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某人杯】忘川香(小說 征文)
一.
羌國,南鳴城,萬香莊,夏家,子夜時分。
夏欽守在父親的床前,等待著他咽下最后一口氣。
“夏欽,你聽好,這是我唯一沒有教給你的一種香!你仔細(xì)聽好了!”老夏躺在床上說。
夏欽跪在床前看著老夏,把耳朵湊到老夏的嘴邊聽他說。老夏說完閉上眼睛,房間里一股奇異的香味飄蕩著。
“老夏,你放心走吧!”
說完用金絲被將老夏蓋了起來,眼睛里面流出來兩行清澈的淚水。
老夏的葬禮浩浩蕩蕩,羌國有頭有臉的人基本上都來了。只要是在葬禮那幾天來的人都是客,平常人家見都見不到的東西可以放開了吃。停靈的那幾天,和尚道士沒日沒夜的念經(jīng)超度,宴席一直持續(xù)著,每日門庭若市,白花花的銀子像水一樣流出去。
“你說在當(dāng)今世上,誰家能有這么大的排場?”
“別說其他人了,先太后去世時的排場也比這強不了多少!”
“一日花掉的銀子不知道有多少!”
“哼,銀子!夏家的銀子恐怕要比皇上的國庫里都要多!”
說著話的時候,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從街道那邊過來。門上的小廝看見了立馬跑進(jìn)去,不一會兒夏欽走了出來。前面一個人掀起轎簾,轎子里面走出來一個頭發(fā)銀白,面目謙和的人。
“您怎么親自來了,快屋里請!”夏欽忙走上去對來人說。
“老夏走了我能不來嗎?”老頭又湊到夏欽的耳邊說:“其實是皇上不放心別人,讓我親自來看看。整個羌國誰不知道你們夏家的勢力。”
“您老說的那里話,我們夏家都是小門戶。”
“哈哈,你小子,從小就古怪?!?br />
“您快屋里請!”
一群人簇?fù)碇吡诉M(jìn)去。
“看到剛才那人了嗎?”
“你說那個白發(fā)老頭?”
“那是囚比子,伺候當(dāng)今皇上的。”
“就是他啊,難怪夏欽親自出來迎接,這么幾天還沒有一個人是夏欽親自出來接的,就連丞相也是走到二門上時夏欽才出來接的吧!”
“你知道為什么囚比子和夏家的關(guān)系這么好嗎?”
“為什么?”
“聽說夏家有一種香,叫忘川香。聞了可以讓太監(jiān)也感受到房事的樂趣!”
“胡扯的吧!太監(jiān)那玩意都沒了,怎么可能?”
“誰知道呢?那香比金子都貴,也只有有錢人才能買得起!”
“難怪夏家能有那么多的錢!”
兩個坐在角落里的人在一起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且說這是羌國的都城南鳴城,城中有三處地方最是繁盛奢華。一處是皇帝虞幺住的地方,一處是夏家的萬香莊,還有一處是玉香樓。
夏家的花園要比皇帝的御花園還氣派,夏家的花園名為天園。天園里花的種類齊全,有些花在羌國僅此處能看見,當(dāng)中包括依米花、晶蘭、幽靈蘭、鸚喙、魄羅、彌嗣特這些,夏家每年雇傭上萬人在世界各處搜尋奇花,依米花是在渺無人煙的沙漠中找到的,幽靈蘭、魄羅等也都是在各處人跡罕至的地方找到的。要么是極寒之地;要么是極險之地。找到之后,連帶著花生長的土也要一起運回來,一株魄羅從采摘到運回的過程中死了好幾十個人呢!
夏家是制香世家,他家的香,沒有人能取代,就算有人知道制香的過程,也沒有夏家那么多原料。老夏死時房間里熏的香名叫步天,制作這種香最重要的一種原料就是魄羅花,根據(jù)夏家《香典》中的記載——將死之人,輕嗅步天,定往生極樂。在羌國,夏家有天下第一香的稱號。
《香典》是夏家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制香之書,里面記載了各種奇香,夏家視若珍寶,只有夏家的下一代傳人知道《香典》在什么地方。
二.
老夏最終埋在了少昊山上,埋在那兒的人基本上都是皇親國戚,只有老夏是個生意人。當(dāng)然,沒有人敢瞧不起這一家生意人。
在老夏的葬禮上,囚比子的隊伍當(dāng)中有一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人,他混在隊伍當(dāng)中,毫不起眼。進(jìn)了夏家的門,也沒人認(rèn)識他,他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喝酒。等囚比子離開之后,他揮手叫過來一個小廝。
“去叫夏欽過來!”
“你知道你要叫的人是誰嗎?”那小廝笑著說:“你怕是喝醉了吧!”
“算了,還是我自己去找吧!”
那小廝忙攔住了,卻發(fā)現(xiàn)一把小巧的匕首抵在自己的下巴上,他根本沒看見眼前這人從那兒掏出來的匕首。
小廝領(lǐng)著那人來到老夏的靈堂,夏欽正在里面跪著,那人看到夏欽,松開小廝。在門口叫了一聲夏欽,夏欽回過頭來,看了那人一眼,眉頭稍微皺了皺,然后嘴角泛起一絲微笑,讓屋里其他人都出去。
“你怎么回來了?”
“老爹死了我能不回來?”說著走上前去把擺在桌上的酒拿起來一飲而盡。
“夏啟,這些年你在哪兒?”
“我居無定所,從小老夏就看出來我不是個制香的料,十歲便被老夏送到兗國了。我走的時候你才兩個月大吧,你怎么能記得我?”
“以前聽老夏說我有一個天性放蕩的哥哥,而當(dāng)今世上,敢直接叫我名字的也沒幾個人?!?br />
“老夏說我天性放蕩?”
“不然呢!”
夏啟在老夏的棺槨上輕輕捶了一拳,說:“老夏,我回來了!”
“說說吧,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也沒什么好說的,在兗國學(xué)的主要是怎樣殺人,還有怎樣使女人!”
“沒事,老夏留下的錢就算我們啥也不干也夠用了!”
“錢,我不缺錢。在這南鳴城中,你知道哪幾處地方錢最多嗎?”
“這還用說,萬香莊、玉香樓,還有虞幺住的地方!”
“我就是玉香樓的老板!”
“你?玉香樓的老板不是洛熙水嗎?”
“她只是替我管理玉香樓罷了!”
“夏啟,如今萬香莊和玉香樓都是我們夏家的,哪天我們把虞幺住的地方也搞成夏家的,怎么樣?我們夏家的錢比虞幺更多,而萬香莊要是把所有的密室和地下室都算上,比皇城更大!?!?br />
“我對這些沒什么興趣,我這次回來主要是看看老夏,明天就回孟津!”說著夏啟就往屋外走去。
“等一下?!毕臍J走進(jìn)密室中拿出來一個玉瓶扔給夏啟,說道:“你眼睛都紅成那樣了,這香或許對你有用!”
“殺人多了都會這樣!”但夏啟還是將香揣進(jìn)了兜里。然后說道:“玉香樓的姑娘你隨便使,除了洛熙水,她是我的女人!”
夏啟推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孩子,神情和夏欽有著幾分相似之處。
“你叫什么?”
“夏僚?!?br />
“你兒子?”夏啟回過頭來問夏欽。
夏欽點了點頭,夏啟嘴角微笑,大步離開!走至正門處,夏僚追了上來,一把扯住夏啟。
“我要跟你走!”
“你爹說的。”
“管他干嘛,這是咱們之間的事!”
夏啟摸了摸夏僚的頭,問他:“你敢殺人嗎?”
“除了女人和幼子都敢!”
“好,走!”
三.
八月望,俗謂中秋。南鳴城,玉香樓。煙霧繚繞,美女如云。
洛熙水一身白衣,站在玉香樓最高的一層從上往下看,身旁站著一個身材高挑、腰肢纖細(xì)、奶大無邊的女人。
“他走了?”洛熙水開口說話,聲音之美無法言說。
“嗯,老夏死后他來過一趟,當(dāng)天就走了,回孟津去了!”
“來的時候也不知道來看看我!”
“雖然沒來看你,但他還是惦記著你的,每天晚上睡前他都會拿出你送他的香囊在手里撫摸?!?br />
洛熙水淡然一笑,細(xì)腰的姑娘看得呆了,等發(fā)現(xiàn)洛熙水在看她時,她趕緊低下了頭。
“為什么不敢看我?”洛熙水問。
“我怕看多了會愛上你?!?br />
“玄靈,你跟了我?guī)啄炅???br />
“十一年,玉香樓開張第一年我就跟著你!”
“十一年了。你知道這十一年玉香樓掙了多少銀子,有多少羌國的棟梁在這兒射過嗎?”
“不知道!”
“我告訴你,玉香樓的銀子數(shù)不清楚,羌國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不和玉香樓有關(guān)系的!”
“都是你的功勞!”
“這些都是我為他做的?!?br />
這時門外有人說道:“老板,囚比子來了,還帶著一位客人!”
“知道了!”
洛熙水戴上面紗,下樓,快步來到一處房里。屋里靠墻立著一個黃花梨的柜子,紫檀木的桌椅。囚比子和帶來的客人坐在桌旁。桌上兩碗茶,兩盞燈。
“玉香樓果然不同凡響,洛老板這茶,怕是連皇上都喝不到吧!”那人說著話,頭都沒抬,繼續(xù)喝著手上的茶。
“您要是喜歡這茶,我可以把玉香樓現(xiàn)有的都送給您!”
“常聽人說,天下的美人都聚集在玉香樓里面?!?br />
“這話倒是不假。不知道您要什么樣的?”
囚比子站了起來,走到洛熙水旁邊小聲說:“洛老板,這次的客人不一般,你把你這兒最好的姑娘叫出來吧,還得是沒有人碰過的!”
洛熙水從屋子里出來,喚來一個小廝。不一會兒,一頂小轎停到門前,轎上下來一人,水紅紗巾蒙面。
“廑焉,我琴棋書畫培養(yǎng)了你十年,若是你離開了玉香樓,可不能忘了我!”
“老板于我恩同再造,您說什么就是什么!”
“好,進(jìn)去吧!”
廑焉進(jìn)去之后,囚比子出來了,關(guān)上門。和洛熙水一同走開。
“你知道今天這個客人是誰嗎?”囚比子問洛熙水。
“當(dāng)今皇上虞幺?!?br />
“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他,你還能對誰有那種態(tài)度!我一進(jìn)門看到你只半個屁股在板凳上我就明白了!再說他手上那枚玉扳指,怕是你尋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枚吧!”
囚比子笑了笑,一句話也沒說。
次日,朝暾上窗,囚比子和洛熙水早早地等在門外,客人穿好衣服出來。
“我碰過的人不能再有第二個人沾手,洛老板,這人我要了?!?br />
“好,論重算,一兩肉百兩黃金!”
“人我先帶走,黃金明天自有人送來。”
不久后,皇帝加封廑焉貴妃。
十個月后,廑焉生下一子,名為虞玄。
四.
孟津,地處羌國東南。黃沙漫天,地廣人稀。
孟津城郊,刑馬橋旁,黑色的高墻之內(nèi)。夏啟和夏僚混在一起拼殺,夏啟殺氣騰騰,赤裸著上身。夏僚削肩長項,眉彎目秀,臉剛被夏啟劃了一道口子,血流下來。每人手中各持一把長劍,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來,掉到地上,摔成幾瓣。
“你在我這兒最多五年,這個世上就沒人能教得了你了?!毕膯褎厍?,走過來對夏僚說。
“我爹曾經(jīng)也這么說過?!毕牧耪f。
“只有實戰(zhàn)中練出來的才是真本事,所以我每天都和你真刀真槍的練。”
“我都知道,你不用解釋?!?br />
“你知道一個優(yōu)秀刺客除了自身本事過硬之外,還需要什么?”
“什么?”
“使用的武器,冷兵器時代,劍被尊為‘百器之王’。春秋戰(zhàn)國時期,越國君請當(dāng)時著名的鑄劍大師歐冶子為其制作佩劍。歐冶子走遍名山大川,尋覓良材,之后花費數(shù)年時間專心鑄劍,最終為越王打造了五把佩劍,三把長劍,兩把短劍。三把長劍分別是巨闕、純鉤、湛盧;兩把短劍就是勝邪和魚腸?!?br />
“現(xiàn)在我知道你凌瑤閣里面藏的是什么了!”
“你的確很聰明,但夏僚你記住,有時候自己心里知道就可以了,沒必要說出來。能守得住秘密的人才更讓人看不透,以后你離開這兒了,一定不要讓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就算夏欽都不行。在你之前,我還教過一個天賦不亞于你的人,她叫玄靈,我把她安排在洛熙水身旁保護(hù)她?!?br />
“記住了!”
“凌瑤閣里面藏著的就是歐冶子造的那幾把劍,不過只有純鉤、湛盧和兩把短劍。孟津有羌國最大的刺客聯(lián)盟,他們個個身手不凡,這些年在世界各地幫我尋找兵器,可是巨闕劍卻一直找不到。”
“說不定世上根本沒有巨闕劍?!?br />
“等你離開這兒的時候,你可以去凌瑤閣挑一把劍?!?br />
“隨便一把?”
“隨便!”
“你舍得?”
“送給你我舍得。”
“你比我老爹夏欽對我更好,他從來舍不得讓我看一眼《香典》,就連那玩意放在那兒我都不知道?!?br />
“《香典》的事不同尋常,那是夏家安身立命之本,你爹當(dāng)然得保管好了。”
夏僚搖了搖頭,從地上揪起來一根青草放在嘴里嚼著。
“明天我送你去一個地方?!?br />
“什么地方?”
“濟世山莊。莊主是我的一個朋友,你跟著他學(xué)醫(yī)。”
“大伯,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夏啟微笑,無言,起身,向遠(yuǎn)處走去,留下夏僚一人支頤獨坐。陽烏猶未落下,霞映墻紅,煙籠柳暗。直到月上林梢,才起身回屋。進(jìn)至屋中,一燈如豆,紗帳低垂,帳內(nèi)一女子,若隱若現(xiàn),只見露在帳外的一只腳,膚如凝脂,指甲猩紅。
夏僚拿起桌子上的一壺酒,一飲而盡,心想:還是夏啟了解我!
第二日,夏僚早早地起床,跟隨夏啟奔赴濟世山莊。二人二馬,從黑色的城墻中疾馳出來,馬鬃在風(fēng)中放肆飛舞,身后揚起一股黃塵。
到了濟世山莊,莊后有一片竹林,林中有一小木屋,名為鳳和堂。堂中一床、一桌、二椅,椅子上坐著一老人,夏啟和夏僚進(jìn)屋,夏啟向老人拱手問好,而后兩人坐到桌旁,夏僚立于夏啟一側(cè)。
老翁是濟世山莊莊主華濟,華濟家醫(yī)藥世家,自幼跟隨其父走遍天下,遍識百草,博覽天下醫(yī)方。醫(yī)術(shù)精湛,醫(yī)德高尚,以懸壺濟世為己任,故創(chuàng)濟世山莊。
華濟與夏啟的情誼還要從一次采藥的事說起。有次華濟外出采藥,碰到了一棵龍血樹,這種樹壽命極長,據(jù)說可活八千年之久,可分泌出一種名貴的藥——血竭,有活血之效。而這樹生長在石崖上,華濟沒有能力采摘,夏啟正好路過,便幫華濟采了藥。之后夏啟跟著華濟來到了華濟的家,華濟根據(jù)《貝葉經(jīng)》上記載的古法從采摘來的藥材中提取血竭,他將提取到的血竭一多半送給夏啟,之后兩人便成了朋友。如今夏啟來,將來意說明,華濟看了夏僚一眼,便答應(yīng)了。
“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必要靜下心來,認(rèn)真鉆研古籍。要能吃苦,古有神農(nóng)氏嘗百草,為了治病救人。為了一味藥材,不惜跋涉萬里,也要采到。最重要的一點是得有慈悲心,即要有醫(yī)德?!比A濟對夏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