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舟】梅(散文)
近幾日,小區(qū)一角的一樹梅花全然盛開了。遠(yuǎn)遠(yuǎn)看去,無數(shù)朵淡黃色的梅花,嬌俏著朵朵玲瓏。人還沒走近花樹,浮動(dòng)的暗香已幽幽襲人。再靠近,香氣沁人心脾,滿滿的沾襟染袖,剎那讓人心醉。再細(xì)看枝頭上的花朵,它們或依,或仰,或低眉,形態(tài)各異,若一張張溫婉的小美人臉頰。
下雨了,雨中的梅花,朵朵含著晶亮的水珠兒,花瓣兒更加潤澤透明。秀氣的小小花朵,竟有些調(diào)皮的神情,它們眨著眼睛,默默看著這人間。若用手去接花瓣上的雨滴,雨水亦是香的,手指上也沾了香氣,且久久不散。
我真是愛極了這一樹的梅花,每天上下班都要在梅樹旁徘徊逗留,聞花香,賞花開。有時(shí)也忍不住,摘上一朵兩朵帶回家放在臥室的床頭,梅香入室,平淡的日子竟添了幾分雅致。我也曾試著把半枯的梅花瓣,放入茶水中。果然,這梅花茶,飲之唇齒生香,一杯茶喝下,只覺呼吸間,花香裊裊,身體輕盈?;蛟S,梅花茶可洗滌去身體里積累的歲月塵埃,這是多美好的芬芳感受!北風(fēng)吹過,我的衣襟上染上了梅的暗香。
說起梅花,常見的有紅、黃、粉、白幾種顏色,我們小區(qū)里這種黃色的,學(xué)名臘梅花,也是梅花的一種。它的枝干修長,外形樸實(shí),因好養(yǎng)活,已走近大眾生活,也是最貼近煙火生活的一種梅花,讓更多的普通人能欣賞它的花開美好,聞其香濃。
我乃布衣女子,生于鄉(xiāng)野村莊,自幼沒見過梅花。只在一些年畫里識(shí)得紅梅花,但見年畫中的梅樹生長在深山庭院里,依雪而開。梅枝清瘦,滄桑,朵朵紅梅開得高貴出塵。心里就覺得梅花與普通人離得好遙遠(yuǎn),就如牡丹一樣,它們屬于富貴人家的高墻深院里,或山寺古剎。
《紅樓夢(mèng)》里,寶玉從櫳翠庵折回一枝給大觀園姐妹們做詩的一枝梅花,曹公寫它的枝干形狀,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集如林。自此,我的記憶里梅枝都是錚錚鐵骨,蒼勁有力。這等古樸枝干的梅樹開出胭脂色花朵,高傲,冷艷,與妙玉這等檻外人性趣相投。
舊年冬天,我去城南看望生病的友人。她在那兒租房子住了幾年,不曾去過。那天,幾經(jīng)周折,我才在一條狹窄古舊的小巷內(nèi)找到友人的門樓。這條小巷,一邊是老樓,一邊是居民的平瓦房,途經(jīng)一家簡陋的小院,一株光禿禿的樹引起我的注意。此樹高約五六米,枝干黑褐色,枝丫天然扭曲,如龍形,造型很是獨(dú)特。后來問了友人,友人說,那是一株梅樹,暮冬時(shí)花開粉色,小巷一片幽香?;厝サ臅r(shí)候,我在梅樹下,瞧了又瞧,雖沒見到粉紅的梅花,可,能這樣近距離看到一株蒼勁古雅的梅樹,已心滿意足。后來想著,梅花開時(shí),再去拜會(huì)梅君??上В讶嗽谀悄甓彀犭x了,所以一樹粉色的紅梅花開,至今未見真顏。但它就生長在我的小城里,閑了定要去赴一場梅花約。
小學(xué)時(shí),讀到王安石的詩:“墻角數(shù)只梅,凌寒獨(dú)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北阒?,這世上還有白梅花,從沒人向我描繪一樹白梅的形態(tài)。我只能在心里遙想它,清雅脫俗的容,飄逸出塵的姿,會(huì)讓人看了心生敬意,白梅花是沾了仙氣的凡花吧,可以想象,它多像仙女們白衣袂袂的裙擺。
宋朝還有位愛梅成癡的詩人林逋。他的《山園小梅》里兩句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dòng)月黃昏?!弊x來口齒噙香,被譽(yù)為詠梅的千古絕唱。反復(fù)讀此詩,那山園里朵朵梅花清幽香逸的風(fēng)姿,仿佛就在眼前,那香已隨墨而來。一個(gè)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的高士是真正的檻外人吧!所以后世人又尊稱林逋為逋仙。梅花,添上人文色彩,品格更高了。
因?yàn)槲淖郑拷粋€(gè)寫散文的女子白落梅。她寫:“有梅的地方,就是我心靈的故鄉(xiāng)?!泵芬讶皇撬`魂的故鄉(xiāng)了,她的多篇文章里都有梅花的影子。就連她的微信公共號(hào)簽名亦是:“空山人遠(yuǎn)去,回首落梅花”,念來有幾分落寞。這位如梅的女子,可有人識(shí)得她暗藏的梅香。我與她有著同樣的夢(mèng)想,期待著,有那么一天,購筑一方田園,建一所庭院,種一株梅。
梅花的姿容是出塵的,我忽然又覺得,梅花開在冬季是上蒼愛大眾的一種方式。冬季,天寒地凍,草木枯萎,可梅花依舊凌寒而開,讓人們看到它,精神就深受鼓舞。梅花開了,春天已然不遠(yuǎn)。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弊x完此詩句,悄然回眸,窗外的臘梅花開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