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李白杜甫的青泥情(散文)
在青泥村文化廣場的一隅巍然聳立著一對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的人物雕像,它們就是在中國古詩詞文化中影響深遠、負有盛名的唐代詩人李白和杜甫的雕像。右側那位舉杯邀月、把酒臨風、飄然若仙的就是詩仙李白。而左側那位飽蘸濃墨、仰天長吟、揮筆疾書的則是詩圣杜甫。他們二人因經(jīng)歷不同、境遇不同、攀登青泥嶺的時代背景不同,所以在《蜀道難》和《木皮嶺》詩中所流露出的思想感情也就大相徑庭。
先說詩仙李白,他的《蜀道難》一詩的寫作背景從唐代開始就有四種不同的說法:第一種說法是此詩系為房琯、杜甫二人擔憂,希望他們早日離開四川,免遭劍南節(jié)度使嚴武的毒手而作;第二種說法是為躲避安史之亂逃亡至蜀的唐玄宗李隆基而作,勸喻他歸返長安,以免受四川地方軍閥挾制而作;第三種說法是此詩旨在諷刺當時蜀地長官章仇兼瓊想憑險割據(jù),不聽朝廷節(jié)制;第四種說法是此詩純粹歌詠山水風光,并無寓意。這首詩最早見錄于唐人殷璠所編的《河岳英靈集》,該書編成于公元753年(唐玄宗天寶十二載),由此可知李白這首詩的寫作年代最遲也應該在《河岳英靈集》編成之前。而那時,安史之亂尚未發(fā)生,唐玄宗安居長安,房琯、杜甫也都尚未入川,所以,前兩種說法顯然與事實不符。至于諷刺章仇兼瓊的說法,從一些史書的有關記載來看,也缺乏依據(jù),章仇兼瓊鎮(zhèn)蜀時,雖然盤剝欺壓百姓,卻不敢反叛朝廷,相反一味巴結朝中權貴,以求到長安去做京官。相對而言,還是第四種說法比較客觀,接近于作品實際。一般認為,這首詩很可能是李白于公元742年至744年(天寶元年至天寶三年)身在長安時為送友人王炎入蜀而寫的,目的是規(guī)勸王炎不要羈留蜀地早日回歸長安,避免遭到嫉妒小人不測之手。也有學者認為這首詩大約是開元十九年(公元731年)李白初入長安時所作?!妒竦离y》是樂府古題,屬于“相和歌辭”中的“瑟調曲”,自梁簡文帝至初唐張文琮,曾有不少人以《蜀道難》為題寫過詩。其傳統(tǒng)題材就是以蜀道險阻為內容,寓有功業(yè)難成之意。正是這一點,觸動了李白初入長安追求功名未成的心事。李白此詩,雖然也沿用了樂府舊題描寫蜀道艱難,但內容較前有所豐富,思想意義也比較積極。當友人入蜀時,他便用這一古題寫詩送別友人,詩中極力描繪入蜀道路的艱難險阻,表達了對蜀中軍閥割據(jù)作亂和友人旅蜀安危的擔憂,更借此抒發(fā)世道艱難、志士功業(yè)難成的悲憤。究竟哪種說法正確,現(xiàn)在都已無從考證。但是,李白于開元年間第一次從蜀地經(jīng)金牛道、陳倉道最后到達長安卻是諸多研究者的共識,而青泥嶺正是金牛道中的一段。詩人在該詩中充分運用浪漫主義手法,展開豐富的想像,利用長短句的結合,極盡鋪敘夸張之能事,想像豐富奇特,平仄錯落有致,于跌宕起伏中表現(xiàn)出奔放恣肆、隨心所欲、回腸蕩氣之意境。通過描繪蜀道的艱險,一方面勸誡友人早日離開蜀地,避開豺狼當?shù)?、軍閥割據(jù)、異常險惡的是非之地,免受小人讒害;另一方面,也于有意無意之間映襯出他對國事危殆的憂慮,流露出了其對國家前途和命運的關心。筆下的蜀道傾注了他飽滿的熱情,在描繪蜀道之艱險可怖的同時,也寫出了它的突兀、崢嶸、強悍和不可凌越的磅礴氣勢。尤其是在詩中特意寫了“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充分說明了青泥嶺是蜀道中最艱險的一段,讓人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一種高山仰止、敬而遠之之感。從中也能看出詩人對青泥嶺的印象十分深刻,真可謂“情有獨鐘”。再看《木“青泥何盤盤,百皮嶺》一詩,則是詩人杜甫于唐肅宗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從同谷入蜀途經(jīng)木皮嶺時所作。當年,詩人認識到安史之亂源于朝廷腐敗之后,毅然辭去華州司功參軍一職,開始了下半生漂泊流浪的生活。這年初秋,杜甫48歲,他攜妻兒來到秦州成紀縣(今甘肅省天水市)投靠親戚,但因生活艱辛,三個月后再度南下,準備落腳到成州同谷縣(今隴南市成縣)。但此時兵荒馬亂,同谷成了朝廷為備戰(zhàn)吐蕃而重兵戍守的邊城,他們在天寒地凍的山谷里靠撿拾野橡栗(俗稱毛栗子)充饑,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日子。不得已,寒冬之季,詩人“季冬攜童稚,辛苦赴蜀門”,他們一家老小一路向南,十二月底,來到了木皮嶺。據(jù)嘉慶《徽縣志》卷1《疆域》之“山水”目說:木皮嶺,西南三十里,一名柳樹崖,脈與龍洞山聯(lián)屬,石徑層沓,人馬登涉崖坎,艱于行(木皮嶺在河池西,杜甫發(fā)同谷,取路栗亭,南入郡界,歷當房村,度木皮嶺,由白水峽入蜀,黃巢之亂,王鐸置關于此,以遮秦隴。路極險阻)。另據(jù)當?shù)亍岸琶浴倍啻维F(xiàn)場考察研究認為:木皮嶺地跨隴右兩縣,在同谷縣東二十里,河池縣(今隴南市徽縣)西十里,今栗川、大河二鄉(xiāng)交界的龍洞山脈,山脈北倚龍洞山,南峙地壩山、柳樹崖,突兀髙聳,其主峰在今徽縣栗川鄉(xiāng)境內,因嶺上遍生木蘭樹(其皮入中藥名為厚樸)而得名。木皮嶺山勢巍峨險峻,云煙萬疊,橫亙綿延,與周圍諸山相互依托,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成為出入隴上的要沖。杜甫一家人翻越木皮嶺之后過白沙渡,經(jīng)青泥嶺、水會渡,沿嘉陵江而下進入四川。在經(jīng)過青泥嶺時,正值夜晚,由于中夜“微月沒已久,崖傾路何難”,漆黑的夜里杜甫一家自然無法看見青泥嶺的景色,因而也就未能寫出專門描寫青泥嶺的膾炙人口紀行詩。在《木皮嶺》一詩中,詩人主要以紀行寫景為主,用紀實的手法描寫了木皮嶺的峻拔險阻和攀登的艱辛,同時也發(fā)出了“始知五岳外,別有他山尊”的感慨,將木皮嶺與名聞天下的“五岳”相提并論,這充分說明了木皮嶺的巍峨壯麗,同時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杜甫對隴右秀美山川的熱愛之情。
李白與杜甫經(jīng)青泥嶺過蜀道的時間不同,不可能在青泥嶺上相逢,但他們卻是一對志同道合、義薄云天的忘年知己。天寶三年(公元744年)的夏天,李白到了東都洛陽,在這里,他遇到了失意落魄的杜甫,中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兩位詩人見面了。此時,李白已名揚天下,而杜甫雖風華正茂,卻困守洛城。李白比杜甫年長十一歲,但他并沒有因自己詩名遠播而在杜甫面前有絲毫的傲慢,而“性豪也嗜酒”、“結交皆老蒼”的杜甫,也并沒有因為自己的落魄卑微而在李白面前一味地諂媚奉承。兩人意氣相投一見如故,以平等的身份開懷暢飲、談詩論文、笑談人生,建立了深厚的友誼。臨分手時,他們約好下次在梁宋(今開封、商丘一帶)會面,一同訪道求仙。當年秋天,兩人如約到了梁宋,在此抒懷遣興、談古論今。在這里,他們還遇到了詩人高適,高適此時也還沒有功名。然而,三人抱負相同,暢游甚歡,評文論詩,縱談天下大勢,都為國家的前途命運而擔憂。這時的李、杜都正值壯年,此次兩人在文學上的切磋,對他們今后詩詞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
天寶四年(公元745年)秋天,李白與杜甫在東魯、齊郡第三次會面。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們兩次相約三次相見,知交之情不斷加深。他們一道尋訪隱士高人,也偕同去齊州拜訪過當時馳名天下的文章家、書法家李邕。就在這年冬天,李、杜兩人再次分手。當此一別,兩人各奔東西,李白去了江東,杜甫則西去洛陽,從此天各一方,再無見面機會。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fā)后,兩個人的命運也隨著國家的風雨飄搖而起伏不定。李白因伺機報效朝廷,投奔了永王李璘,被陰差陽錯地投入江西的獄中,后判流放夜郎(今貴州遵義附近),而杜甫辭官后則一直過著寄人籬下、漂泊不定的流亡生涯,二人只能通過互作詩詞來表達對對方的思念之情。在杜甫現(xiàn)存詩中,與李白相關的近20首,其中專門寄贈或者懷念李白的就有10首,《贈李白》前后兩首、《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冬日有懷李白》、《春日憶李白》、《夢李白》兩首、《天末懷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韻》、《不見》等。這些詩貫穿于兩人相識到李白去世的始末,可以說,此后半生杜甫都在懷念李白,就像懷念他的親人一樣,感情真摯動人。李白集中有關杜甫的不多,只留下4首。二人現(xiàn)存的詩,雖然多少不等,卻足以證明兩個人的深情厚誼。
李、杜二人在齊魯暢游的時候,就曾定下了誓約:等到將來白發(fā)蒼蒼的時候,兩人就一起相約去那匡廬深處,像當年的陶淵明一樣種幾畝田地,朝而往暮而歸,農忙時躬耕隴畝,農閑時節(jié)讀書飲酒、淺唱低吟,不亦樂乎?然而現(xiàn)實是無情的,在那個交通欠發(fā)達、政治不穩(wěn)固、個人命運前途難測的年代,晚年的李白和杜甫再也沒有機會見上一面,二人的深情厚誼也只能通過他們的詩作被我們所感知、所傳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