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好人未必只做好事（2）

　　今天天好，陽光好，風云也好，是個散步、戀愛、養(yǎng)心的天。吃完午飯，我給申哥打了個電話，請假一天，不去公司代駕，然后一個人走出廣播大廈，擠進人頭攢動的文泰路IT廣場，遛溜彎，看看風景。
　　匯入陌生人群，看各色男女往來奔走，一直是我的特殊癖好，一個月總要有一次，很準時。別看四周都是人，但你無須跟任何人搭腔說話，也沒人向你兜售任何無聊事物、莫名觀點，比一個人呆著更能享受孤獨，而且，滿街美女，分外養(yǎng)眼，十步之內(nèi)，必有儀容——不對，此處應(yīng)該換成口語，芳容。
　　廣播大廈位于沈州市文泰路IT廣場東北角，熱鬧無比，門前十字路口天天堵車。去年的一天，老俄要我開車先接他再接站。他年過五十的表姐從河南專程來看他，順便想找個酒店洗碗的差事兒。老俄的事我從不打折扣，五分鐘后就把五菱榮光從后院開到門口，但兩個小時后才把車開出大門，因為門前堵得水泄不通。那一次我沒能如約前往，害得老俄打車接表姐，又打車回住處，很沒面子不說，還浪費五十多元打車費。后來老俄長了記性，一般情況下用車不找我，萬般無奈，就提前三個小時通知我，直到他與朱秀美結(jié)婚，朱爸慷慨解囊，送他一輛動力超好的邁騰。
　　每天中午我在十九樓一覺醒來，總能聽到一地車聲，提醒我門前堵車依然，提醒我是這擁堵世界的一員，參與制造了擁堵，然后受困于擁堵。眼下，我走出大門，走進IT廣場熱鬧的人流。雖然單位門前常常堵車，想順利出門要碰運氣，但電臺的業(yè)務(wù)很適合我，不必坐班，只值夜班，白天都是自己的，什么都不耽誤，跟神仙沒二樣。看來什么事情都有正反兩面，文泰路也是如此，雜亂、擁擠，生機勃勃，五彩繽紛。
　　文泰路企業(yè)近萬家，有十幾家媒體，二十幾家金融機構(gòu)，八家證券公司，三所大學，近百家餐飲企業(yè)，幾千家IT公司。滿街筒子人，上下班高峰期間打車難于上青天。每到中午，街頭賣盒飯的比比皆是，我吃過幾次，味道比臺里食堂好，若不是秦蘋的原因及地溝油的阻止，我會天天來街頭吃盒飯。音樂學院和美術(shù)學院都在這條路上，四周酒吧特別多，漂亮女孩也多。雖然我心里清醒，那些走來走去的美麗女生，大多只能一時滿足我的腎上腺或前列腺，不一定能滿足我的大腦溝槽，但閑看一街美女是種福氣，養(yǎng)眼養(yǎng)心，對皮膚特別好。
　　民間對文泰路有這樣的評價：全沈洲市70%的電腦是從這里的六大電腦商城購得，20%的電腦是從這里的品牌電腦專營店購得，前店后廠，零配件、系統(tǒng)和不系統(tǒng)軟件這里應(yīng)有盡有，一概都有。想買什么，只有你說不出的名字，沒有買不到的貨。文泰路有兩種人，一是買電腦的，一是賣電腦的。大家互補共存，每天客流量三、五十萬。
　　客觀上，這里成了電臺同仁午后散步的好地方，如果不在意被來往人群撞來撞去的話。有一次，我在文泰路閑逛，半個小時里，居然遇到七個電臺同事，有三個是不喜歡單位食堂，到文泰路改善口味的，有四個是午飯后來這里閑逛消化食兒的。我從未空跑過，每次都能遇到同事，我期盼有再遇秦蘋的好運氣。
　　肯德基旁，有個賣地瓜的流動攤床。攤主精瘦的體格和利落的裝扮說明他是個與城管斗智斗勇的好手。我有心支持流動攤床事業(yè)，明明不餓，也掏錢來買，不問價格，先遞上二十元，說買兩個。
　　兩個地瓜剛到手，兩個儀容醒目的女生就從遠處走來。女生天生是為了逛街的，而我，天生是為了欣賞逛街女生的。這是我的強項。一般情況下我不用扭頭看，那樣太下作太露骨，通常我眼睛隨意那么一掃，就知道她們是不是美女，進而知道她們的內(nèi)心是不是焦慮，是不是憂傷，雖然我從不刻意猜測她們的內(nèi)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女們基本上是美好的，因為吉人天相，招人待見，一切都順，或順的時候多，所以都不掙扎，也不復雜。眼前這倆女生儀態(tài)容貌均扎眼，左邊的高個長脖細腰，長胳膊長腿，仰臉朝天，目中無人，一頭長發(fā)，舞動一街男人瞬間統(tǒng)一了信仰；右邊的身材略矮，身板略厚，對生活的高度滿意寫在一張亮汪汪的臉上，眼睛很大水汪汪，鼻子略顯窄小，帶著醒目的天藍色發(fā)卡，天藍色半袖唐裝。
　　沒錯，正是花小青和賀玲玲。
　　這個時代差不多是史上進步最快的時代，連垃圾箱里的貨色都跟十年前不一樣了，但賀玲玲的衣著始終不變，我深切認為她洗澡時也穿唐裝。這兩個人在一起很搞，穿的戴的說的干的都不一樣，共同點是兩人住同一間宿舍，暫時都無男友，心底也都算單純。一個在渾河之聲主持早班醫(yī)療專題，一個在娛樂之聲主持早班音樂節(jié)目，關(guān)系很物理。聽說各種關(guān)系中，物理關(guān)系最為穩(wěn)定，不像化學關(guān)系，瞬息萬變，說變就變。
　　看見我，趾高氣揚的花小青突然站住，眼睛里瞬間怨怒交替。我不知出了什么問題，手拿地瓜，滿臉狐疑。
　　？？？
　　“干嗎一人逛街？不叫人家？”賀玲玲又開始制造一家親氣氛。
　　“嘿嘿！”我干笑，“怎么了師傅？”
　　花小青翻著白眼看天，半天才說：“告訴你小一！以后少理德飛，別說我跟你解除師徒關(guān)系?！?br /> 　?。?？？
　　我看看花小青，又看賀玲玲。
　　“其實沒什么。李卓爾跟小青打賭，說德飛會在節(jié)目里說自己新近換車的事，小青說不會?！?br /> 　　“買個破車還上節(jié)目里得瑟，一口一個時尚、拉風。”
　　“結(jié)果德飛說了，卓爾贏了?！?br /> 　　“呵呵！說就說唄！犯不著生氣。賭資多少？”
　　“一百?！?br /> 　　“給錢就是……怎么師傅，說話不想算數(shù)？”
　　“我是那么小氣的人嗎？輸一百元我會在意嗎？”
　?。?？？
　　“小青生氣德飛在節(jié)目里亂說?！?br /> 　?。?？？
　　“德飛在節(jié)目里講了一個故事，說一個英俊成功男，愛上了一個姑娘。”
　　“嗯！”
　　“無聊！”花小青青著臉。這就是花小青，無論笑還是怒，都一覽無余，沒有保留。
　　？？？
　　賀玲玲看了看花小青，一字一句念了起來：
　　“德藝雙馨英俊男，
　　飛黃騰達用力攀。
　　愛人遠在蓬萊等，
　　上天入地來找還。
　　花花世界無限美，
　　小小女子美無限。
　　卿卿我我兜風去，
　　了無他求盼永遠。”
　　“藏頭詩——‘德飛愛上花小青了’？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
　　我服了德飛，絕對坦蕩不掩飾，是條漢子。
　　“德飛趁著放歌間隙，給小青發(fā)來邀請信，邀她一會兒去渾河邊兜風。”
　　“他以為他是誰？”
　　“夠坦蕩，也夠品味！”我沒忍住，夸了一句。
　　“其實，”賀玲玲說，“我也覺得德飛人不壞，還挺努力的?！?br /> 　　“努力嗎？什么什么都努著，踩凳子都夠不著的事也努著?！?br /> 　　“那不就是努力嗎？你倆沒發(fā)現(xiàn)嗎，你們呂總監(jiān)挺看重他的，有什么活動常讓他上臺主持呢?！?br /> 　　“哦！呂總監(jiān)看重的我就要待見？那讓呂總監(jiān)陪他去渾河兜風好了！”
　　“小青我發(fā)現(xiàn)你說話辦事越來越不留余地了。德飛又無惡意，我不建議你跟他搞僵，都是一個樓層的，以后還怎么一起工作？”
　　“你怕搞僵你去陪他。整個一薛寶釵！”
　　“拜托！小一你看你師傅，不識好壞人。”
　　“嗯！被人追的確不是什么壞事。德飛不是誠心害你。”
　　“哼！我不是廉價貨，不喜歡被哄搶。一個個都裝好人?！?br /> 　　我知，師傅前一句數(shù)落德飛，后一句擠兌我跟賀玲玲。
　　“但是，”我想了想，“他眼光還真是不錯。”
　　“小一！小心我以后不理你。在這個問題上，你必須態(tài)度鮮明。到底站在哪一邊?！?br /> 　　真是大小姐脾氣。我哪里敢惹？我當然站她這邊，天地良心。
　　“師傅！您就當?shù)嘛w小學三年級文化，是個鈍胎，別跟他一般見識。他不過是急了點，手法也那個了點，人其實還真坦蕩，總是自掀門簾子爆齷齪，從不掩飾。您不憐惜他也該原諒他吧，您沒看他最近因為愛情臉色越來越暗淡，黑里透綠了都，年紀輕輕一腦門子皺紋。那都是相思紋啊。喜歡誰有罪嗎？判多少年？大家都一個樓層，您老人家就別跟他計較了?！?br /> 　　我覺得我說得很生動，又補充說：
　　“德飛不曾真的傷過您啊。我覺得賀學姐說得對，都在一個頻率，干嘛搞成對抗？不能太那個。不喜歡他，不理他就是。給！這是剛買的地瓜，不算高級，但絕對美食，還通便。您二老一人一個。”
　　一男兩女站定街頭，忽嗔忽怨，表情像是什錦菜，又像演小品。一街人扭頭看著我們。
　　“地瓜不吃了。你陪我跟玲玲看電影吧?！?br /> 　　“沒問題！我正閑。去哪里看？你倆有主意沒？我知道正在放映《四大名捕》，聽說不錯。
　　“《四大名捕》？誰演的？”
　　“我只知道吳秀波演了個大反派?！?br /> 　　“好呀！就看吳秀波。我喜歡他?！?br /> 　　“那好。去哪里？”
　　“去恒豐廣場吧，離電臺遠點。”
　　“好呀！你倆先在這里等，我回單位取車?！?br /> 　　我把地瓜交給花小青跟賀玲玲，回單位開我的五菱榮光。幸好單位就在文泰路上，五分鐘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