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打擊（九）

　　列車終于喘著粗氣停在了小站，一路風塵的官兵們總算伸了伸坐累了、躺痛了的腰背。小站只有兩條鐵路線，石頭的車站像個小炮樓子，可寬大的貨臺卻與小站形成鮮明的對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裝缷大型貨物或設備的。當?shù)氐陌傩湛墒撬究找姂T了，經(jīng)常有軍隊裝備從這里裝裝缷缷的。小站周邊沒有幾處房子，一眼望去，就象是沙漠里的一個小城堡，清一色的灰黃色的建筑，幾棵不太高蜷縮著幾片樹葉的楊樹，稀稀拉拉站在荒原上，迎接著這些共和國的衛(wèi)士。
　　胡部隊長還是先下的車，拍打了兩下身上的灰塵，把披著的大衣往上拽了拽，長長出了口氣，掃視了一下車上的裝備，警衛(wèi)員緊緊跟在他身后三米左右的距離。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倆人往站臺上一立，真是胖大的魁梧瘦小的精神。
　　“首長，這地方挺荒涼的呀，連個百姓都沒有，和咱部隊駐地差不多?！本l(wèi)員看著一片荒涼說著。
　　“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還能有人嗎？不過咱當兵的就是鉆這人煙稀少的地方，這就是祖國的需要，小子，怕吃苦了？”首長瞟了他一眼。
　　“首長，我不怕吃苦，首長在哪我在哪，保衛(wèi)首長的安全是我的責任。”警衛(wèi)員挺了挺胸脯說。
　　“首長好，一路辛苦了。”一位上尉軍官給胡部隊長敬了個禮說，身邊跟著一名戰(zhàn)士。
　　“嗯，呂助理，‘前戰(zhàn)’的事搞得如何了？”胡部隊長看著遠方問。
　　“報告首長，一切準備完畢，請首長檢查。”呂助理回答著。
　　“我是要檢查的，官兵吃不好睡不好，你這糧草官可是有責任的。”胡部隊長還是沒看他。
　　呂助理是提前三天先到的，是來安排部隊的吃住等生活問題。俗話說得好，人馬未動，糧草先行。
　　“報告首長，部隊集合完畢，請首長指示！”王大炮一聲“立正”口令后，跑來向胡部隊長報告。
　　“馬上組織部隊缷載裝備，進行全面安全檢查。”胡部隊長命令著。
　　“是！”王大炮一轉(zhuǎn)身，沖著部隊吼道：“各班排按照分工立即組織缷載，檢查裝備，帶開！”一陣口令聲、跑步聲、口號聲，部隊迅速開始了拆缷裝備。
　　車上隨行的孫股長、曲參謀和前來迎接的呂助理打了聲招呼。孫股長問道：“呂助理，咱駐地離這遠嗎？首長安排得怎么樣？”
　　“駐地離這不足五里地，給首長單獨找了個獨門獨戶的房子，兩個屋，一個首長住，一個你們住，條件是最好的了?！眳沃碇v著。
　　“好，兄弟就是會辦事，首長只有休息好，才能工作好，是吧？哈哈。”孫股長說完，兩人相視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那是的呀，咱就是管吃喝拉撒睡的，盡到自己的職責就行。不過這里的條件也真差，找了多少個地方才算找個合適的，還不知道首長是不是滿意呢，我這心也沒底呀?！眳沃砜戳艘谎圻h處，那是駐地的方向。
　　“怎么？條件還挺差嗎？”孫股長問。
　　“差！這真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連電都沒有，晚上得點蠟燭或油燈，你說都什么年代了？跟原始社會似的，切！”呂助理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也沒辦法呀，總比中越邊境的老山前線條件好吧？那里可是蹲貓耳洞的，放心首長會理解地?！闭f完拍了拍呂助理的肩膀……
　　一個多小時，車輛、火炮及其他裝備都缷載下來，經(jīng)過檢查一切正常。
　　“出發(fā)！”胡部隊長一擺手，先鉆進了指揮車，司機一腳油門，車子一溜煙地向駐地方向奔去。
　　這草原地域，除了黃沙就是黃土，車隊跑起來就是一條黃龍，即使你緊閉車窗，緊蓋蓬布，那飛揚的灰塵還是無孔不入地鉆進來。五里遠的路，簡直就是一腳油的事兒，眨眼就到，可就是這么幾大步的路，車上就積了足足有一毫米厚的黃土沫子。車隊進了一個小屯子，大約有幾十戶的人家，在一棟小泥院前停了下來，這就是首長的住處了。
　　這地方的建筑就是因地制宜，一切建筑材料除了幾根木頭，就是黃土。土墻、土頂、土炕、土灶、土煙囪，房子周邊的小院更是用黃土砌起來的，天長日久，讓太陽一曬，再有人經(jīng)常的磨，所以黃土都硬梆梆，光滑滑的。
　　車隊剛一進屯，沒來過大草原的官兵就開始議論開了。
　　曲參謀掃了一眼屯子問孫股長：“股長，邪門了呀，這個地方的房子咋都沒有房脊呢？都是平平的，是沒有樹木當梁嗎？”
　　“傻小子呀，可不是那么回事兒，你沒聽首長講的嗎，這個地方一年刮兩次風，一次刮半年，如果有房脊那不早被風給掀了呀。”孫股長解釋著。
　　“哦，原來如此呀，怪不得都沒頂呢?！鼻鷧⒅\叨咕著。
　　“你看誰家的房子沒頂了？那叫平頂，上面可以曬好多東西呢，我告訴你，這地方的泥巴那是扛扛地硬，太陽越曬越硬，有的比咱的磚都結(jié)實，可就是怕一樣?！睂O股長買了個關子。
　　“怕啥？”曲參謀瞪大眼睛問。
　　“怕尿，一泡尿就能呲掉一大塊，嘿嘿?！睂O股長打著哈哈……
　　指揮機關的參謀在議論著，連隊的干部也在問這問哪的，就是有一股的好奇勁。
　　“連長，這個屯子也不大呀，能住下咱一個連嗎？”方排長問著連長王大炮。
　　“看看，年輕不知道了吧，這里的老百姓他娘的發(fā)了不少部隊的財呀，你別看房子少，可沒幾個百姓，大部分都是蓋給咱部隊住的，你以為‘民擁軍’白住呢？那是要給房費的，一個月一間房好幾十塊呢?！睂O大炮可是第二次來了，第一次來時還是副連長，那次一個月三十多塊，現(xiàn)在他估計房租是要漲價了。
　　“哦，不是和百姓混住在一起呀？”方排長以為是借住，因為他在軍校野外訓練時，可就是借住在百姓家的，東屋是百姓，西屋是戰(zhàn)士。
　　“也有混住的，但現(xiàn)在少了，因為以前出過事?！蓖醮笈谶呑哌呎f。
　　“出過事兒？啥事？”方排長伸長脖子問。
　　“啥事？靠，戰(zhàn)士晚上起夜，走錯房了，跑到人家姑娘的炕上了唄。嘿嘿，這小子沒打著狐貍卻惹了一身的騷?！蓖醮笈谕蝗煌Ｗ×嗽挘坏煞脚砰L：“別他娘的瞎問了，馬上集合隊伍分房，還有好多工作呢……”
　　半小時住處就分好了，隊伍再次集合起來。“各班排注意，下面按分工構(gòu)筑停車場、停炮場，通信班架設線路，炊事班搭灶臺，各班、排抓緊時間，四點鐘前結(jié)束戰(zhàn)斗。解散！”連長一聲令下，一隊隊的戰(zhàn)士奔向自己的崗位。
　　王大炮把方天明和三排長喊到一起說：“你們倆都開動腦筋想一想，晚上胡麻子肯定要開會，重點強調(diào)群眾紀律的事兒，大家想好采取什么措施保證戰(zhàn)士不違反群眾紀律，別到時候問到你們，一個個子丑寅卯地說不上來，給老子丟人?！?br /> 　　“是！好好琢磨琢磨?！狈脚砰L當成了大事一般。
　　三排長卻不以為然地說：“這地方的姑娘一個個大鼻涕耷拉地，沒人能看上，只要不出現(xiàn)男女之間的事兒，就沒大事?！?br /> 　　“我說就你三排長啥都不當回事，你能保證咱的戰(zhàn)士都那么老實？要出了事你想轉(zhuǎn)業(yè)胡麻子都不放你，讓你得瑟?！蓖醮笈诰涂床簧先砰L那副無所謂的德性。
　　“他娘的，如果我的兵敢惹事，老子我敲了他，讓他當太監(jiān)?！狈彩呛娃D(zhuǎn)業(yè)有關的事，三排長都不得不上心的。
　　胡部隊長進了屋，照例把身上披的大衣往后一抖擻，警衛(wèi)員一下子接住，搭在胳膊上。房子分東西兩室，東屋是首長的住處，一鋪小土炕，一張木制的桌子，上面是“打前戰(zhàn)”呂助理為首長準備的水壺、茶杯和茶，一個土墩上放著一只洗臉盆，一根鐵線上搭著一條雪白的毛巾，其他的就“一貧如洗”了。
　　胡部隊長打量了一下住處，看了看呂助理說：“這個地方真他娘的窮呀，連個椅子都沒有，行啊，湊合吧?！闭f完就要往土炕上坐，呂助理趕緊把一塊軍用綠毯子墊在首長的屁股下。胡部隊長掏出一支煙在手指甲上墩了兩下，呂助理趕緊給點上了火?！澳銈?nèi)ゲ贾米鲬?zhàn)室吧，警衛(wèi)員，把咱的東西搬進來?！焙筷犻L打發(fā)著手下開始工作了。
　　“首長，這所房子是這個屯子最好的房子了，我覺得首長居住在這，不管到哪個地方檢查工作都很方便的，而且是個獨立的小院，清靜。”呂助理怕首長不滿意，極力在“推銷”著自己的決定。
　　“行啊，小呂呀，辛苦了，咱也不是長住，工作方便就行?！焙筷犻L并沒有不滿意的意思。
　　呂助理指了一下桌子抽屜說：“首長日常用品都在抽屜里，沒有了我再補充，那首長先請休息。”
　　“去吧，好好干你的工作?！焙筷犻L頭也沒抬，看著硬硬的屋地，不知道在琢磨著什么。
　　一會兒的工夫警衛(wèi)員把首長的全部“家當”搬進了屋，幾個木廂子一堆還真把空空的房間給撐滿了。鋪好了鋪，擺好了各種物品，警衛(wèi)員從一個長盒子里拿出口徑槍瞄了一下，然后開始擦拭起來，這是他每到一處必做的工作?；蛟S是擦槍布不多了，警衛(wèi)員到處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拉開了桌子的抽屜，兩條“云”煙擺在里面。他立即關上了抽屜，當什么都沒有看到，這也是首長身邊的人應必備的“品質(zhì)”。
　　胡部隊長背著兩手踱進了西屋的作戰(zhàn)室，參謀人員正在忙活著布置最后的一些東西。一張東北地區(qū)交通地圖懸掛在正對面的墻上，上面標注著部隊經(jīng)過的一些重要地點；十幾個大大的彈藥箱擺成了一個大大的“辦公桌”，上面放著兩部手搖單機，兩張軍用地圖鋪在上面，其中一張用紅藍鉛筆勾勾畫畫，很是精致，這是曲參謀的杰作，地圖的圖頭是《XXX部演習區(qū)域部署圖》，而另一張的圖頭則是《XXX部火力配置圖》；屋子西北角的幾個彈藥箱上，放著一部電臺，報務員正在調(diào)試著頻段?？吹绞组L進來了，大家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立正看著首長。
　　孫股長匯報說：“首長，作戰(zhàn)室馬上就布置好，你看還有什么指示？”說完，立正站在邊上。
　　胡部隊長看了一圈，點上一支煙說了句：“接著整吧?！鞭D(zhuǎn)身出了屋子。
　　院子里還有一棟東西走向的房子，是留給司機、警衛(wèi)和炊事員住的，同時也兼了首長機關的小食堂。看首長轉(zhuǎn)了出去，警衛(wèi)員趕緊把口徑往盒子里一放，撒腿跟了出去。胡部隊長喜歡到處走，特別是新的環(huán)境，他更喜歡轉(zhuǎn)，直到把周邊的地形、環(huán)境搞得心中有數(shù)才算完。
　　他正從一個小毛道走過來，前面是一個房子的墻角，炮兵連的一個戰(zhàn)士也正轉(zhuǎn)過墻角迎面而來，嘴里吹著口哨，他只顧低頭走，沒有看到胡部隊長。胡部隊長有意咳嗽了一聲，這名戰(zhàn)士一抬頭，“媽呀！”一聲叫，扭頭朝原路跑了回去。
　　胡部隊長愣了一下，皺皺眉問警衛(wèi)員：“我就那么可怕嗎？老子也是愛兵如子的呀，咋見我就跑呢？他奶奶的，我成了閻王爺了咋地！”
　　“不是，首長，是戰(zhàn)士們尊重你，給你讓路呢?！本l(wèi)員不知道如何解釋，開始胡編起來。
　　“少蒙我，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有那么嚇人嗎？”胡部隊長又掏出一支煙。
　　“首長，你確實挺嚇人的，你的臉一天天總是拉拉著，一點笑模樣都沒有，所以大家都……甭說戰(zhàn)士，干部都怕你。”警衛(wèi)員實話實說了。
　　胡部隊長臉一下子陰轉(zhuǎn)睛了，嘿嘿一笑說：“這樣就不怕嘍？”
　　警衛(wèi)員看了一眼首長，心里更是“媽呀”一聲，心想還不如不笑呢，可嘴上卻說：“我一直都不怕首長?！焙筷犻L沒吱聲，徑直向車炮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