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舞場相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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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南這些天來忙得焦頭爛額。自從桂系的“小諸葛”白崇禧被蔣介石委任為軍事委員會參謀副總長之后，新近又兼任了軍訓部長職務，讓他一時有點得意忘形。白崇禧眼見胡宗南兼任主任的中央軍校第七分?？?cè)藬?shù)超過了1萬之眾，遠比他自己掌握的中央軍校人數(shù)還多，遂對胡宗南起了妒意。白崇禧以軍訓部長的身份親自率大批考官進入西安，突然向胡宗南發(fā)難，要對七分校即將畢業(yè)的學員進行“甄別考核”。這一下可亂了套，胡宗南在陜、甘、寧國統(tǒng)區(qū)招兵買馬，擴充的這批學員多為地痞流氓和酒囊飯袋的公子哥兒，素質(zhì)差自然應付不了正兒八經(jīng)的考核。胡宗南情急中搞了個偷梁換柱法術(shù)，將西安一些學校的中學生臨時拉到軍校應付考試，他這點小聰明根本瞞不過白崇禧的耳目，結(jié)果是弄巧成拙，白崇禧利用考核給胡宗南來個下馬威，一下子清除了2000名不合格學員。誰知這幫地皮無賴不依不饒，結(jié)伙沖進軍校砸了考場，又趁亂直奔胡宗南的副長官部鬧事。西安出動大批軍警憲兵實現(xiàn)戒嚴，費好大勁兒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胡宗南氣得七竅生煙火冒三丈，一身臭汗返回東倉門官邸，卻又火上澆油，接到石鳳翔拒婚的電話。盛怒之下，胡宗南將電話砰地一聲給摔了，嚇得副官站在門口探頭瞅瞅，連忙縮回屋去。
　　自信得有點主觀武斷的胡宗南，滿以為大包大攬能夠成全蔣緯國的婚事，誰知遇上石鳳翔這個不識時務的老頑固長一副花崗巖腦袋，居然回絕了這樁天底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媒情事可不比他在軍中發(fā)號施令，人家不樂意，你干躁急又有何用。胡宗南窩了一肚子火，卻無處發(fā)泄，他懶懨懨地歪倒在沙發(fā)上，兩眼失神地盯著天花板，心里算計著該如何向蔣緯國交待。
　　這會兒，胡宗南暗暗抱怨石鳳翔自恃清高，既然自家的女兒看上了蔣緯國，作為長輩，何不順水推舟做個人情，讓年輕人在相愛中締結(jié)良緣呢。胡宗南的心思一轉(zhuǎn)念，又開始抱怨起了蔣緯國，堂堂華夏數(shù)億人口中，美女如云信手可采，為何就愛上他石鳳翔的嬌閨女，難道這心中的愛情坐標就不能移位？古城中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車載斗量，以蔣家權(quán)勢的感召力，自愿有人送上門來。
　　在這段日子里，胡宗南曾留意觀察過蔣緯國的行蹤，發(fā)現(xiàn)他深更半夜頻繁出入于東倉門官邸，時常將一個身穿學生裝的窈窕淑女帶進戒備森嚴的軍事禁區(qū)，在隔壁的房間里歌舞狂歡，攪擾得院內(nèi)的人不能安寧。胡宗南閉上眼睛努力搜尋記憶，乍然想起來那個面龐白白胖胖窄腰寬臀的姑娘，不就是石鳳翔家的二小姐嗎？他曾經(jīng)在石府的家宴上見到過這位舞姿優(yōu)雅的女子，一張臉長得細皮嫩肉酷似石鳳翔的大太太。
　　胡宗南漸悟，男女之間的愛情是任何外來力量都阻擋不了的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它純情如烈酒，濃郁甘洌獨到火候，能夠?qū)深w青春勃發(fā)的心靈熏醉。而它有時卻又冷酷如冰霜，讓失戀者發(fā)瘋發(fā)狂尋死覓活“為伊消得人憔悴”。蔣緯國與石靜宜早已情投意合，一對年輕男女“人約黃昏后”地瘋張到如此地步，把一個老頑固石鳳翔給蒙在鼓里，至今還一個勁兒地設置人間天河，難道非要把事情弄得像《西廂記》中的張生戲鶯鶯那樣才肯罷休嗎？而現(xiàn)實生活遠不比古戲文那般輕巧最終會有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萬一這對初涉愛河的青年男女被欲火燒焦了心靈，惹出是非來，面對滿城流言蜚語，看你石鳳翔的老臉面往哪兒擱。
　　胡宗南一想起蔣緯國與石家二小姐狂熱相處的后果，渾身一激凌，濃眉高挑，瞇縫著的膿泡泡眼突然張開如棗核一般瞪得圓鼓鼓的。他失神地凝視墻壁正中懸掛著的大幅照片，照片上蔣介石不茍言笑，一雙薄皮眼威嚴地盯著他仿佛在說：“琴齋，緯國的事情你要當心喲！”
　　“二太子”既然在自己身邊，絕對不能再有閃失，否則他無法向校長交待。胡宗南暗暗告誡自己的時候，心里已有了幾分不踏實。
　　胡宗南知道，蔣介石最近為兒子的事情傷透了腦筋?！按筇印笔Y經(jīng)國從蘇聯(lián)歸國，在江西初涉政壇，卻背著老頭子和家人搞起來婚外戀，與一個紅顏薄命的小寡婦情意綿綿，還陰差陽錯地私生下一對雙胞胎男孩。幸而這件家丑事被夫人宋美齡知道了，在蔣介石身邊吹了枕頭風，為了兒子的聲譽和前程，蔣介石不露聲色就派人將那個風流小寡婦給處置了。作為校長的得意門生，胡宗南對蔣家內(nèi)幕知之不少，卻向來恪守規(guī)矩，從不在人前點破。他曾經(jīng)聽人講過，蔣緯國少年放蕩，上學時就與一個女同學撇不清關(guān)系?；蛟S是因為蔣緯國涉世不深，正值青春年少心猿意馬收攏不住感情的絲韁，以致破格越軌惹出事端，蔣介石對這件有所聞的事情反應不大，只是匆忙將兒子送往德國軍校學習，割舍開一對少男少女浪漫的情緣。與往昔相比，如今的情形有所不同，蔣緯國學成歸來，已正式步入社會，他面前的道路還很漫長，這人生的第一步絕對不能在他胡宗南的引導下出現(xiàn)偏差。
　　蔣緯國的婚事決不能打埋伏，應該抓緊時間創(chuàng)造機會。胡宗南從沙發(fā)里彈起來，在室內(nèi)習慣性地度幾步，借機活動一下因久坐有點麻木的腿腳，而后又重新坐在辦公桌前。他伸手從上衣兜里掏出半截紅藍鉛筆，在案桌上鋪展紙箋，剛寫出一行粗大的字跡，蹙眉凝思之際，任鉛筆在手指間隨意轉(zhuǎn)動著，很快又改變了主意。
　　這支隨身攜帶的紅藍鉛筆，是胡宗南一生中的權(quán)利象征。他至死不忘，當初正是廖仲愷那支紅藍鉛筆的批條，才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讓他由一個山鄉(xiāng)小學教員出人頭地當上了叱咤風云的將軍。
　　1924年夏季，胡宗南和“十三太保”中的賀衷寒等人一道赴廣州報考黃埔軍校，因自個身材矮小被拒之門外。胡宗南長吁短嘆之際，恰遇軍校黨代表廖仲愷走到跟前，問明情況，掏出半截紅藍鉛筆在一片紙上草就幾行字，讓胡宗南順利進入軍校大門，成為蔣介石的得意門生。
　　胡宗南功成名就，多年來一直模仿廖仲愷懷揣一支紅藍鉛筆，用它批條子簽署命令，寫一個字值千金能夠調(diào)動千軍萬馬，同時也能夠玩轉(zhuǎn)政府要員們手中的權(quán)利棒。情急之下，胡宗南準備寫批條請人操辦蔣緯國的婚事，仔細一想，又覺不妥，便擱筆去打電話。胡宗南認為，既然“二太子”與石家二小姐頻頻接觸熱衷于跳舞歡歌，就順其自然，刻意安排他們在舞會上公開露面，屆時連石鳳翔夫婦一塊邀請參加舞會，讓老頑固瞧瞧自家心愛的女兒瘋張到何種地步，懷春少女將一腔癡情“暗灑閑拋更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