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兩肋主營插刀（4）

　　Q7廳展示的不是大眾奧迪，而是東風(fēng)風(fēng)神、東風(fēng)風(fēng)行、比亞迪、榮威一級的國產(chǎn)車。娛樂之聲蔚藍(lán)色直播間坐落在展廳一角，組裝而成，經(jīng)濟(jì)實用，若當(dāng)新房擺張雙人床沒問題?；ㄐ∏嘁灰u米色連衣裙，坐在小小直播間里，一個黑色大包放在左手，工具筐放在右手，幾十個觀眾圍著她，像動物園里的游客，嘻嘻哈哈，交頭接耳，隨時要扔面包過去逗弄。我排除萬難，擠到前面?；ㄐ∏嗪闷婀郑綍r挺坦蕩的模樣，如今低調(diào)外加低迷，簡直低沉，她低著頭說話，胡說一氣，已經(jīng)從垃圾箱穿越到郊游，話里話外仿佛五月中旬最好的選擇是郊游而不是看車展。
　　姜船站在直播間門口，眉頭緊鎖，十分不快，長長的頭發(fā)越發(fā)顯示出藝術(shù)家的憂郁氣質(zhì)。我為他驕傲，周圍幾個中年老女明顯不看車只看他，眼神里淫光蕩漾。為了在不耽誤正常節(jié)目播出的情況下做好車展直播，他挖空心思，根據(jù)大家日常節(jié)目時間合理調(diào)配值班，把該用的人都派上了用場，又親自督陣，協(xié)調(diào)指揮。
　　德飛和薛海鷗站在姜船身邊。德飛看見我，擺手叫我。姜船朝我微微點頭，一臉烏云。
　　“來了。”德飛說。
　　“哎?！?br /> 　　“瞧見沒，你師傅今天抽瘋，頭不抬眼不睜，說話不著調(diào)?！?br /> 　　“怎么回事？”
　　“不知道。像是嗑藥了。李卓爾在現(xiàn)場等著連線，電話都進(jìn)來了，小青就是不接。等著回去挨收拾吧，急死我了?！?br />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微信她沒？”
　　“還微信？她也得看啊！剛才我人都進(jìn)去了，姜總監(jiān)讓我替她下來。哎！你說她有意思不，她不理你，旁若無人，廢話連篇，不給你接話機會，整個將在外軍令完全拒絕的架勢，我只好出來了?？偛荒墚?dāng)著那么多觀眾的面硬把她拎出來吧？誰知道她會不會掙扎喊叫。反正姜總監(jiān)都看見了，我毫無辦法。”
　　“許是餓了，我?guī)煾蹬吗I，給她送些吃的進(jìn)去。”
　　“送了，剛才薛海鷗送了巧克力進(jìn)去，她看都不看。”
　　“那怎么回事？”
　　“不知道?！?br /> 　　“女生一向事多?！?br /> 　　“就是。搞不明白，等著節(jié)目結(jié)束吧。我是沒辦法了，總不能當(dāng)著那么多圍觀者的面硬把她拽出來吧，搞不好她會開著話筒尖叫！”
　　“很反常?。　?br /> 　　“豈止反常，簡直全面失控?！?br /> 　　“不會早更吧！”
　　“難說不是?！?br /> 　　又出音樂了，長長的音樂。花小青終于把頭抬起來，陰著小臉，吐口陰氣，眼神橫掃一圈，最后停在一處。那里緊挨直播間，放著一張簡易桌和幾把椅子，是給直播做技術(shù)保障的技術(shù)部大師傅們的臨時休息處。
　　眼下那里坐著一個中等身量的男生，年紀(jì)不算太輕，五官雖然平凡，但脊背挺括，衣著精致，正目不轉(zhuǎn)接地盯著花小青，神情癡癡然，十分可疑。
　　呵呵！莫非是個追求者？一定是個不招待見的追求者，不然花小青不會如此不開心，如此胡說一氣，不計后果了都。
　　如果花小青繼續(xù)低頭胡扯拿直播節(jié)目撒氣就沒我什么事了，偏偏花小青眼睛橫掃可疑男后繼續(xù)橫掃，猛地掃到了我。眼見著她小鬼附體，突然來了精神，朝我招手，再招手，意思是讓我進(jìn)屋。德飛最初以為叫他，興奮地走進(jìn)去，被花小青推了出來。姜船看得明白，推我進(jìn)去，說小青叫你，你看看怎么回事，讓她把話題拉回車展。
　　我走進(jìn)直播間，坐到花小青身邊，關(guān)掉手機。本來安坐的可疑男神色突然警惕起來，伸直了脖子使勁看我。呵呵！哥們兒！我不是敵人，我是她徒弟。
　　花小青以從未有過的溫柔賢淑眼神看著我，怎么看也不像一個師傅該有的眼神。她關(guān)掉話筒，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說：
　　“小一！別出聲，別轉(zhuǎn)頭，聽我說，跟我一起做節(jié)目，坐近點，配合我，把前邊坐著的那個男的趕走。不想見到他。”說完，花小青笑吟吟地轉(zhuǎn)頭對著直播間外圍攏的人們，打開話筒。
　　“收音機前的聽眾朋友！現(xiàn)場的觀眾朋友！這里是娛樂之聲車展直播間，我是花小青。我們在Q7廳向您直播。歡迎參與我們的節(jié)目。直播間兩部熱線電話已經(jīng)為您開通，號碼是23*****4，23*****5。發(fā)送短信請編輯95***59和您想說的話，發(fā)送到234。新浪微博……微信公眾賬號……
　　現(xiàn)在，我們請來一位特別嘉賓。他既是我的親密同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是，他是我臺公認(rèn)的汽車行家。他對所有的汽車都了如指掌。我們臺90%的同事汽車出狀況，第一時間不找4S店，不找修理廠，而是找他。有請資深新聞人小一。來！跟我們的聽眾、觀眾打聲招呼。”
　　“大家好！我是小一。”
　　我頭昏度拉升。
　　我以為花小青叫我就是讓我坐在她身邊當(dāng)?shù)谰?，眉來眼去什么的，頂多拉手，或瞅?zhǔn)機會給她來塊巧克力，沒想到她這么狠，事先一點信息不透露，就把我推到話筒前。我不僅被新聞人，還被資深。接下來我該干什么？說什么？我心里沒底，一是對花小青沒底，這丫頭膽子大，豎不靠線橫不靠譜；再者，我雖然做了半年多節(jié)目主持人，卻從未在話筒前說過話。我是職業(yè)打碟人。廣播大廈二十五層全是著名名嘴，我是著名閉嘴，一直與話筒無緣。這么多的圍觀者，我簡直……那一刻，我理解了動物園鐵籠子里的狼為什么從東走到西，又從西走到東，因為無路可走，只盼著有縫可鉆。
　　狼絕不是為圍觀而生。
　　“小一！我知道你一直在車展現(xiàn)場巡視采訪，說說你的印象。平常你就是個與眾不同的人，我相信你的觀察肯定獨特?！?br /> 　　“……嗯……是這樣，呵呵！剛剛，我非常幸運地趕上了新車發(fā)布，寶馬、奔馳、凱迪拉克、進(jìn)口現(xiàn)代，大概有十幾個品牌，三十多款新車，平均每分鐘就要發(fā)布一輛新車，速度特別快。我很幸運?！?br /> 　　“就是說，新車最吸引你的眼球是嗎？”
　　“差不多……”
　　說完“差不多”，我閉上嘴巴，靜候花小青問話。我想好了，她問什么，我答什么；她怎么問，我怎么答。但花小青沒再接話。她轉(zhuǎn)頭看著我，什么也不問，只看著我，眼神里全是期望，笑意盈盈，甜蜜多多，鼓勵樣，超安全，擺明了要我說下去?？晌艺f什么呢？剛才她問什么來著……“新車最吸引你的眼球是嗎？”好吧，就說新車吧。我搜刮剛才一路“巡視采訪”的印象，試探著講述細(xì)節(jié)，漸漸地從容起來，使用了外顯凌睿、內(nèi)蘊磅礴、超凡靜音、極限加速、功率飆升、峰值扭矩、強悍動力、最強效能等等一堆我能搜刮到的震撼詞匯。最后，我沒忘謙虛一番：
　　“……嗯……是這樣，因為今天是車展的第一天，我的觀察還很有限，還不夠細(xì)致，但有一點我敢肯定，充話費送手機的時代即將過去，加油送汽車的時代即將來臨……”
　　這是個非常好玩的話題，這個話題不加蔥姜蒜我也能聊一個月。但花小青話題一轉(zhuǎn)，把我已經(jīng)探出來的舌頭又頂了回去。
　　“在前不久舉辦的北京車展上，美女香車瓜分了參觀人群，我們這里情況怎么樣？”
　　“哦！情況差不多。身姿婀娜的靚麗車模我想是本屆車展的重要看點。我了解到，為了吸引更多的市民到自家展臺參觀，一些展商特意從北京請來車模助陣，花了不少銀子?！?br /> 　　“是嗎？快給我們講講。”
　　也不知道花小青是真感興趣，還是別有用心，她不再讓我談車，把我一路引到美女話題上，逼我接招，其間還照我肩膀拍了一下，算是激勵。我向外面看了看，那頭，可疑男臉色已經(jīng)明顯轉(zhuǎn)陰，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向直播間，眼神里雷聲滾滾；這面，德飛、薛海鷗都開始興奮，指指畫畫，注意力鎖定我跟花小青。姜船表情復(fù)雜，若有所思，似笑非笑，跟我一樣，對一切尚不明朗。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見我主持節(jié)目。我想他們需要鎮(zhèn)靜下。
　　場外人群越聚越多。
　　“……嗯……是這樣，B廳。一定記住是B廳。那里的熱鬧勝于任何廳，豪車云集，買車、賣車、愛車、恨車之人穿插而行?！?br /> 　　“哈哈！恨車？有道理啊。喜歡車又買不起，就恨唄。小一你繼續(xù)。”
　　“B廳最讓大家眼前一亮的不僅僅是豪車，還有性感車模。大紅展臺上，車模與豪車的搭配堪稱完美組合，熱鬧程度堪比傳說中的老北京天橋。那里空氣濃重，微量元素很多，可能因為大家都在“糞”力擁擠的緣故。（花小青聽懂了，大笑。）我像士兵一樣左右突擊，好不容易靠到近前。原來是在北京、上海等巨型車展上頻頻亮相走紅的車模湯杏兒前來助陣亮相。她穿著一件金絲銀縷透視禮服，價錢無法估算，絢爛奪目，雪膚凝脂，坦胸露背，極盡所能，璀璨無比，若隱若現(xiàn)地表達(dá)著柔美的性感，堪稱本屆車展最炫作品。圍觀人群垂涎欲滴，有個女孩羨慕地都哭了。小青！你知道湯杏兒嗎？”
　　“知道啊。近幾年最火車模，好像還獲得過什么“最腰嬈”冠軍?！?br /> 　　“哇塞！我一直以為美女都忽視、蔑視其他美女呢！”
　　“哪里！知己知彼，勇奪第一。哈哈……”
　　“對頭，許多圍觀者是女生。主辦者這回開心了，按照世俗的觀點來看，畢竟請來湯杏兒很有面子。這也是她第一次來沈州。聽說好多省市的車展都在請她，但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我們沈州。當(dāng)然，我敢肯定，車展就是車展，絕對不是肉展。這點請大家相信我?！?br /> 　　“我相信！小一！這個世界上我最信的就是你了。請大家相信我的相信，相信小一，快來參觀。大家太有福氣了！太劃算了！來本次車展，不僅能看到多輛千萬豪車，還能看到身價過億的車模湯杏兒。收音機前的聽眾朋友！現(xiàn)場的觀眾朋友！這里是娛樂之聲車展直播間。我是花小青。坐在我身邊的這位青年才俊是汽車專家、我臺資深新聞人小一。下面的節(jié)目繼續(xù)由我倆為大家主持，歡迎收聽和參與。直播間兩部熱線電話已經(jīng)為您開通，號碼是23*****4，23*****5。發(fā)送短信請編輯95***59和您想說的話，發(fā)送到234。新浪微博……微信公眾賬號……
　　“對了！小一！我們還是回到車的話題。這次前來參觀車展的朋友當(dāng)中，許多人是有買車計劃的。你是行家，給大家一些建議，買什么樣的車最好？選擇的理由有哪些？是不是有錢就要買最貴的？”
　　“真是要我跟大家建議嗎？見仁見智的事情不好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