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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柳綠(三十六)

作品名稱:桃紅柳綠(上)      作者:張金豐      發(fā)布時間:2014-12-25 19:31:56      字?jǐn)?shù):4271


  出了樓,周濤說有事要和李明商量。等任紅帶著孩子走遠(yuǎn)后周濤才說:“市政府點(diǎn)名要環(huán)衛(wèi)局派人一同去北京匯報,聽說最遲大后天就出發(fā)。局里不是讓你帶隊(duì)嗎?對這個事我有個小小的請求?!?br />   李明說:“具體什么時候出發(fā)我也不清楚,這次是周兵副市長帶隊(duì)。你怎么了?”
  周濤難為情地笑了笑,四顧無人便把李明拉到一旁說:“老李,本來我是買上東西要上你家去的,半道上聽人說你去了蘇桂蘭家,我這才改了主意。再過一兩年我就要退休了,這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想再去趟北京。好多年沒去了,以后也沒有機(jī)會去了?!?br />   李明推卸說:“這次是進(jìn)京匯報,我一個學(xué)工科的都不敢說對環(huán)境科學(xué)懂得多少。你連初中都沒上過去湊人多呀?還是另找個事兒再去吧?!?br />   周濤著急了,攔著一心想走的李明說:“都清楚我們是環(huán)衛(wèi)局,想隨便找個事去趟北京很不容易。認(rèn)起真來你說的一點(diǎn)沒錯,可我最近填表不是寫著‘相似于中?!瘑??文化也不算太低。這攤事歸你管,你可不能否決我?!?br />   李明笑了,說:“那是為了你提副局長現(xiàn)整的,還當(dāng)真了?”
  周濤拉住李明的手說:“真真假假的事多了,咱倆不抬扛。我搞了一輩子環(huán)衛(wèi),是這座城市的環(huán)衛(wèi)活字典。說起環(huán)境衛(wèi)生這些事誰能比我更清楚?經(jīng)驗(yàn)還是要排在第一的嘛?!?br />   李明苦笑道:“這次是匯報芝蘭江污染,不是我們市。再說你讀過調(diào)查報告嗎?那些分析數(shù)字看得懂嗎?江水中的有害成份有哪些???對環(huán)境和人都有哪些危害?它們是怎么跑進(jìn)芝蘭江的?源頭在哪里?該從哪兒下手治理?你去了也是一問三不知嘛?!?br />   周濤正色道:“李明呀李明,我就琢磨不透,你一天到晚是在真的認(rèn)真還是在假認(rèn)真。”
  李明說:“但至少要能看得懂分析報告吧?我不反對你去,但高局長怎么想就難說了?!?br />   周濤嘿嘿笑道:“還真是個呆子。我去找過高局長了,他說開會時大家不反對就行,我這不是正一個一個地做思想工作嘛?!?br />   李明心想原來是這樣,便笑著說:“你想出國我都不反對?!?br />   兩人默默地往回走,路燈顯得很昏暗。周濤告訴李明:“高局長勸我要主動去化解和苗清泉的矛盾,所以我想要把握住這次出差的機(jī)會,在路上和他推心置腹地談一談,就買了東西來找你,不想?yún)s鬼使神差地送給蘇桂蘭了?!?br />   李明停住腳問:“你們不是串通一氣搞突擊拜訪?”
  周濤“哎呀”一聲拍著大腿急道:“蘇桂蘭這個人素質(zhì)太低,我都懶得跟她解釋。再碰上任紅這個敗事有余的戳鍋漏,要不是你講了段風(fēng)土人情來化解,我是有臉去沒臉回,比被人扇了個大耳光還窩囊呢?!?br />   李明就說:“這的確是積了怨?!?br />   周濤似乎放心了,說:“你這兒算是通過了,我再去跑兩家,會前工作很重要嘛?!睋]手告了辭。
  李明一直望到周濤消失在夜色里,心想這個人活得挺累的,常把別人搞得也很累,覺得十分無趣。又想今晚這場拜訪總該有個原因吧?就像周濤是為了能上趟北京,其他人又都是為了什么呢?深追細(xì)想自然會有答案,可是那原因后面又另有原因,非把一個局的你是我非翻遍不可,實(shí)在無聊。他邊走邊感嘆,一群人若是在一起呆久了就會滋生出團(tuán)體文化來,非把單位搞得熱熱鬧鬧不可。于是笑著自語道:“眾人拾柴火焰高嘛?!睋u頭嘆息而去。
  
  梁艷梅的母親姚彩云正在客廳里看電視,這時電話鈐響了,她一聽鈴聲就知道是書房里的那部紅色電話機(jī)。響了一陣之后姚彩云起身尋到書房,心想剛才還在,他到哪去了?過去接起來問:“請問是哪里?”
  對方說:“嫂子吧?我是周兵?!?br />   “是周副市長,還在北京嗎?”
  “早回來了,過幾天還要去?!?br />   “找老梁吧?他人不在?!?br />   “和你講一樣?!?br />   “能一樣嗎?我可從不攬事。還是等他給你回電話吧?!?br />   “事情是這樣的,梁秀娟她們在北京開的那家公司最近被查了,還要往回趕人。我問了一下,說是一個叫梁冀東的托人辦的。這不是梁秀娟她大哥嗎?怎么跟自己家的人干起來了?”
  “這件事聽老梁講過,其中有些情況好像不那么簡單,具體我也不是太清楚,還是等他和你談吧?!?br />   “那好,先掛了?”咔噠掛了。
  姚彩云放下電話剛出了書房,另一部白色電話又響了,忙轉(zhuǎn)回去接,問對方是誰。
  梁艷梅在電話里說:“媽,阿彌陀佛是你來接,你說我回家真的沒事了吧?”
  “沒事了回來吧。不過也要注意,老頭子倔,你別總犟勁兒?!?br />   “那我可真的回來了?”
  “別看你爸繃著臉嘴上狠,心里還是很掛念你的?!?br />   “二丫頭最近回過家嗎?我要去找她算賬?!?br />   “周副市長剛來過電話提起你姐,聽說在北京被查了?!?br />   “活該!”
  “還在芝蘭縣嗎?你什么時候回家來?”
  “明天中午到?!闭f完又改口:“也可能是晚上或者后天回家?!?br />   “為什么?”
  梁艷梅嗯嗯著支唔了幾聲才說:“我們要先到單位匯報,時間長短不好說,這就到下午了對吧?到了晚上呢應(yīng)該不會有啥事了,可也說不準(zhǔn),萬一又有事了呢?總之我會盡快回家?!?br />   姚彩云就擔(dān)心了,說:“你心里藏啥媽一清二楚,必須當(dāng)天回來,不行我親自來接?!?br />   梁艷梅聽了急道:“媽!你是市婦聯(lián)的副主席千萬不能來,別人會以為環(huán)衛(wèi)局的婦女們出大事了。我自己知道盡快回家,媽你放心?!?br />   “你出的事不算大嗎?”
  沉默了一小會兒梁艷梅說:“那好吧,我明天回家吃晚飯?!币Σ试朴侄诹藥拙洳欧畔码娫?,就聽見了門鈴響,出去一看保姆已經(jīng)開了門,梁啟明穿著一雙白色球鞋進(jìn)來了。
  
  苗爽早晨一起床就去收鬧鐘,把自己屋里的和大人屋里的都拿了,一手提一個問蘇桂蘭:“媽,爸爸回來了他先到哪兒?”
  蘇桂蘭說:“單位?!?br />   苗爽又問:“他看見我了就會下車來不去單位了吧?”打定了主意要去大門口等。
  蘇桂蘭說:“就怕他看不見?!?br />   苗爽說:“我早就想好了要站在大門口中間擋他?!卑咽掷锏膬芍霍[鐘都拿起來又說:“媽你調(diào)好鬧鐘,到時候一起鬧?!?br />   蘇桂蘭說:“不知道幾點(diǎn)到?!?br />   苗爽不高興了,噘嘴瞇眼皺鼻子要哭。
  蘇桂蘭忙說:“倔東西又想來這一套!好好我調(diào)。這孩子你讓媽定到幾點(diǎn)?”估計(jì)了一下把鬧鈴調(diào)到十一點(diǎn)。
  苗爽又喊:“把鬧鈴發(fā)條都上滿,擰不動才準(zhǔn)停?!苯舆^來一個放在外屋,一個提進(jìn)了他住的小屋。
  
  蘇桂蘭今天一起來心就發(fā)慌,兩邊的眼皮都在跳,不知該做點(diǎn)兒什么才好。結(jié)婚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感覺不到因他要回來而興奮,倒覺生疏,像在等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心神不寧甚至忘了去梳頭。她后悔急急忙忙弄好了房子倒像是在歡迎他,氣恨自己怎么能這樣輕易地就和他算了,找不出能說服自己原諒他的理由,心里很委屈。同時又沒有拒之門外從此決絕的勇氣,總有些勾連和牽掛煩得人無法放手,心中十分焦躁。她還沒有做好放棄前嫌重新接納苗清泉的心理準(zhǔn)備,懷著一絲屈讓。為此她哭到下半夜。
  
  蘇桂琴領(lǐng)著朱德貴一路打聽著找到了蘇桂蘭的新居,獨(dú)自上樓來到門口往里探頭,見蘇桂蘭坐在沙發(fā)上用手撐著頭正望著一處發(fā)呆。又看見苗爽在屋里正往桌上放東西,一盤一盤擺得整整齊齊,便喊:“鬼來了!”聲音大得嚇人一跳,嘻嘻笑著進(jìn)了屋再仔細(xì)看,有一小盤核桃,一盤雜七雜八的零食,一盤放了一個蘋果,一盤是一包香煙。桌上還有幾本作業(yè)本,便奇怪道:“苗爽你這是貢的文神仙吧,還要放上作業(yè)本?怎么不再點(diǎn)幾柱香?”
  苗爽推她離開桌子說:“小姨,只能看不許動?!?br />   蘇桂蘭很吃驚,問:“這么早就到了?”又說:“貢那個不回家的游神。這孩子都藏了好多天了,今天才擺出來?!?br />   蘇桂琴問苗爽:“為啥要放作業(yè)本?哦,猜到了,想臭顯門門功課一百分?”
  苗爽低頭說:“算術(shù)只有六十二分?!?br />   蘇桂琴摸摸他的頭問蘇桂蘭:“姐夫幾點(diǎn)到?”
  蘇桂蘭搖頭。
  蘇桂琴說:“趕快把這張桌上的盤子都收了,我今天要送一個大禮物?!?br />   苗爽又推她說:“這些是我的禮物,不要你的?!?br />   蘇桂琴說:“我的禮物沒人不想要?!背鋈窍潞暗溃骸鞍嵘蟻?,五樓?!被貋砀嬖V蘇桂蘭:“真正日本原裝進(jìn)口,二十一吋的日立大彩電?!?br />   蘇桂蘭驚問:“你送的?”
  蘇桂琴點(diǎn)頭笑。
  蘇桂蘭不信。
  不一會兒果然有人搬了個大紙箱上來堵在門口,蘇桂蘭看不見人的臉,只聽那人粗聲粗氣喊道:“姐夫好,姐姐好,我是朱德貴?!鳖D時心生詫異。
  蘇桂琴哼哼笑道:“人還沒有到呢,只有我姐和苗爽在?!睅椭нM(jìn)了屋。蘇桂蘭聽他這樣稱呼,先看了蘇桂琴一眼猜到了幾分。等他們放好了便認(rèn)真打量起這個來人,見他正在大喘氣,個頭不比蘇桂琴高,五大三粗的,頭發(fā)梳理得又濕又亮。紅黑的臉上豎著一道眉心皺,鼻寬嘴大雙眼有光,笑得憨直。穿一套灰色西服,領(lǐng)帶花得晃眼,腳下一雙新皮鞋。再看他那一雙肥厚的大手與常人不同,一時竟看得忘了與他打招呼。蘇桂琴見她那樣瞄著人看就說:“姐你肯定從來沒見過,他今天來認(rèn)門?!庇謱χ斓沦F說:“快認(rèn)姐姐?!?br />   朱德貴鞠躬說:“初次拜訪,小弟朱德貴。哎呀?姐姐比妹妹長的老多了!”
  蘇桂蘭聽了愣得面無表情。
  苗爽喊:“他長的像個大壞蛋!”
  朱德貴哈哈大笑,問苗爽幾歲了,掏出一個紅包說:“這是見面禮?!庇踩o了苗爽。
  蘇桂蘭把蘇桂琴拉到里屋去問:“以前那個小廣東呢?這個兇神是干啥的?宰豬的?”
  蘇桂琴便粗略地介紹了一遍,提醒道:“人不可貌相?!?br />   你不會是看上他有那幾個廠了吧?”
  “不對,很不對!是縣里的黃書記看上我了,聘我做管銷售的經(jīng)理。姐,找男人圖啥?圖好看?就像你這個下場?我才不呢。愛呀情的少來糊弄我,一同過日子第一要把他降得住,第二他要有現(xiàn)成事業(yè)在手上,又真對我好就行了?!闭f完出去叫朱德貴趕緊開箱把電視機(jī)安上。又哄著苗爽把那些東西都搬進(jìn)他住的小屋去,然后來和蘇桂蘭關(guān)上門說話。
  蘇桂蘭擔(dān)心道:“你和他鬧得水火不容的,他要是一進(jìn)家門看見你了這可咋辦?”
  “那他沒辦法,再鬧再打也是他的小姨子,這是他的命。再說是我們沒理還是他沒理?我都主動了他還敢咋樣?道理在我們這邊。”頓了頓又說:“我不知好歹跑來是為了事業(yè),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個大運(yùn)氣。現(xiàn)今他就是我的貴人,臉難看錢好看,小不忍亂大謀。”
  “他可倔。”
  “這我知道,咱有辦法。姐你不用怕,該他心虛才對,我們氣短什么?看看你這副頭不梳臉不洗的邋遢樣,還處處為他想,真是個窩囊廢。”怨恨地看了蘇桂蘭一眼。
  “你不許再搞什么花招?我不許你再鬧。”
  “哎呀姐,我不是來鬧的,不然還送你大彩電?姐,等你那個花心老公賊溜溜地進(jìn)了門,不管他理不理,見到我肯定心虛,我就笑臉相迎主動上去大聲喊個姐夫好,再向他道個響歉,不等他蒙過神來就告訴他是苗爽他外婆特意要我來請,那邊已經(jīng)訂好席桌了,全家一起吃頓和解飯,今后好好過日子。到時候再給他些敬酒吃,讓他先下了臺階,他敢生氣記仇?”
  “一起吃飯?席桌都訂好了?”
  “對呀,全是大哥和我操辦的,都是一家人,以后別做死對頭了?!?br />   “恐怕沒這么容易吧?”
  “事在人為,沒有趕不進(jìn)圈的羊。姐,芝蘭縣的商借函環(huán)衛(wèi)局收到了嗎?”
  蘇桂蘭驚問:“這個事你也知道了?”
  蘇桂琴就笑了,說:“你以為我在那邊成天干啥?這只是計(jì)劃的一部分,姐我需要你過去幫我。”見蘇桂蘭發(fā)愣,不等她緩過神來就拉她出去看新電視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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