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我潔白美麗的指甲(外一篇)(散文)
一、我潔白美麗的指甲
樓上的小鄰居4歲了,歡奔亂跳的。純潔嬌美的笑臉總讓我想起童年的月光——童年揮發(fā)著香甜與暖意的月光。
未嘗識得書具,不曾曉得作業(yè)。一幫小伙伴,熱熱鬧鬧,嘻嘻哈哈。于家鄉(xiāng)場院,或門前樹下,奶聲奶氣,對月歌詠:月亮月亮光光,大家院里長香。大姐姐,洗手來!手兒洗得白啦啦,疙瘩(面條)搟得長灑灑。那時候,我就隱約看到一素衣長裙的姐姐,從月亮中笑盈盈的飄然而下,飄然而下……我想拽住她的笑,可她忽高忽低,忽遠忽近,若小小飛翔的音符,怎么都不肯停在我指間。追得累了,我們也無奈地散伙,各回各家。但月亮如此撩人,我必然還要在媽媽的懷里聽她輕吟:月亮月亮光光,大家院里長香。長香插在大門上,短香插在二門上。于是,我又看到那美麗的姐姐,從大門到二門地款款走來,走來……就在我一眨眼的瞬間,已搟好一片滿月般圓圓的面,圓圓的面不知怎的就飄飄灑灑到鍋里,滿院滿院的香啦!滿院滿院的香里,大姐在笑,我在笑,媽媽在笑,我們的夢,也在笑。
又是這樣飛動的月光了,我 在月光的飛動里喜悅地聽小鄰居滔滔不絕的述說:我們的教室里有黑板,有畫畫,有花花,有鋼琴,有剪刀,有桌子,有板凳,還有老師的板凳……那種富足帶來的自豪,由愛而生的幸福,隨一片月光,飛啊飛,美麗極了。忽然,她話鋒一轉(zhuǎn),說她的指甲不小心碰折了,老師給她剪指甲,“老師一剪,我的指甲就粉了……”我眼前立馬桃花萬朵,粉嫩嫩、香噗噗、甜蜜蜜,飄啊飄。親愛的小孩,我素不知道,春天灼灼的桃花,原來是你的指甲粉紅的。
又 忽然 ,她拉著我的手
“我看看,叫我看看你的指甲”
“我的指甲很難看呢”
“你的指甲潔白的,好看呢,好看得很”
彼時,飛翔的不僅僅是月光,不僅僅是桃花,不僅僅是香,和暖,還有我逸出胸膛的小小的心,我的心也帶了香,帶了甜,是潔白的,美麗的,月韻梨花香。
我想起了我曾經(jīng)的一個說說:小時候,幸福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長大后,簡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是幸福成長了,而是人心復雜了。一個人不管有多大,有多老,記得讓自己的心里住一個小孩,天真、無邪,無形中幫自己抵御城府和腐敗,幫自己保持內(nèi)心的干凈。就如清晨喝水,若用一顆干凈的心看著那杯水,它就是潔白的,美麗的,溫馨的,清雅的,而心,也因此清雅。要知道,清雅不僅僅是一種氣質(zhì),也是一種品質(zhì)。
親愛的小孩,感謝你,感謝你讓我潔白美麗的指甲,追著你粉色的桃香,飛啊飛……
二、百駿圖
愛極了傳世名畫《百駿圖》!
不是畫家,沒有天分,不懂藝術(shù),說不好畫法技巧,遠焦近距,明暗映襯,只是,單純地喜歡那些或站或臥,或翻滾或嬉戲,或交斗或覓食的馬兒。眼眸輕觸,便有巨大的歡悅自眼角眉梢,乃至發(fā)梢涔涔的地溢出來,掩藏不了的笑,帶我飛,飛向那廣闊的天空,那豐美的水草,那舒心的家園。于是,我也成了其中的一員。
我安靜地吃草。那里的每一棵草都有無限的張力,魅惑極了。吃了它,我的毛色油光發(fā)亮,我的臀體渾圓有力,生命中燦爛的東西,釋放有地,悄然綻放。不僅僅吃草,我也會望望天空,望望白云,顧盼左右前后,呼朋引伴,享受綠色的自然綠色的風。我也會臨水照影,看水底油油的浮萍發(fā)呆?;蛘撸聪丛璋?,那清凌凌的河水涼涼的打心上流過,我每一個毛孔都干干凈凈。我也會倚著古畫似的樹干,瘙癢,轉(zhuǎn)圈,探尋。我不知道,是誰,留一股特殊的氣味,在那里。應(yīng)該,還有一份等同的,生命的律動呼喚我的執(zhí)著。 我有最溫情的畫面的——小駒駒憨態(tài)吃奶,老駒駒愛的凝視。仿佛,我就是那少不更事的小駒駒,正享受著無邊的母愛。那疼惜的目光,那溫柔的舔舐,我只想在她懷里淘氣撒嬌了,我永遠都不想長大了??墒牵腋杏X自己仿佛又是那匹老駒駒。我愛我的孩子,無限的愛。它是那么天真,那么爛漫。如果時光可能,就此凝固,就讓我永遠這樣溫柔地愛他,地也不老,天也不荒。但小駒駒終究是要長大的,老駒駒也有老駒駒的世界。所以,我有了很多的朋友。我們一起吃草,一起洗澡,一起奔跑。我在地上打滾,它們跑過來,嗤嗤的笑,還招呼遠處的同伴快來看,我也會擁抱它們,那些可愛的朋友,我無需掩飾我的情感。它們也極其質(zhì)感的蹭磨我的脖頸我的脊梁。同一片藍天下,風兒多美麗,樹兒多美麗,還有,那些騎馬的孩子,多感性,倒在他剽悍的套馬桿下,我幸福得要死。我們,所有的生命,凝望對視,彼此看不夠,彼此愛不夠。我喜歡那些白的馬,紅的馬,黑的馬,花的馬,還有灰不溜秋強有力的馬。對了,我是什么色的馬呢?郎世寧啊郎世寧,你怎么就不給我一點點暗示呢?我是你筆下的馬么?
我不是馬,我想起來了。我是一個人,一個從宋代汴河走過來的小女人。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突然地,就愛上了十字繡。繡完昭君出塞時,心里悲戚得不行,恰好工作都調(diào)動了,沉重的失落感,讓我深信是自己把自己繡到塞外了。于是繡“聽雪” 。梅花樹下,仰頭,閉目,料是春天一步步走來,同事們也說意蘊很好。可是,隔著一朵梅花的距離,我的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鶴氅濕透了,還是沒聽到夢里江南的鶯歌燕舞,于是,清明上河圖走進我的眼走近我的手。那么多的人兒,碎碎小小,紅紅綠綠,熱鬧極了。我一根線接一根線的繡,心也活絡(luò)起來了?;罱j(luò)地感覺自己粉色上衣,淺綠長裙,黑色束腰,步履輕盈地徜徉在汴河水岸,踏著仲春郊外那一抹軟軟的青。仿佛,又短衣束褲,在潔白的涼傘下,招呼遠近過客歇息品茗……
就那樣,兩年多的時光,我一直恍惚在遙遠的古代,常常懷疑自己穿錯了隧道,走錯了時光,來到一個完全不屬于自己的陌生世界,所以,我與世界格格不入,事事幽昧。事事幽昧的時候,也學會了在網(wǎng)絡(luò)里種花種草種心種緒。但是,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luò)里的女子,似乎一個個都水色墨香 ,一個個都煙塵不染,一個個都是唐詩宋詞里走出來的清雅白蓮。我怯了,我再也不敢說,我是那個古畫卷中走出來的小女人了。那樣的清麗絕俗,怎么可能有如此庸陋的我。我終是失卻了所有的世界,古代也好,現(xiàn)代也罷,我在世、代之外,迷?!?
假如,那時候,我看到了百駿圖的十字繡,把自己繡成一匹馬,只有溫情,沒有薄涼,只有爛漫,沒有閑愁,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