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腥風血雨
作品名稱:小城恩仇 作者:萬良順 發(fā)布時間:2014-12-11 19:18:43 字數(shù):3367
小城恩仇
?。ㄒ唬┬蕊L血雨
“咔嚓!”“轟隆隆隆......”悶熱的盛季,午夜,隨著一道震撼山河的閃電和雷鳴,把萬江這個川東小城,打得地動山搖。“嘩啦啦......”天空象就被炸開了個大窟窿,狂風裹著暴雨,傾盆而下。幾個還沒回家的男人,拼命往家里跑。無家可歸的叫花子,龜縮在墻角,嚇得抱住身子發(fā)抖。此時,街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整個城市陰森森的,似乎即將倒塌和毀滅。此時,只見一輛美式十輪卡車吼叫著,搖搖晃晃的在街上瘋跑。車上二十幾個荷槍實彈的國民黨憲兵,押著十二名中共地下黨員和愛國人士,飛快朝城郊的車壩開去。這十二個人中,還有一個年輕女子,他們渾身被雨水淋透,個個衣服破爛不堪,有的人身上還流著血,但一個個面無懼色,在搖晃的車廂里昂首挺胸的站立著。他們都知道要到哪去,所以,都同聲唱著國際歌:“......這是最后的斗爭,團結(jié)起來到明天,英特拉雄拉兒,就一定要實現(xiàn)......”他們相互鼓勵著:“二十年后再見?!薄皩?,二十年后,我們又是一條好漢。”只有那個質(zhì)嫩的女子不知所措,大聲叫喊著:“你們要把我拉到哪里去?”
“姑娘,他們?yōu)槭裁匆惨獨⒛悖俊?br />
“要殺我?”小女子如夢初醒,拼命喊道:“你們?yōu)槭裁匆獨⑽?!為什么要殺我!”站在邊上的憲兵沒有理睬姑娘的叫喊。不一會,汽車在車壩邊停下,國民黨士兵把綁著的十二個人趕下汽車,沒任何交代,沒問一句話,舉起手中的美式卡賓槍,對準他們就是一陣瘋狂掃射,“嗒嗒嗒嗒嗒……”槍膛的火光與空中的閃電,撕裂著整個萬江夜空,把十二個人全身照得慘白通亮,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倒在血泊之中。末了,二十幾個國民黨憲兵爬上卡車,像魔鬼一樣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大雨中。
這是在一九四九年八月,就在國民黨即將滅亡,人民即將勝利前夕,發(fā)生在萬江城悲慘的一幕。
萬江,川東長江邊上的一座小城。站在高處的范立波和江心文,目睹了這一切。見國民黨的汽車開走后,他們發(fā)瘋似的,跑到車壩,在雨中翻動著這十二個被槍殺的我黨人士,尋找可能的幸存者。然而,查看了兩遍,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還有氣活著的??僧斔麄冏叱鰶]多遠,范立波又跑回去,因剛才他好像看見那個女的腳動了一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背回家里。當范立波把這個女人放在床上,一摸鼻孔,還真有氣。就吩咐江心文快去把醫(yī)生牛馬叫來,又喊夫人:“馬麗,快給她把衣服換掉?!?br />
馬麗立即拿來自己衣服,上前解開姑娘的衣裳,她抬頭看了還站在身邊的范立波一眼,說:“你還站在這兒干嘛?走開呀!”
聽了馬麗的話,范立波似乎才明白過來,把臉轉(zhuǎn)過去,走開了。又說道:“輕一點?!瘪R麗沒有回答,迅速脫去姑娘濕漉漉并帶血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給姑娘穿上。但姑娘身上還在流血,新?lián)Q上的衣服立刻又被鮮血染紅。馬麗用手壓住姑娘胸前流血的傷口,范立波焦急的在門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不一會,牛馬趕到,立刻為其進行檢查,發(fā)現(xiàn)這女子的身上共有三個槍傷,但未打中要害,牛馬對傷口進行了清洗,打了止血針,上了藥?!斑€好,沒傷到心臟,看來還有救活的希望?!迸qR對范立波說。
“哪好。不過,放在我這兒不安全,我這兒目標太大,常有敵人來檢查。天亮前,趕快把她轉(zhuǎn)移到張和尚廟里去,他那比較隱蔽。”范立波說。
“要不要先去說一下?!苯奈挠行摹?br />
“來不及了,天就要亮了,小江,你先去打前站,我和牛馬隨后就到。”范立波說。
張和尚是我黨聯(lián)系的進步人士,他現(xiàn)在是土地廟的主持,廟不大,手下只兩個小和尚。江心文跑步到土地廟,就“咚咚咚”地敲門,張和尚快步來到門前,打開大門,見被大雨渾身淋透的江心文,就拉進廟內(nèi),急切地問:“這個時候你還來?”
“有個受傷的女人想先在這避一避。”江心文說。
“不行?!睆埡蜕袑市〗洌吐曊f:“昨天,廟后面住了一個班的國民黨士兵,快走?!薄罢l呀?”張和尚身后一個國民黨士兵打著哈欠問道。
“我的師兄來找我借錢。”隨即對江心文說:“沒有沒有,你上次借的錢還未還我,走吧走吧,我沒錢借給你?!睆埡蜕小班亍钡囊宦晫㈤T關(guān)上。
江心文立即退了出來,往回跑,碰到范立波和牛馬抬著受傷的姑娘,就講了廟內(nèi)情況,三個人都犯難了。范立波家里藏不住,也不能藏,牛馬的私人診所,也就兩間屋,且還在馬路邊,來往人多,復雜,更不安全。江心文和父母住在一起,地方也不寬裕,這個時候,把一個受傷的女人送到他那去,如何向父母解釋,父母親的態(tài)度會怎么樣,也是未知數(shù)?眼看天就要亮了,怎么辦?安置在哪里合適?
“管不了哪么多,先送到我家去吧?!苯奈恼f。
也沒有再好的辦法,范立波和牛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好同意。
大雨還在下,閃電和雷鳴還在撕裂著萬江小城,趁著蒙蒙天色,江心文冒著大雨,背起女人就往自己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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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文家住在楊柳嘴,這里是一個不寬的老巷子,石板路。他這個家,屬于長江邊上那種典型的吊腳樓,房子很小,一樓一底,后門緊靠著一條小河,小河連著長江。現(xiàn)在正值長江漲水,河水已經(jīng)漲到他們家窗跟前。河水掀起的波浪,拍打著立在水里的木柱,“嘩啦啦......”,仿佛要把這房子掀倒。江心文把女的背上樓,放到自己床上。
江心文母親叫宋良萍,五十剛出頭,但頭發(fā)已開始花白,是個家庭婦女,平時靠給有錢人家洗點衣服,打掃衛(wèi)生,掙點錢貼補家庭。每天早上,天麻麻亮,就背著一背簍衣服,下河去洗衣服,要洗到九,十點鐘才回家吃早飯。她心底善良,看見叫花子,哪怕身上僅有一分錢,也會掏出來施舍。但從不與人計較得失,再窮也不多要別人一分錢。父親叫江林根,是個瘸子,長年戴個破帽子。一九四六年,那年他四十八,保長說他中了壯丁,要捉他去當兵,為了躲避抓壯丁,就連夜往鄉(xiāng)下逃,結(jié)果,不幸掉到一個山溝里,摔斷了腳。從此,留下了殘疾,變成了個瘸子,東躲西藏,在外地躲了三年,才躲過風頭,回來后,在家門口擺個香煙攤度日。但自那以后,他膽子變得特別小,事事謹小慎微,連說話的聲音,也比旁人低三度,也不與別人交往,見到兵痞流氓,就嚇得渾身發(fā)抖,老遠就躲進屋里,不敢作聲。
老夫妻兩個見兒子江心文背了一個受傷的姑娘回家,都慌了神。江心文知道母親心軟心好,就把母親拉到身邊,說:“媽,這是我一個同學,在外邊讓流氓打傷了,她父母親也不在身邊,我只好背到這里來了,讓她暫時躲幾天。”宋良萍看見躺在床上的姑娘,才十七八歲,臉色蒼白,緊閉雙眼,一動不動,心疼地說:“這該死的流氓也太狠了,把一個柔弱女子打成這個樣子,真作孽啊!”說著,拿來被子給姑娘蓋上。
江心文的父親江林根見狀,身子像篩糠似地發(fā)抖,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這......不行,這......不行,要是讓流氓知道了,還......不......打到家,家里來?”
“爸,別怕,流氓不會知道的。”江心文安慰父親說。
“你不怕,我怕,就怕引火......燒......身!”
江心文給父親點上一根香煙,說:“爸,別怕,有我!”
“我......膽小,我還是,還是......到鄉(xiāng)下去......去躲一躲,我怕他們打呀,殺的。”江林根嚇得低著頭,蹲在地上。
江心文又說:“爸,媽,兒子這次難為你們了,可這也是沒辦法,她又是我的好同學,怪可憐的,我不能見死不救,還求爸媽看在兒子面上,多照顧照顧一下。而且,這事你們還得保密,千萬不能對外講,也不要讓外人看見她,因為外面的流氓還在找她,要是被流氓發(fā)現(xiàn),她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我們也會受牽連?!?br />
“有這樣......嚴重?我更得出去躲一躲。”父親江林根說:“明天我就走吧。”
“你走,你走!你像個男人嗎?”母親宋良萍很生氣,說:“真是個沒出息的家伙!”
“爸,你用不著這樣膽小,膽小沒有用。你是我的爸,應該給兒子做個榜樣,勇敢起來。你要真走,我也不阻攔,可你就放心媽媽,放心兒子?”江心文說。
母親宋良萍也說;“你真走了,連個幫手都沒有,你不走,還可以為我們在門口望望風?!?br />
父親江林根沉思良久,覺得他們講的有理,就抬起頭,說:“哪我就大起膽子做一回人,行,我不走了。”
“這才像我的爸。不過這事你可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講?。 苯奈脑俅螌Ω赣H說。
“我知道厲害,打死我也不講!”江林根說。
看到父親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敢擔當,心里很開心。一家人日夜精心照料著身邊這個女子。江心文想,雖然我還不知道這女子其姓名,但就從國民黨要殺害她這一點判斷,肯定是我們的同志。每隔兩天,范立波和牛馬就在半夜來江心文家,看望這個女子,并給她療傷,換藥,而江林根就到門口望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