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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學(二十一)

作品名稱:毫無優(yōu)勢      作者:曲新同      發(fā)布時間:2014-12-19 11:12:21      字數:3218

  我的父親十四歲大的時候第一次出遠門去一所鄉(xiāng)村學校,他這次到鎮(zhèn)上去是為參加一次系列應試的。這次考試的全稱應該是“入門考試”,但是大家都一致統(tǒng)稱其為“入門”。這個所謂的入門,從字面意義上來說,指的是跨進高中學校的入門,然而它同時還意味著,在寬泛的意義上,也是跨入社會的入門。這個社會中包含有各種專業(yè),比如像醫(yī)學、法律、工程師或者是教職。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前那些年代里來自鄉(xiāng)村的男孩子們,要想進入這些行業(yè)比起他們下一代來說相對要比較容易一些。這個時代里休倫縣正處于繁盛時期,整個國家也正在以極大規(guī)模擴展。此時正值1913年,這個國家還不滿五十歲。
  我的父親通過了這次入門考試,以極高的榮譽進入到位于布里斯的進修學校。進修學校中包括四年的高中學習,這里面不包括最后一年的“高等學?!?,或者稱作“五年級”——這一年是必須要到更大一些的城市里去學習的??雌饋硭麑Υ耸呛芨恍判牡摹?br />   在進修學校的第一個星期之中,我的父親聽老師讀了這么一首詩。
  
  葦妲說不明到底是什么樣人,
  我們可讓麗莎目盲辨不出人。
  離開了安迪,還有李比李奇,
  傻王子的時間是個傻呼呼人。
  
  他曾經把這首詩當個笑話復述給我們聽,但是實際的情形,他當時決不當作一個笑話來聽的。就在那同一段時間,他到文具商店里去要買“雪白的筆記本”。
  注意這個“雪白的筆記本”。
  實際要買“學科學筆記本”。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驚詫地看到,就在商店黑板上寫著這同一首詩。
  
  偉大人物的生命都提醒我們,
  我們可讓自己的生活不沉淪。
  離開人世時,留在身后的是,
  時間流沙上永不磨滅的腳印。
  
  他的內心之中決不希望碰到這樣理所當然的改正機會,他也決不想開口去問到底是老師還是自己搞錯了。他心甘情愿認為學校里的老師有權說自己的方言,更對自己奇怪的邏輯思維不抱任何非議。他不想讓人看出來自己心中懷有鬼胎。他內心里懷有些許自豪看著卻像是謙遜自卑,讓人有些望而生畏而且動不動就動氣,他對此心知肚明也就只好隨時作罷。我非常理解他的此般情形。這樣他就只能心存這個秘密,心懷敵意地嚴守著這個秘密,并進而形成他處事的原則,遠遠要超出僅僅是這件事實際的情形。他似乎能夠感覺到周圍人們的呼吸之中都有強烈的諷刺意味,他過分地估計了根本不存在的敵手們的力量,而來自家庭的謹慎、以及出自鄉(xiāng)下人的智慧,這個時候提醒了他:遇事躲得遠遠的最好不開口。
  那個時代城市里的人們普遍認為來自鄉(xiāng)村之人大多都是智力不全,口呆心笨,沒受過教育,比起他們自己來天壤之別,盡管他們有一身好力氣卻奴性十足。而農場上的農民看待城里人的態(tài)度,認為他們生活安逸舒適自在,根本不可能遭遇任何艱難困苦的處境,根本不需要有堅強的意志以及艱辛的工作。他們完全不相信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些人在工廠里或者在商店中工作的時間,要長得多而工資卻低得很,不知道城里的許多家庭沒有自來水、沒有抽水馬桶、甚至都沒有電。可是城里的人有星期六或星期四下午半天時間以及星期天一整天的休息來放松自己。農民們在自己這一輩子當中或許都不知道節(jié)假日的滋味。甚至連來自蘇格蘭的基督教崇信者們都是如此;母牛可不管今天是不是安息日有奶就要擠。
  這些來自鄉(xiāng)下的人進城去逛商店或者去教堂,都顯得是那么古板而且怯生生的樣子,城里人卻意識不到這實際上該被看作是一種優(yōu)異的舉止。我決不該讓他們任何一個從我的行為中把我當傻瓜看待。金錢根本算不得什么。農民同樣該有他們的自尊,身處市民之中隨時保持警惕,他們有能力在他們之中有買有賣。
  我的父親后來自己說過,他去進修學校的時候年齡還太小,還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做什么,還說他本來應該好好待在那兒,他本來應該讓自己更有出息。但是他也說這根本就是表面現象,實際他的心中并不怎么在意。況且他之所以要離開家庭,也并非他剛開始明白世上還有自己不明白之事。他始終都不清楚自己在那兒到底呆了有多長時間。究竟是整整三年還是到第四年頭上?是整兩年還是第三年又呆了一段時間?而且他也不是突然間全身而退——并不是今天還到學校里去第二天就不去了而且再不露面。他只是開始越來越多的時間里一個人去荒野上,越來越少的時間在學校里,這樣他的父母親也就斷定根本沒有指望送他去大的城市再讀他的五年級了,沒有希望培養(yǎng)他上大學或者進而謀一份正當職業(yè)了。他們或許可以供得起——盡管并不那么輕松——可是顯然這并非他心中所想。然而這也并非意味著多大的失望。他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農場早晚是屬于他的。
  那個時候休倫縣還沒有像現在這么多荒涼的鄉(xiāng)野地?;蛟S少之又少。農場是在大約1830至1860年這個時間段里開辟出來的,那個時候休倫的大片土地被開放,它們被完全開發(fā)出來了。許多的小河流都被加以疏?!M一步地把它們都改道變直,就像是熨貼的運河一樣流淌于碧綠的田野間。最早的農場人極其痛恨看到農場上還有一棵樹,他們最欣賞看到一片廣闊無垠的田地。而且一心經營土地的男人們都是霸道獨裁惟有土地至上。只有那些閑來無事的女人們才有工夫考慮風景如何,不會一天到頭只會關心如何征服土地使其富有生產力。我的祖母,打一個比喻來說,她遠近聞名的一件事就是力爭保留下了鄉(xiāng)間小路上一排銀槭樹。這些大樹都生長在一片耕種作物的田地旁,現在眼看著越來越粗壯都要成為古樹了——它們四通八達的根系時常影響到耙犁深耕,而且它們的樹蔭嚴重影響了莊稼的生長。我的祖父以及我的父親兩個一天早晨出門,準備伐倒挨著田地頭上那第一棵樹。但是我的祖母從廚房的窗戶里看出了他們想做什么,她就來不及摘圍裙飛身而出,一番慷慨陳詞痛斥了他們一頓,這才致使他們最終放棄利斧和橫截鋸,保留下來田間地頭的這方風景。這片大樹就這樣一直保留下來,這塊田地邊緣上的作物一直受影響生長不好,直到1935年那個可怕的冬季終于讓嚴寒把它們摧毀殆盡。
  然而在農場的周圍法律強制規(guī)定農民必須留出一塊林用地。他們可以在這里砍伐樹木作為己用或者出賣。樹木也當然是他們最初的出產——巖榆木可以出賣作為船板木材之用,白松可以作為船桅的材用,直到最后連一棵巖榆樹和白松都沒留下。現在已經有法規(guī)的制定來保護楊樹、梣樹、槭樹、橡樹以及山毛櫸樹了,還有那些有幸保存下來的鐵杉和雪松。
  在這一整片林用地上面——被稱作叢林野地——就在我祖父農場的后部,橫穿而過布里斯小河,很長時間以前它得到過疏浚,就在當初農場被開辟出來時。被疏浚出來的泥沙在河的兩岸堆起了小山似的高丘,在這上面生長起了郁郁蔥蔥的雪松林。就是在這些林木間我的父親開始下套捕捉動物。他時常脫身離開學校前去抓捕動物而謀取皮毛。他會沿著布里斯小河走出許多英里去到上游或者下游,在任一方向或者一直走到位于高處的格雷小鎮(zhèn),或者走到低處去,在這里小河匯入麥特蘭河,接著又流入休倫湖。在有些地方——尤其是在布里斯村莊——在這里小河有一段距離盡顯于世人面前,但是它大部分的流域還是經過農場的隱蔽地域,兩岸除了叢林就是荒野,盡管追尋它的流域很容易卻幾乎感覺不到四圍農場的存在,看不到那些被開辟出來的土地,以及那些橫平豎直的道路和四面圍裹的籬笆墻——這讓人極其可能想象自己是身處野外森林之中,就如上百年以前甚至早于數百年之前一樣。
  我的父親到這個時候已經閱讀了大量的書籍,不管他是在家里找到的或者在布里斯圖書館里借來的書,而且在周日學校圖書館他也能借得許多圖書。他讀過了菲尼摩爾.枯伯的許多書,而且他完全接受了有關叢林的神話或者半神話故事,這些故事對于當時他周圍的那些鄉(xiāng)村兒童大多數還一無所知,因為他們之中很少有人閱讀。多數那些如他這樣受到同樣觀念啟發(fā)而富有幻想的男孩子們還僅限于那些居住在城市里的孩子們。如果他們的家庭足夠充裕的話或許會隨家人一起在每個夏季到北部旅行,他們會進行一些類似獨木舟之旅或者釣魚以及狩獵的活動。如果他們的家庭真的富有的話就會雇傭印第安人向導而在極北地區(qū)做河流航行之旅。那些迫不及待想有野外游歷體驗的人們會駕車橫穿我們這里的鄉(xiāng)村,卻在我們這一地段根本見不到有一絲荒野叢林原生態(tài)的任何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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