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芳芳的二舅叫孫二毛，孫二毛老婆的表哥是張學思的兒子張良，張良在開發(fā)區(qū)規(guī)劃局建設科當科長。他利用職務之便經常給孫二毛攬工程，掙了錢孫二毛當然會投桃報李。
李闖從一個隱秘的渠道聽到孫二毛在開發(fā)區(qū)財政上還有幾百萬的帳，而且用的是李闖的名字掛的帳，怕熟悉孫二毛和張良關系的人產生不必要的聯(lián)想，怪不得有一次孫二毛借用過自己的身份證。
　　“二哥來了。”李闖對這個二舅子一直比較尊敬。孫二毛沒有立刻答理妹夫，又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后抽了兩口煙：“皮卡的車箱里還有一箱青島啤酒兩箱子牛奶，你去拿下來?！崩铌J心想你還不如不來呢？好像是來發(fā)救濟的，那個口氣還有表情讓他受不了。但李闖似乎又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為大前年接房子還借了他兩萬沒有還人家呢。
李闖把禮物放在地上，坐在孫二毛對面的長椅上：“今年的工程干得不錯吧？”孫二毛瞪著一雙大眼，要把一切看穿的樣子。“沒干多少活，掙個三五萬，剛夠花的，你的鏟車活多嗎？”李闖把孫二毛面前的茶碗倒?jié)M：“多虧今年你給找了那些活，比在單位時好多了?！?。
孫二毛表情有點居高臨下：“先別著急，干得時間長了活就多了，干活時和工地上管事的搞好關系，該花點就花點，別心疼錢，人家拿了你的吃了你的不會白了你，社會就興這樣，你不這樣什么事也辦不成。”李闖從茶幾下面擱板上拿出十元錢的“東方”煙給孫二毛：“就是就是，你的社會關系比我多經驗也比我多，以后留心點多給我介紹點活?！睂O二毛擺擺手：“一個樣，我這兒有煙，煙癮也不大?！彼麖纳弦驴诖锾统觥坝裣睙煛＠铌J猜也得二十元一盒吧：“這煙多少錢？”孫二毛沒有吭聲，慢慢吸了幾口后喝了一口茶水：“我還要再串幾個門去，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站起來就走。李闖也站起來：“二哥，吃了午飯再走吧。”孫二毛說：“不行，不然今天這些門串不完了?！崩铌J跟著送出來，看著孫二毛的皮卡離去，他回到院子里正好孫麗從東屋的廚房里出來：“她二舅走了？”
　　李闖走回屋里：“我留他吃飯他說還有好幾個門子要串?！眮淼轿堇锏膶O麗臉上不高興：“我弄了一個油悶大蝦，還燉了一只雞，他走你也不叫我一聲？留下人家的東西，就讓人家空著手走了？”李闖想起二舅子的態(tài)度也覺不快：“反正他家里什么也不缺，昨天我也去看芳芳姥爺了?！睂O麗把腳下一個板凳踢翻又到廚房里忙活去了，李闖向著她離去的方向踢了兩腳，李闖來到自己睡覺的地方，看見女兒在上網：“去，做作業(yè)去，我上一會兒?！笨礃幼臃挤际蔷蓬^牛也拉不走了：“我在查作業(yè)，你看電視去吧！”
　　晚飯后，芳芳搶在父親前面進了父親的臥室上網和同學們聊天。她有時想知道父親的QQ密碼，試著用了家里的座機號碼，還有父親的手機號碼，父親的生日都沒有登錄父親的QQ。孫麗吃飯時就在霸著電視看電視劇，有次李闖和孫麗搶電視看，孫麗一怒之下把遙控器給摔碎了，好男不和女斗，李闖只有到外面散步去。街上昏暗的路燈下只有李闖的身影。性急的村民家偶爾有煙花升起，顏色多變的煙花在空中炸開非常炫目，李闖小時候根本沒有見過煙花，那時過年只放火柴桿一樣大小的鞭，有一百響，就是拿在手里炸了也只是把指甲打黑了，那時的炮仗跟大拇指一樣大，趕集時很多賣炮仗的人讓炮仗直接地手里炸，把手掌打得黑乎乎的，他們把手掌亮給人們炫耀。人生真是跟一場夢一樣，那些逝去的時光雖然不如回憶時美好，但總覺得讓人留戀。幾十年就這么在聲聲的鞭炮聲中過去了，真正讓他幸福的事情不是太多，那段同小萌在一起度過的不到一年的時間，可能是他今生今世最美好的時光了，她給了李闖關于愛情的最詩意和美妙的回憶?？墒菤q月已經沖淡了對小萌的思念，那些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她的離去是他心底里永遠不可能愈合的傷疤，她讓他領略了女人的溫柔、聰慧、細膩，她讓他體驗到了美的一切詮釋，她懷孕時身體雖然有點胖了，但那是一種獨特的無與倫比的美，她本身就在孕育一種美。她嫁給自己是一種對美的摧殘，如果她不嫁給自己她一定還幸福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不知什么時候淚水已經流過了李闖的臉龐，他太想她了，如果他死去能和她團聚，他寧愿死去，雖然他愛女兒芳芳，但因為她身上流著悍婦孫麗的血，愛打了折扣，如果沒有那場車禍，他和她的兒子該是多么幸福的一家，那是他們愛情的結晶，兒子，可憐的兒子，他沒來得及看一下這個世界就永遠去了，他有時恨叫她去趕集的小九，他也恨來他家里喝酒的張義平，但他更恨自己，如果不是頭天晚上喝多了，也會攔住她的，如果時間能夠回到她離家前的那一刻，他寧愿現在粉身碎骨也會去攔住她，她是那么高貴和端莊，可是在轉瞬間變化成了烏有，那個該死的司機，那個兇手，那些笨蛋公安，他們都是這個悲劇的制造者。
　　如果讓李闖現在重新選擇，他就是打光棍也不會娶孫麗這個潑婦的，令他難堪的是，本來就奇丑無比的她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丑陋了。第一次結婚李闖借大舅的錢還沒有還上，第二次結婚又借了他兩萬，到現在還沒有還上。大舅從來沒有要過，他不是不想還了，是實在沒有寬裕的錢。接房子借了芳芳二舅兩萬，買鏟車借了芳芳大姨三萬，芳芳二舅和大姨的錢是小妮去借的，所有這些讓她更看不起自己，想起那些債務他就被壓得難受，喘不動氣。但是他一想到今年夏天那個相面先生的話就看到了奔頭，在沒有見到那個相面先生之前，他對風水、相面、算卦都十分排斥和厭惡，可是自從見到那個相面先生就徹底被他征服了。
那天李闖的鏟車上午在一個叫豐潤的化工廠干了三個小時活，每個小時160元，每小時燒柴油50元，能剩下300來塊，他中午回到家喝了兩瓶啤酒，在電扇下面美美地睡著，孫麗和東鄰女主人小九那興奮的說話聲把李闖吵醒了，她們說村里來了一個相面的，跟神仙一樣，只要他一看你就知道你的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你有幾個兄弟，你父親兄弟幾個，家里最近幾年發(fā)生的大事，這讓李闖產生了好奇，他在床上支起耳朵聽著，很快從臥室里出來聽兩個女人眉飛色舞地講著，兩個女人建議李闖去相相面。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李闖很快在不大的村子里找到了那個相面先生，他戴著一頂草帽坐在馬扎上，黑瘦的臉面，尖尖的鼻子，周圍或站或坐著幾個睜大了眼睛細心聽講的村民，時時發(fā)出驚嘆之聲。此時先生剛給一個婦女相了一面，那個婦女給了先生二十元，她見李闖來了：“兄弟，你快來相相面吧，他相得很準?！边@個婦女是本家一個嫂子。李闖并不著急，他想看看到底給別人相得怎么樣？這時又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她臉上是被生活磨礪出的一道道溝壑。李闖覺得她面熟，但又對不上她的丈夫是誰，她是誰的母親，這時只聽到人們一片肅靜。有人對相面的說你給她相一下。婦女來到先生面前，先生神情很肅穆地看著她：“你相面的話我就說，說準了二十元，如果不準我一分錢也不要，你可以揍我一頓，打斷我一根腿也行?！眿D女猶豫了一下用力點了點頭。先生把女人那粗大的手輕輕托在手里，審視了一會兒，還是沉默著：“大家聽仔細了，看看我相得準不準？”周圍的村民們都屏住氣，眼睛一會兒瞅瞅先生一會兒看看婦女。先生開口了：“你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前幾年遇到了不幸，而且還是被水淹死的；兒媳婦是在醫(yī)院里生孩子去世的?！眿D女臉上很平靜，看不出什么異樣。李闖聽說過這些事情，但是對不上號，不知道是誰家里發(fā)生的這些事，李闖聽到看客們都在咽唾沫的聲音。先生如釋重負地看著婦女：“我說的對不對？”這個婦女說著轉向就走：“一點也不對?！?br /> 先生向她離去的方向笑著，周圍的村民們都是贊嘆的聲音，不住地叫著“神仙”。李闖小聲問身邊的嫂子：“他相的準不準？”嫂子對先生佩服得想死：“你不認得那個女人？她就是鎖子老婆，你沒聽說過？她大兒子前年在漁船上干，淹死了，兒媳婦今年正月里在醫(yī)院生孩子死了，弟弟最后要了嫂子。”這是李闖從小到現在經歷過得最為神奇的事情，旁邊有人說他是不是以前就打聽好村里的事情了。李闖想不太可能，本村的事情和人他有時也對不上號，一個外省人就是來村里住個半月二十天能知道村里多少事情，就是知道了這些事情，他能對號入座嗎？
李闖坐在了先生旁邊的馬扎上，這個馬扎很破，只有幾根麻繩串在一起：“你是哪兒的？”先生扭過頭來盯著李闖：“曹操老家的，知道嗎？”李闖不假思索地說：“安徽亳州。”先生說：“看來很喜歡他了。你想相面？”李闖想他能看到我所經歷的事情嗎：“相相吧，看看你相的準嗎？多少錢？”先生接住李闖遞過來的手，而后又看了看李闖的面相：“準的話就給二十元，把手拿過來。你兄弟兩個，你應該有一個兒子?！彼_定地說。李闖斬釘截鐵地說：“錯!”先生自信地看著李闖：“可是發(fā)生了不應該的事情，小孩沒活，跟著他媽媽走了，接收到信號了，是車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又娶了，現在是一個女孩，你兄弟結婚了也有一個孩子了，應該是個小子，你父親兄弟四個，現在還剩下你父親自己。我說得對嗎？”李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不多，你看看我什么時候能發(fā)財？”先生仿佛是穿越時空隧道的超人般把李闖的前世今生看明白了：“你有很多機會，眼看錢就到手里了，可是沒有抓到，兄弟別看你長相不錯，可是家里沒有多少東西，你明年財運不錯，擋也擋不住，你家住的地方風水沒有問題。”
李闖把先生的手機號碼留下了13965751998，他想生命中有什么疑難和過不去的再請先生破解，他拿出一百元放在他的手里：“不用找了?！毕壬€是非常守信用的：“不能多要你一分錢。”
李闖嫂子想請教先生問題但是在街上又不方便，她和先生耳語了一會兒，先生就跟著嫂子到他家去了。以后聽到別人說如果家里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讓先生禳解，看看事情的難度還要收不菲傭金。
不管怎樣李闖對先生這種本領還是感到不可思議，太神奇了！我明年的財運會如先生所料打個翻身仗，以后有機會再把孫麗永遠清理出自己的視線。他不知不覺已經出了村子，北風吹在臉上如刀削一樣，自己在這個村子生活快四十年了，還沒有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難道要老死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