐，好姐姐，快起來，我今天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你幫我去上個課?！蔽夜緡佒骸笆裁凑n那么重要？以你的智商，缺一兩節(jié)又不會死?！绷洲边M大學(xué)時就說自己是北大清華的材料，因為高三時迷戀一個高一的小男生，成績一落千丈，才淪落至此。
　　“好姐姐，今天必須得去，我們老板要來檢查，還要布置課題。如果穿幫了，你就說我生病了，你是幫我記筆記的，他認得你，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br /> 　　“全鳥語的，我哪聽得懂說什么?！?br /> 　　“哎呀，我們老板又不是英語老師。別磨蹭了，快起來，快起來啊——”
　　我極其不情愿起來，用冷水潑了潑臉，把昨晚涼在杯子里的水倒進空的礦泉水瓶里，在食堂買了個饅頭，這才慢吞吞地去上課。我瞌睡得要命，卻又不敢閉上眼睛。林薇說的老板，就是她的班主任兼論文導(dǎo)師，終于發(fā)表完了他的滔滔言論，開始給大家布置下一個論文課題。我靠在椅背上，保持著同樣一個姿勢，看老師走進教室，看最后一個同學(xué)走出教室。
　　必修課，因為是二十來人的小班單獨講課，誰缺席，一眼就看出來了；而且迫于班主任的威懾，一般情況下都沒人缺席。但是選修課，除了感興趣的，其余的基本上是混學(xué)分。除了舞蹈、游泳等玩耍性質(zhì)的選修課，馬洛珊基本就去沒去過，到考試了，才臨時抱抱佛腳。這天，她破天荒地說要去上選修課，而且還拉我們幾個一起去，直覺告訴我，一定有問題。林薇和姜秀有必修課，馬洛珊一把抓住我：“反正你在選修課上都是睡覺，不去也罷。我今天的課很重要，你一定要陪我去?！?br /> 　　這幾天，馬洛珊一直失眠，有時候我晚上醒來，還聽見她翻來覆去，弄得鐵架子床吱嘎作響，有時候還唉聲嘆氣。雖然她用了進口眼部精華液，不過日漸嚴重的黑眼圈卻可以去和熊貓媲美了。如此模樣，卻還要去上課，究竟是什么課讓馬洛珊如此感興趣了？
　　小禮堂足可以容納五百來人，除了后兩排沒人，前面的座位基本都滿了。我從馬洛珊手里拿過課本翻了一下，《民俗旅游》。
　　講師一出現(xiàn)，禮堂里一陣騷動，交談聲議論聲嗡嗡作響，馬洛珊激動得差點站起來。有那么大魅力嗎？我沒戴眼鏡，模糊看來，講臺上的男人一身白西服，個子挺高。他一說話，現(xiàn)場就安靜下來。講師戴著“小蜜蜂”擴音器，普通話很標準，聲音很好聽，低沉而有磁性。除了這些，他應(yīng)該長得不賴，不然就不會有這么高的入座率，而且在座的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女生了。我看看馬洛珊，她興奮得臉都紅了，兩手十指交叉著緊緊握在一起。我搖搖頭，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陪著一群花癡上課，真是浪費時間。大雨過后，天氣持續(xù)炎熱。陽光無孔不入，在它愛撫下的人滿頭大汗，卻還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一同接受著陽光和老師的洗禮。我右手支撐著臉頰，側(cè)身望著窗外，一叢雜草正努力地從石墩砌的墻縫隙里鉆出來，它探出頭來、左顧右盼后，才發(fā)覺自己身在何處，于是懊惱、垂頭喪氣。
　　講師拿起課本，從講臺上走了下來，又是一陣騷動。馬洛珊見他往這邊走過來，忙順了順頭發(fā)端坐著假裝看書，只是講師走到一半，又折回講臺，馬洛珊的臉“唰”地紅了，垂下眼瞼。
　　“是個帥哥？大帥哥？”我用手肘捅了捅馬洛珊，她說：“誰叫你不戴眼鏡的？”
　　“那是誰跟我說戴了眼鏡很丑的？”
　　“不知道有隱形眼鏡的嗎？”
　　開玩笑，隱形眼鏡，那投入得多高？
　　“上課的規(guī)矩我就不說了，我知道讀書累，但是算一算你們在學(xué)校的日子還有多久吧……同學(xué)們，你們自己看看，看見你旁邊那些看雜志的、聽歌的、聊天的、玩游戲機的同學(xué)，你可以、并且有義務(wù)提醒他……”聽講師這樣一說，教室里瞬間炸開了鍋，我后面一排的男生說：“那意思是，搞名堂的人成了皇帝太后，旁邊的都成了伺候他們的太監(jiān)丫鬟了。賊進屋偷東西，錯的不是賊，而是主人自己沒把防盜措施做好。這世道是怎么了？”馬洛珊聽了就不樂意了，回過頭說：“不想聽就別來占位置?。　北幻琅畵尠?，早沒了牢騷。
　　“高大、帥氣、有才學(xué)?！蔽铱粗R洛珊，她給了我一個白眼仁。下課后，我才知道，這個講師就是分校才調(diào)過來的陸澤軒老師。馬洛珊對陸老師的莫明感情，起因于這個主攻中國政治變遷史的文科老師，卻能在一個月內(nèi)，讓兩個班四十多號學(xué)生的《審計》，從不及格升到人人八十五分以上，這簡直就是個傳奇！我說怕是他泄露了答案吧，馬洛珊當時就差點跟我翻臉：“侮辱我可以，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偶像和愛人?！?br /> 　　“自古以來，都是美女配野獸，帥哥配丑女。況且，他自身條件那么好，怎么可能沒有女朋友？”我很贊同林薇的話：“是啊，你搞清楚沒啊，人家是不是單身？”
　　馬洛珊說：“我有的是資本，我怕什么？認識他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以前的那些，充其量是嘴上無毛的小屁孩?！?br /> 　　我有點擔心：“他對你，和你對他是一樣的感覺嗎？”
　　“感情都是后天培養(yǎng)的好不好？他現(xiàn)在是不怎么喜歡我，可是有什么關(guān)系，我喜歡他就行了。”馬洛珊自信滿滿，“太優(yōu)秀的男人，主觀性也就越強，不容易掌控；太帥氣的男人，很自負，也容易花心。他是一個優(yōu)秀加帥氣的男人，要把他控制在手心里，那是件多刺激多具有挑戰(zhàn)性的事情吶！你們等著瞧吧！”
　　林薇有點不甘心：“你家的條件已經(jīng)很不錯了，干嘛還非得找個高富帥？”
　　“三毛說：好的話,千萬富翁也嫁,不好的話,億萬富翁也不嫁!誰不向往更高層次更美好的愛情生活呢?我的條件又不差，我為什么非得要找個窮酸秀才呢？這又不是做物理化學(xué)試驗，需要中和平衡貧富差距。這不叫勢利，這叫現(xiàn)實，公主和放牛娃、灰姑娘和白馬王子的愛情，只會在童話里出現(xiàn)。雖然這是社會主義社會，但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現(xiàn)實里就存在人的三六九等，我為什么要委屈自己？而且，就算我不在乎，我媽那邊也過不了，她可舍不得我吃苦?！?br /> 　　“職業(yè)，可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品行，表面是天使，背地里是魔鬼的人多了。”林薇繼續(xù)和馬洛珊抬杠，“特別是那種帥得掉渣，到適婚年齡卻依舊還單身的男人?！?br /> 　　“你有病啊？總是針對我，我們家軒軒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你啊，好好照照鏡子，也不下狠心減肥，還像豬一樣就知道吃吃吃。”田如玉回來，兩個人終于閉嘴。姜秀提著水瓶進來，迎面見了田如玉，臉色頓時白了。田如玉看了大家一眼，有點不自在，說：“幾天不見，你們也用不著用這種眼神看我啊。算了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睕]人搭她的話，她自說自話一番，擰了包又出去了。
　　我在柜子里翻雜志，看到鄭凱送的那本《簡愛》來，順手拿了出來。我原本想，他應(yīng)該在書上寫兩句贈言什么的，也讓受贈者多年后不會忘記此書的由來?？墒俏曳朔?，整本書非常干凈，一層不染，一個手寫的字都沒有。鄭凱怎么可能知道，我早幾年就看過《簡愛》了。我喜歡的外國名著不多，《簡愛》最得寵，在書店，在圖書館，看了好幾個版本的。我常安慰自己，簡在那樣的狀況下都能活下去，并且獲得幸福，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在社會主義社會的今天，為什么不能活得更出色、更精彩？文學(xué)名著對世人的影響，莫過于此了。
　　突然響起的鈴聲，嚇了我一跳。我提起話筒，聽到王瓊芳的名字，我的瞌睡瞬間就醒了。我小心翼翼地問她什么事情，她似乎對我的問話不太滿意，有點生氣地說：“你是國家主席還是怎么的，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不知道打一個回家??？”我沒敢說話，她停了一會，說：“我看我跟你這輩子真是仇家，你啊，就是來克我的……算了算了，我也懶得說你。”
　　我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的血液管里淌著她的血，而此刻，對著電話那邊的那個人，我真不知道要說什么，心里陡升一種悲涼的感覺。
　　“你……有什么事？”
　　“其實，也沒什么事?！彼蝗缓呛堑匦ζ饋恚坪跻餐浺f什么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前段時間，阿紅寄了張照片回來，一洋鬼子，她媽到處炫耀洋女婿怎么有錢怎么能干。那照片，我一看就知道是到處跑的野馬，阿紅管不住。怎么樣？被我說著了，原來人家是有婆娘娃兒的，就是個騙子，搞大了人的肚子，卷了錢財跑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男人，我見的多了，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貨色。你也大了，自己多個腦子，男人再講得天花亂墜，你只要堅持一點，結(jié)婚前不跟他上床。對你認真的男人，是不會強來的；別有用心的，尾巴就會露出來。聽到?jīng)]有？女人的第一夜，是最值錢的，不要以為我沒見過世面就什么都不知道，電視上放的多了。”她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我都恭順地應(yīng)著，她才高興地掛了電話。
　　馬洛珊說：“陳文玥，你媽上次帶來的那個酥肉，真的超級好吃，能不能讓她做一些，給我們郵寄過來啊，就當是我買的。唉，我媽什么都好，就是不會弄吃的。你媽那么能干，你是口福不淺了?！?br /> 　　我笑了笑，沒說話。那種酥肉，王瓊芳還沒那本事做得出來，那種味道，我一聞就知道是老家鎮(zhèn)上那家酥肉面館里的。中小學(xué)時，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都要經(jīng)過那家面館，我們同學(xué)幾個總要駐足一番，爭搶著去聞那油香味兒。十幾年了，其他店鋪的老板換了一茬又一茬，就那家酥肉面館屹立不倒，反倒成了鎮(zhèn)上的一道風(fēng)景線。
　　林薇說我QQ在跳，我過去一看，小晴說她在折扣店買了條裙子，宿舍里同學(xué)都說好看。我回說好看就行。她又說：“姐，我看媽早就不生你氣了，真的，前兩天我回去，我看她拿著你照片發(fā)呆呢。她還到處跟人炫耀，說你是大學(xué)生，學(xué)費自己掙了，還給家里寄錢……”我說：“你讓她別在外面亂說，我學(xué)費是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毙∏缯f：“能借到錢也是本事啊?，F(xiàn)在的人，錢比爹媽還親，舍得借錢給別人，對方得有多大的面子啊。所以說，姐，你還是挺有本事的。”
　　她們望著我，眼神讓我感覺如芒在背。我關(guān)了QQ，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