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腳步近了，更近了。
　　 不知是誰家的鞭炮噼噼啪啪的在中午或晚間不時的響起，偶爾在早晨會驚起還在被窩里的懶蟲們。
　　 昨天的太陽還笑靨如花，今早起來卻是潔白一片了，飄飄搖搖的雪花漫天飛舞，剛剛掃出的路又落滿了雪花，掃雪的人們所幸停下手里的掃帚，頃刻間變成了會動的雪人，人們嘖嘖的議論著，雪來的真是時候，瑞雪兆豐年??！
　　 小山村已經(jīng)沒有幾戶人家了，破敗不堪的房舍覆蓋上了厚厚的雪，潔白一片。還有散落著的幾顆大槐樹、小葉楊、村子中心的兩顆梧桐樹，還在忠心耿耿的守候著家園。
　　 一位老爺爺拄著拐杖望向村口，他一小步一小步挪動著身子，隨著雪花抖落滿地的顫動。老爺爺趕年八十歲了，他的老伴早早的就下世了，唯一的兒子也先他而去，兒媳在孫子六歲那年人間蒸發(fā)了。從此，祖孫倆相依為命。
　　 孫子沒有辜負爺爺?shù)钠谕?，大學畢業(yè)，在城里安家娶妻生子。
　　 孫子掛念爺爺，接爺爺去城里享福，爺爺也去了一段時間，他不喜歡城里的生活，憋悶的生了一場病，爺爺不愿意客死他鄉(xiāng)，落葉歸根，孫子遵從爺爺?shù)脑竿?，送爺爺回了家鄉(xiāng)，回到家老爺子的病竟然奇跡般的好了，又似原來那般硬朗了。
　　 從此，孫子每年都回到爺爺這里來過年。
　　 前幾天孫子來電話說今天一家三口開車回來，可偏偏遇上了這雪，爺爺打去電話叮囑不要回來了，孫子也答應(yīng)了。而在村口的守望等侯卻早已成了老人每年的習慣，即使等不來孫子，能等到來來往往的的行人們也是一種安慰。前些天，還有前街的老李頭和他一塊在村口的墻角聊天，他們是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前幾年老伴心肌梗突然離去，老李頭見人就哭，述說著老伴的好，嘮叨著兒女不在身邊的孤獨寂寞，幸好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還有幾個如爺爺一樣或大或小的年紀人得以慰藉，伴著春夏秋冬走過風風雨雨。時常老李頭會湊到爺爺那里，哥倆喝兩盅樂呵樂呵，酒里理解了孩子們的不容易和辛苦，自己的委屈也訴在酒里，有時翻起經(jīng)年的往事，倆老頭也會相互對望，淚眼里是數(shù)說不盡的滄桑，可惜的是歲月不饒人，僅有的資本就是孩子們都安好。他們都已是風燭殘年孤燈一盞，得藉時光的顧憐，生與死只擱一層窗戶紙，今天還睡在爐火暖熱的炕上，明天也許就去看山了，自然規(guī)律誰又能反轉(zhuǎn)乾坤，前車之鑒后車有轍，看淡了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誰看見了天堂地獄是啥樣子？任你再鋒利的劍怎么能刺穿已成精的老妖精呢？點滴的新聞便是倆老頭也是整個村子的生活調(diào)料了，倆老頭常常相互調(diào)侃著大笑不止。
　　 原以為生活就這樣繼續(xù)著，每天村口的相聚是爺爺和老李頭的默契相約，每天的一句“又賺了一天”的口頭禪隨著晨起暮落幸福著，這樣的幸福卻在上個月末的中午戛然而止，因為老李頭沒有赴約，爺爺在快中午的時候去老李頭家里，大門沒有關(guān)嚴，順著門縫望向里邊，沒一點動靜，剎那爺爺心里就突然有了一種不詳?shù)念A感，緊走幾步打著眼罩扒著窗戶看，老李頭還躺在被窩里，爺爺喊了好幾聲，老李頭沒一點反應(yīng)，爺爺慌不擇路的在院子里大聲喊叫起來，老李頭這趟街只剩下老李頭一戶了，所幸前邊還有兩戶都已是五十大幾接近花甲之年的鄰居，等人們忙乎完已接近晚上了，老李頭的兒女才趕到家里，根據(jù)老村醫(yī)的診斷，老李頭是心肌梗死。
　　 老李頭走了，爺爺更顯蒼老了許多。
　　 不過，每天村口的等待還是如老李頭在時一樣，只是那句口頭禪爺爺藏在心里了。
　　 雪停了，也黑了。
　　 爺爺?shù)墓照惹么蛑氤呱畹难?，沒有發(fā)出往日的噠噠聲。
　　 南邊路上響起了汽車的聲音，爺爺停下腳，是誰家的車在這大雪天還在路上呢？爺爺決定看看再回家不遲，那車似乎和爺爺飆上了勁，慢騰騰的像犁地的牛，越來越近的時候，爺爺覺得這車怎么這么眼熟，車門打開，孫子下來一下子擁住爺爺，小重孫和媽媽也圍上來，重孫子拍著手說:“爸爸，你不是說有爺爺?shù)牡胤讲攀羌覇幔@回我們到家了?！敝貙O子和媽媽攙扶著爺爺向家走去。
　　 東面的十字路口上有兩個人影在慢慢移動，太遠看不清老少，一人似乎還拉著東西，近了，原來是王家二嬸和她的二閨女彩鳳。彩鳳在南方上大學，沒放假的時候就早早買好了昨天的火車票，等快到家的這邊才知道雪好大，汽車已經(jīng)停運，離家還有二十來里路，只能是坐自己的十一號車慢慢走吧，一路聯(lián)系著的二嬸知道沒有車了，擔心彩鳳一個人路上不安全，就早早的丈量著路的尺寸，彩鳳剛下車二嬸也正好等在了出口，閨女一下抱住媽媽，眼里滿是淚花，撒嬌的責怪著母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跑這遠的路，你累不累啊，你看這大雪?！倍鹉樕系鸟薨櫵坪醵荚谛?，“周瑜打黃蓋我愿意啊，這幾步路對咱山里人來說算什么呀，想當年你媽百八十里往返都不用起早貪黑?！辈束P被媽媽逗得笑個不停，“好漢不提當年勇。”彩鳳用眼睛撇了一下媽媽，不過眼睛里都是笑意，“媽，你也快六十歲的人了，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我哥我們都不在身邊，你們得有個好身板才行?！倍痱湴恋某蛑|女，閨女不但漂亮還懂事，王家有女初長成了。
　　 年進入了倒計時，正向爺爺?shù)膶O子說的，有爺爺?shù)牡胤讲攀羌?。相信彩鳳也是爹媽在的地方才是家，不管路途多么遙遠，即使天涯海角，家才是團聚的地方，家才是幸福的發(fā)源地。
　　 此時此刻，不知道在外的你是否已在奔回家的路上，還是已經(jīng)坐在了回家的火車上，或許已經(jīng)坐在家里的火爐旁，聞著廚房里飄出的香味，口水都流出來了。
　　 冬日的雪再不易化開了，路上的車多了，雪也變成硬邦邦的了，路面像一塊大鏡子，太陽出來刺的人睜不開眼睛。
　　 不管路有多滑，都擋不住回家過年的腳步。
　　 不管路有多艱險，也擋不住年的呼喚。
　　 一句話，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