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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 兩個母親、第四十四章 決戰(zhàn)

作品名稱:情怨      作者:蒺藜草      發(fā)布時間:2014-12-29 16:12:25      字?jǐn)?shù):5499

  第四十三章兩個母親
  窗外,法桐輕篩著陽光。崔春坐在窗前,看著窗欞上那一串串明滅的葉影,說:“月月,你以后想報考哪里?”月月不做聲。崔春回過頭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又問:“如果渭南師專錄取你,你會去嗎?”“我想去陜南,我覺得陜南特別美?!痹略抡f這話的時候,在她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派青山綠水的景象。“哈哈哈……”崔春和楊飛不約而同地笑了,崔春笑得咳出了眼淚,她強(qiáng)止住說:“讓楊飛帶你去吧!”“怎么了?”“你去過商洛師專沒有?”“沒有!”“讓楊飛帶你去他家,從他家后院往下看,就能看到商洛師專的全貌。是不是這樣子,楊飛?”楊飛低頭笑得說不出話來。
  月月明白楊飛家在陜南,她故意說:“他家沒有后墻嗎?”崔春好像去過似的說:“他家后墻上有個洞,你可以從那個洞看出去。”這下,月月也被逗笑了。崔春示意楊飛:“哎,你趕緊帶她去吧!當(dāng)哥哥的可要有責(zé)任心!”楊飛早笑得捂著肚子說不上話,月月心想崔春怎么這樣“壞”,崔春也被自己的惡搞笑得淌眼淚。玩笑聲消隱在高考的層層熱浪里。
一天,女孩們剛午休,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崔春拉開門,一個看似瘋癲的女人站在門外?!皨?!”月月在崔春身后叫了一聲。信梅滿頭大汗,一拐一拐走進(jìn)來,見門口有一盆水,上前洗了把臉,又拿毛巾擦擦。盆里的水好幾天沒換了,最近經(jīng)常停水。月月在一旁看著母親,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母親頭上層層白發(fā),又厚又長;穿著過時的衣服,洗得發(fā)了白??蛇@些母親全不在意,她用左手抱著右手,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坐下,抬起頭微笑著看著她的女兒。月月走到母親的身邊問:“媽,你怎么來的?”信梅笑著指了指西面,月月知道,母親住在舅舅家。
  母女重逢格外高興。月月一邊替母親梳理著頭發(fā)一邊問:“我爸爸出去了嗎?”信梅又用手指了指西面,月月明白,爸爸去西安了,臨行前把母親送到了舅舅家。舅舅前一陣從邊城回來了。有一次他來到單位,見到了住在這里的外甥女。月月不再說什么,替母親收拾好,母親笑著,歪著頭讓女兒管護(hù)自己。崔春呆立一旁詫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不知道這么漂亮靈性的月月,有一個病疾的母親!溫金花聞聲趕來,看見月月給母親采耳朵,說:“是月月媽呀!”信梅認(rèn)識溫金花,她以前聽弟弟說起過,就笑著跟她打招呼,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表示不能說話。
  “多么要強(qiáng)的人!”溫金花感嘆?!斑@人太能行了。我們都不如。我以前聽李局長說起過,他有個姐姐,屋里屋外都能做。他們家多虧幾個姐姐幫助。李局長上學(xué)都是他姐姐納鞋供給的呢?!毙琶沸χ?,對于貢獻(xiàn)她從來不提,為親人做什么都覺得應(yīng)該。她感到人活著就是要做事,有事做要比無事可做好得多。月月聽了溫金花的話很傷心,心想:以前母親輟學(xué)供舅舅讀書,舅舅上大學(xué)也是爸爸供給的,現(xiàn)在,舅舅一家生活得很好,自己家卻成了這個樣子!母親估計時間不早,起身沖女兒擺擺手,示意該去上學(xué)了!
  月月從沒有走過今天這樣長的路。三個人一起下樓,母親走得慢,一級一級慢慢地往下挪,月月走到樓梯口停下來,回頭看母親已經(jīng)走下來了,她沖女兒擺擺手,示意不要管她,趕緊去上學(xué)。月月和崔春向前走,她感覺心里像壓著塊大石頭一樣難受!母親就在身后,一個人一拐一拐慢慢地走。沒有人攙扶,沒有人陪伴。她回過頭去,看著她風(fēng)燭殘年,行走在烈日下,想哭但止住了。無數(shù)次這樣時她都對自己說:“要堅強(qiáng),不能哭!”這段路今天是這樣地漫長,每邁出一步都很沉重!她感覺路像一根橡皮條,在她和母親之間拉長――拉到了極限,再增多一點(diǎn)都很艱難。她想回過頭去喊一聲:“媽!”――怕自己會哭,不想再去上學(xué)了……眼淚涌出來又慢慢地滲回去。走到拐彎處,月月回頭看,母親遠(yuǎn)遠(yuǎn)地落在了后面,她低著頭,甩動左臂,正努力向前行。
  崔春過后沒問起過月月關(guān)于她母親的事。月月還像以前,每天去上晚自習(xí)。臨近考試,不管教室里別人是玩耍還是談笑,她都集中精力,把每一分鐘都投入到學(xué)習(xí)中去。“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她對自己說,感覺自己像一個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正披盔戴甲準(zhǔn)備出城迎戰(zhàn)。這天下晚自習(xí)回家的時候,月月一個人匆匆穿過漆黑的胡同,這條胡同到了晚間就會變得很深很靜,她總算走到了盡頭,長舒一口氣,向樓上望去,她們屋子的燈亮著!
  興沖沖的月月推開門,卻遇到了一件意外的事。只見崔春劈頭蓋臉地問:“月月,你為什么要去教室呢?”月月愣住了,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崔春又問:“難道這里不能學(xué)習(xí)嗎?”月月不知說什么好。教室人多,大家都在緊張地復(fù)習(xí),那種環(huán)境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個晚上她做著各科的習(xí)題,查找著知識的漏洞,下晚自習(xí)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自己又有了新的提高,回家的路上感到特別充實(shí)?!霸趺戳??”月月問崔春,一邊拿臉盆去打水?!拔覌寔砹恕!贝薮罕瘋卣f。月月不明白,這不是一件好事嗎?為什么生氣呢?也沒在意,出去打來一盆水,開始洗刷。
  崔春走到月月跟前,很認(rèn)真地說:“我媽來了,楊飛也來了?!薄班?!”月月聽得很認(rèn)真?!皸铒w剛來,我媽就到了。他在床上做練習(xí)題,忽然聽到我媽叫門,嚇了一跳,慌得從床上起來,找不到鞋?!痹略侣牭萌滩蛔⌒Γ瑮铒w隨隨便便習(xí)慣了,經(jīng)常進(jìn)門脫鞋子趴在床上做題。“那又怎么了?”月月問,不以為然?!皢栴}就在這里!我在門口,越著急他就越找不見鞋。我媽在門外把門都敲破了,我好半晌打開了門。我媽一進(jìn)來就罵:‘你們這對狗男女在里面做什么!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半天不開門!’楊飛忙上前解釋,我媽根本不聽,還從外面叫來一輛三輪車,要把我的東西拉走。’”月月笑得說不出話。這戲劇性的一幕就發(fā)生在這間房里!“那后來呢?”“溫阿姨來了,她攔住了我媽。你都沒見,我媽氣成什么樣子!”“唉!”月月嘆口氣。她心里也覺得楊飛很毛躁,可他的心靈像孩子一樣純真?。 霸略?,你看,你要不去教室的話,那我媽就不會這樣想了,什么事都沒有?!贝薮赫f完氣得坐回到凳子上。
  月月心不在焉地聽著。一個小小的誤會引來崔春母親如此的暴怒。大人總替孩子著想,可憐天下父母心!她邊想邊收拾學(xué)習(xí)用品――時鐘指向了十二點(diǎn)。

  楊飛有好幾天沒來了,月月回來的時候總覺得好像少了什么。“楊飛呢,這幾天在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崔春懶懶地答?!安灰娙擞傲耍 痹略赂袊@,心里空落落的。這天中午放學(xué),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楊飛在房間?!皸铒w!”月月高興地跟他打招呼。楊飛看著月月,笑著不說話。他像有什么心事,可她早把那晚的不快忘了。之后,他來得越來越少。有一天,崔春交給月月一張紙條,說:“楊飛走了?!?br />   “楊飛走了,他去哪里了?”“回陜南了,回去參加高考!”崔春面對窗戶,又解釋說:“他來的時候,我們班主任給他提了一個條件,就是讓他在這里參加高考,可他還是走了?!痹略麓蜷_紙條,只見揉得皺巴巴的紙上歪歪斜斜寫著幾行小字:再見了,不懂事的月月。以后不能陪你了,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
  月月還在發(fā)愣,崔春看了她一眼說:“楊飛說不懂事的月月?!闭f完哈哈大笑。月月不解其意,又不能多想。七月,真的就在眼前了!

  第四十四章決戰(zhàn)
  天空中,一只鳥兒奮力扇動翅膀,緩緩掠過高聳的山峰,消失在蒼茫的大山后。月月站在樓前,目送鳥兒遠(yuǎn)去。鈴聲響了,隨著教室門的打開,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考場――這是最后一門考試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監(jiān)考坐在講臺上居高臨下,下面只有一片“刷刷刷”的答題聲。坐在第一排的這個女生引起了他的注意,她顯得從容不迫,從她飛揚(yáng)的神思里他仿佛看到了一張高分的答卷。忽然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來,吹落了她面前的一張考卷。她只顧著答題,似乎在跟時間賽跑。監(jiān)考被深深地感動了,他走下講臺,幫她撿起那張試卷……
  她就是月月。這次五門功課的考試,她全部順利過關(guān)。走出考場,她感到心情無比的舒暢。外面人聲鼎沸,人們都在評議著試題的難易?!翱碱}出偏了!”一位老師在聽完學(xué)生的議論后得出結(jié)論。這時他看見月月走過來,連忙叫住她。對于老師的顧慮月月只是笑一笑,不做回答。陽光灑滿了校園,鮮花怒放,微風(fēng)送來一陣陣撲鼻的清香。這美好的日子仿佛是對曾經(jīng)刻苦攻讀的回報與獎賞!
  她不能忘記那些高考前的日子,天氣好像轉(zhuǎn)移了溫度,只在她的面前鋪出了光明。崔春總感覺到熱,她回頭看看身后的月月,她好像對此沒有感覺。她總在做題,各科都做。越到考試的跟前,她就越顯得精神。崔春的母親來給崔春做飯,看到兩個孩子都很艱苦,她從溫金花那里也聽到了月月的家境。
一天,崔春對月月說:“我媽叫你過去一下!”月月愣了一下,不知何意,崔春的認(rèn)真讓月月不得不跟她去。崔春母親招呼月月坐下,說:“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我很為你的精神感動。我在這里給崔春做飯,一個人是一做,兩個人也是一做,你以后也在這里吃飯吧!你要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以從你家里帶些面粉來?!薄爸x謝你,阿姨!不用了?!彼脑捯魟偮洌略埋R上拒絕?!拔蚁?,我的意思表達(dá)清楚了?!贝薮耗赣H看著月月,希望她還能再好好想想??墒窃略陆z毫沒有改變的意思。這以后,崔春的母親不再叫月月吃飯了,她知道她不去。偶爾崔春給月月端來一碗飯,并留下一張紙條:月月,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一碗稀飯沒有什么,一點(diǎn)心意,請你收下!白楊樹葉子在風(fēng)里吹得嘩啦啦響,月月聽出了快樂!“總算都準(zhǔn)備好了!”
  信錄在月月走出考場的時候,在學(xué)校門口等她?!熬司?,你怎么來了?”“李江也在這里考試,我在這里等你們!”月月想離開,被信錄攔住了:“跟我回家吃飯,你舅媽在家里等著呢!”月月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李江從里面出來,月月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舅舅給李江留了一輛車子,另外還有一輛靠在旁邊。舅媽早做好了飯菜在家里等著,舅舅和舅媽的盛情,月月一輩子也忘不了。孩子們休息的時候,申云芳就靠在沙發(fā)上看時間,屋子里靜悄悄的,大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格外地響。她的任務(wù)就是按時叫兩個孩子考試。月月不放心,一會出來看看時間,申云芳對她說:“你不用擔(dān)心,我專門給你們倆看時間!”
  考試結(jié)束了,填報志愿的那天早上,月月在教室門外又遇到了舅舅。他一個人等在教室外面已經(jīng)很久了。學(xué)生們都去開會,這里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空蕩蕩的教室里貼滿了各大院校招生的報紙。他一直等到會散了月月回來。李江拿著志愿表問父親:“怎么填呢?”信錄說:“上面的就不用填了,只從下面的面向地市院校填起?!崩罱X得很無所謂,月月捧腹大笑,說:“這么多學(xué)校呢,上面的怎么要空著?”信錄笑著搖搖頭。可對于外甥女,信錄就不同了,他滿有把握地說:“從最上面填起。”
  這話不久得到了印證。月月考了一個眾所期望的高分。那天她剛知道成績,在路上遇到崔春,崔春遠(yuǎn)遠(yuǎn)地和她打招呼?!霸略?,你考上了?!薄澳阍趺粗赖??”“我知道你考上了?!薄澳隳??”崔春懶懶地回答:“我沒考上。”說著話,人已經(jīng)走過去了。
  月月不敢耽擱,急著趕回去告訴母親這個好消息。幾天前振中從學(xué)?;貋恚湍赣H說著寬心話,卻不肯問起妹妹考試的情況。他幾次看到妹妹,都欲言又止。正午的太陽炙烤著大地,但這一切在月月眼里只是一幅山青水秀的風(fēng)景。她一路上蹬著車子,村莊,那一個個墨綠的村莊接踵而來,被她甩在了身后。廣闊的田野里,茂盛的莊稼格外青翠。大山蜿蜒起伏,像是在大地上快樂地舞蹈。路旁淙淙的水聲伴隨著她走過一程又一程。這條路她走了四年了,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輕快。快要飛到母親的身邊了,母親已經(jīng)等了四年或是更長時間了,今天總算給她有個交代了!
  信梅一中午都在門前焦急地等,她等女兒回來。月月一大早去學(xué)??闯煽?,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樣了?信梅一邊想一邊在門口徘徊地走?!皨寢專 痹略逻h(yuǎn)遠(yuǎn)地看見母親,還沒跳下車就大聲喊。信梅抬起頭,看見女兒,她仿佛看見了驚喜?!皨?,我考上了。上了省線?!毙琶仿牭竭@個消息“嗯、嗯”著,說不上話。振中聽到這個消息也馬上從屋里出來,他如釋重負(fù)。今天這塊心病總算了結(jié)了!“沒再多考一些嗎?”他淡淡地說。月月笑著說不出話。信梅也笑了,她覺得無所謂。振中這樣說著話,也按捺不住地笑了。
  消息很快在村子里傳開了。人們議論紛紛,有驚異的,有質(zhì)疑的,有贊賞的,一下子成了村子里最熱鬧的話題。人們不能理解,母親重病女兒還能考上大學(xué)?!高考的錄取率只有百分之幾,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希望。一張錄取通知書的到來平息了種種猜測?!八蓄B強(qiáng)毅力!”最后大家下了這樣一個結(jié)論。
  通知書不是月月自己領(lǐng)到的。她去學(xué)校兩次,沒發(fā)現(xiàn)傳達(dá)室的黑板上有自己的名字。一強(qiáng)今天領(lǐng)到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興沖沖地跟月月打招呼?!澳闶盏酵ㄖ獣藛??”月月問?!皼]呢!”一強(qiáng)笑著說。“她的通知書早到了?!迸赃呌腥饲那牡卣f。眼看著同學(xué)們一個個都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她不放心起來,就去傳達(dá)室詢問,門衛(wèi)問了她的名字,很肯定地說:“張月月,有的。前兩天就到了。”“前兩天就到了,那我為什么不知道呢?”“你們班主任已經(jīng)領(lǐng)走了。”果然,在登記簿上,她查到了趙老師簽名領(lǐng)取的她的通知書?!斑@張通知書來得很早?!?br />   “報告!”趙老師在里面一聽到月月的聲音,就呼喚她進(jìn)來。他看著她,眼睛里流露出喜悅。月月看著眼前的趙教師,就是這個人,曾經(jīng)嚴(yán)厲地要求過自己,培養(yǎng)了自己,使得她終于學(xué)有所成。趙老師看著這個孩子,他很關(guān)心她家里的情況,也很贊賞她拼搏的精神?!摆w老師,我的通知書?”她問?!澳愕耐ㄖ獣?,不在我這里?!薄鞍??”“早在兩小時前,你表哥從這里領(lǐng)走了?!甭犃诉@話,月月長舒一口氣,趙老師幽默風(fēng)趣,到現(xiàn)在還跟她開玩笑?!白?!”趙老師示意她,一邊打量著她的穿著。月月穿得非常樸素,那樣子好像對于生活就沒有什么要求?!艾F(xiàn)在你母親的病怎樣了?”趙老師關(guān)切地問。“好一些了?!彼f,她總認(rèn)為母親會好起來,還像以前一樣。“咱們班這么多的人,就只有你是學(xué)經(jīng)濟(jì)的,學(xué)經(jīng)濟(jì)以后在社會上掙大錢。掙上一百萬先給趙老師寄一萬?!痹略卤欢盒α耍斓卮饝?yīng):“沒問題!”這是她離開母校前最后一次來到敬愛的老師的辦公室,與老師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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