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軍營入黨

　?。保梗叮鼓?，杜興燁高中畢業(yè)，當年冬天就光榮入伍，成了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戰(zhàn)士。在同學們歡送他入伍的聚會上，他慷慨激昂，誓將滿腔熱情獻給祖國的邊防。他說這話有兩層含義：一是向眾同學表明自己的男兒志氣，對偉大祖國的忠誠；另一層意思就是向自己心儀的女人何孟瑩表示，從此后，自己將不在你的身邊，但是當你在選擇朋友的時候，一定要堅持標準，不要輕易忘記在邊防前哨還有一個身穿軍裝的人正在看著你，等著你呢！他的這些想法是有由頭的。
　　自從高一，特別是高二之后，何孟瑩成了全校頂尖的?；?，對她矚目的男同學不計其數，其中最帥、最能干的要數他杜興燁了，可偏偏區(qū)委書記的兒子唐偉儀也在追求何孟瑩。論長相，唐偉儀豈能和自己抗衡，但是他那純樸、厚道、真誠待人的作風終于贏得了何孟瑩的芳心。看得出在日常交往中，她在有意疏遠自己，跟唐偉儀越走越近。杜興燁心里急呀，火呀，可又沒辦法，理智告訴自己要忍，要瞅準機會，另辟蹊徑，誰讓人家是區(qū)委書記的兒子呢。自己只是個郵政局長的孩子啊！每當想到此，他就從內心深處嘆一口氣，雖說自己才華出眾，相貌堂堂，可胳膊怎能扭得過大腿呢？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自古皆然，因此他也就順了氣，但并沒放棄，更沒死心。他要時時刻刻注意觀察形勢的變化，一有機會，或者說唐偉儀一旦有個閃失，她何孟瑩一定還會回到自己身邊的。因此在同學們歡送他入伍的聚會上，他特意提醒何孟瑩，不要輕易把老同學忘了，要保持聯(lián)系。
　　由于父母均是郵政局長，杜興燁來到濟南軍區(qū)后，就分到連隊擔任電訊員，負責連隊對外線路的維護保養(yǎng)工作。線路維護保養(yǎng)是個艱苦的工作。每天要翻山越嶺，巡查轄區(qū)內的線路狀況。一旦發(fā)現(xiàn)故障，立即修復，保證連隊２４小時對外聯(lián)絡暢通無阻。有時候，夜里瓢潑大雨，狂風大作，某段線路斷了，他要馬上找到出事地點，直到把線路接通才行。這些對杜興燁，的確是長這么大沒有品嘗過的艱辛，他深深知道，連隊不是家庭，自己已經進入社會，不，準確地說，這是革命軍隊，比社會還要更嚴格，自己必須接受這種嚴格的考驗，否則，要想有朝一日出人頭地根本沒門！
　　他的理想決不是一個小小的線務兵。一位名人曾經說過，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古代圣人也說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因此，為了這個出人頭地的日子，現(xiàn)在必須吃苦———這也許就是所謂鍛煉吧。孟子也曾說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所以每當面臨艱苦任務的時候，他總能夠咬緊牙關去奮力拼搏，總能夠博得領導的夸贊。
　　７０年初春的一個夜里，風雪交加，在離連隊幾十里的山坳中，一段線路被倒下的大樹崩斷了，偏偏兩個小時后，師黨委就要召開全師黨支部緊急電話會議，連長、指導員急得兩手抓腮。就在這緊急關頭，杜興燁連夜起床，冒著狂風暴雪，徒步翻山越嶺，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筋斗，棉衣戳出了窟隆，帽子掛丟了也顧不上找，手臂被樹枝戳得鮮血淋淋，他咬著牙忍受著，頂風冒雪繼續(xù)向前摸索，終于找到了事故發(fā)生地，就在師部緊急電話會議召開前兩分鐘，接通了電話，保證連長、指導員及時參加了電話會。為此，連隊給他記二等功一次?！拔逡弧惫?jié)剛過，排長讓他向組織遞交入黨申請報告，并且自告奮勇愿意做他的入黨介紹人。
　　就在黨組織對他考驗即將結束，準備在“國慶”前夕吸收他成為新黨員的關鍵時刻，連隊收到了一封人民來信。來信說杜興燁在校期間擔任造反司令，帶領學生對校長和一些資深教師采取刑訊逼供的手段，讓他們交待資產階級思想，還組織造反派抄了他們的家。更嚴重的是讓這些年老體弱的知識分子跪板凳、叉飛機、揪頭發(fā)、戴高帽、游街，２４小時不讓他們睡覺，使一批知識分子身心受到了摧殘。聽說部隊準備吸收他入黨，這些當年受迫害的“臭老九”聯(lián)名來信，請求部隊黨組織認真調查，來信言辭懇切有名有姓，讓連隊黨支部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就杜興燁入伍以來的表現(xiàn)以及家庭狀況，完全符合入黨條件，而來信舉報的內容又比較嚴重，果真屬實，入黨申請就值得考慮，怎么辦？支委會陷入了僵局。良久，指導員說：“明天支部派人去地方黨政部門調查核實，如果當地黨政部門認為該同志沒有大問題，就按原計劃批準，若果真有問題，我們也愛莫能助了，大家看有沒有意見？”５個支委舉手表決一致通過。
　　第二天，連隊黨支部派負責人事的支委王干事和杜興燁的入黨介紹人一起去溪橋鎮(zhèn)。
　　九月，正是藕肥蟹黃、稻米飄香的季節(jié)，溪橋鎮(zhèn)上鱗次櫛比的貨攤上堆滿了新米、魚蝦，還有那翠綠的西瓜、火紅的石榴、白白胖胖的蓮藕、瑪瑙似的葡萄……金風吹來，飄過陣陣又香又甜的味道。王干事和排長擠在人流中東瞅瞅、西看看，那誘人的瓜果美味撩得他們饞涎欲滴，想不到這鄉(xiāng)鎮(zhèn)集市這么熱鬧、這么繁榮。他們一路走，一路問，聽說杜興燁父母工作的郵政局屬區(qū)直屬單位，于是兩個人直奔區(qū)政府。
　　區(qū)委秘書接待了王干事一行。王干事拿出部隊介紹信說明此行的目的。秘書給他們沏茶，然后說：“二位稍事休息，我去向書記匯報請示一下，馬上就來。”王干事和排長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喝茶，一邊等候消息。
　　連隊黨支部會議結束不久，杜興燁就聽到支部將派人去地方政府外調的消息，他一屁股坐在炕上陷入了沉思：這些老先生，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為什么還揪住不放？唉！想起當年在學校造反鬧革命的事，什么捍衛(wèi)無產階級革命路線，什么誓死保衛(wèi)毛主席，就憑幾個少不更事的中學生能行嗎？那只是順著形勢鬧著玩的，只不過在批斗的時候，有些過激行為，有什么辦法呢？那是一場運動呀！叉飛機、戴高帽、游街、示眾，不是我們一個學校呀！現(xiàn)在他們把賬都算到了我的頭上，這也許就是一種報應，一種代價吧！事已至此，怎么辦呢？得盡快和媽媽通氣———他十分佩服媽媽，媽媽一定會有辦法幫我渡過難關。
　　就在這天夜里，溪橋區(qū)郵政局長吳惠接到了兒子從部隊打回的電話：“媽！”吳惠十分驚訝，問道：“孩子，怎么夜里打電話呀？”
　　“媽，兒子有急事。”“什么事？”“明天連隊黨支部派人去溪橋調查我文革期間在校的情況，可能有人民來信舉報，說我搞過打砸搶，現(xiàn)在正是我入黨的關鍵時刻，媽媽千萬幫我想想辦法……”
　　“哦，就這事？”“嗯，就這事，兒子入黨能不能批下來，就看這次外調回來的材料怎么說了。”
　　“孩子，放心，明天大早我就去找區(qū)委書記?！?br /> 　　“千萬呀！”“哎，放心！”“好，再見！”
　　第二天上午８點剛上班，吳惠一個電話打到區(qū)公所，知道唐書記正在辦公室，急急忙忙趕來?！疤茣洠阍?！”唐文林正在收拾剛寫好的材料，抬頭見是郵政局局長吳惠，笑臉相迎：“吳局長，有事嗎？”“是啊，耽誤書記一會兒時間行嗎？”“行，你說?！比缓蠓畔率种械氖拢聛盱o聽。
　　吳惠巧妙地說：“我兒子和偉儀同一屆高中畢業(yè)?！?br /> 　　唐文林說：“這我知道，他們６年同窗是好朋友?！?br /> 　　吳惠接住話茬兒說：“畢業(yè)后當年冬天就入伍當兵了，孩子在部隊表現(xiàn)很好，連隊準備吸收他入黨呢！”
　　“哦，這是好事兒呀！”“一兩天部隊可能來人了解孩子在學校的情況。”
　　唐文林問：“在學校的情況？什么情況？”
　　吳惠故意輕描淡寫道：“還不就是那些造反的事兒唄！”
　　“噢，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br /> 　　“雖說過去的事兒，連隊派人來調查，若是芝麻說成西瓜，對孩子的前途可就影響大了！”
　　唐文林一聽心中有了數，寬慰道：“就這事兒呀，部隊來人，只要到區(qū)里來，區(qū)里給你證明沒大問題好嗎？”
　　吳惠滿臉堆笑說：“哎，我就是想書記這句話呢！”
　　“還有事嗎？”
　　“噢，工作上就是全區(qū)四個公社的社辦總機馬上就要上馬，到時候還請書記支持工作。”
　　“理當支持，沒問題！”
　　吳惠趕緊知趣地說：“那我告辭了！”
　　“好，走好！放心！”
　　吳惠走后，唐文林心想：當年小杜只是在學校內部搞運動，好在沒有介入社會，更沒有造成惡劣影響，何況入黨是一個人政治生活中的大事，能幫忙就幫忙成全，何必苛求呢！主意拿定了，又埋頭準備幾天后全區(qū)的一次會議材料。
　　下午，當秘書捧著王干事帶來的部隊介紹信以及舉報信向他請示時，心想，這么快，說到就到了。他認真看了材料后，指示秘書：
　　１、該同志在校階段尚屬年幼。
　?。?、雖為造反派，并未參與打砸搶。
　　３、批斗知識分子，在當時屬正常行為，沒有犯大的錯誤。
　　秘書按照書記的指示精神，給部隊草擬了回復，經書記過目后，蓋上了區(qū)委區(qū)政府的大紅印章。
　　連隊黨支部接到區(qū)委的回復后，認為杜興燁文革期間沒有大問題，一致通過了他的入黨申請。
　　當杜興燁得到自己被批準入黨的確切消息后，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寫信向何孟瑩報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