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某人杯】白楊鎮(zhèn)(散文 征文)
豫西山多,北有太行、邙山,南有伏牛,群山懷抱,綿延數(shù)千公里,而洛陽是在山夾縫中的一座城。洛陽水多,北有黃河,南有陸渾,中有伊、洛兩河橫穿洛陽大地,孕育著華夏民族的根基——河洛文化。洛陽四水交匯,八方神靈,東扼虎牢,西踞崤函,北依邙山,南對伊闕,使得這片沃土千年以來,一直閃耀在中華大地。
洛陽城,自古以來,一直是建都必選之地,有山水,聚靈氣,藏龍脈。十三朝都城選擇洛陽,天下四方互通,文化交融,璀璨奪目。正是這些得天獨厚的地理與歷史,洛陽孕育了無數(shù)文化小鎮(zhèn),他們傳承著千年的文明和精湛手藝,白楊鎮(zhèn)只是其中之一。
白楊鎮(zhèn),位于洛陽西南部山區(qū),四周環(huán)山,山外是山,山外仍是山,而鎮(zhèn)子在中央。鎮(zhèn)子?xùn)|、西、北方三條路,通向外界,也是僅有的三條路。這三條路,油光锃亮,路面上刻滿了鄉(xiāng)親們奔波的腳印,流淌著勤勞的汗水。
鎮(zhèn)子是細(xì)長型的,南北窄,東西長,鎮(zhèn)子中間一條大道,把鎮(zhèn)子隔分成南北兩部分。大道其實不大、不寬,僅有兩車道那么寬,只不過,在白楊鎮(zhèn),這已經(jīng)是最寬的道路了。
路兩邊是街區(qū),店鋪緊湊,錯落有致,有的店鋪前掛著大紅燈籠,有的只是一個簡陋的門頭,有的則是擺著鮮花……無論店鋪如何更改,永遠不缺顧客,因為這是白楊鎮(zhèn)唯一的商業(yè)街區(qū)。街道上還時不時有流動性商販推個小車在路上叫賣,有人招手,便停下,隨處安放,讓街道變得擁堵不堪。這樣的街道,看似凌亂,卻如唐市,繁華熱鬧,歡悅祥和。
一、
街區(qū)中央部分,路北,有露天大劇院,每當(dāng)春節(jié)、龍?zhí)ь^、廟會時,都要唱上幾場大戲,也或者是誰家有了紅白喜事,戲班受邀到這里唱戲,八方村鎮(zhèn)人都會聚在這里,自備小板凳,坐在劇院,聽上幾場李師傅唱的大戲。李師傅是鎮(zhèn)上李家班的傳承人,李家祖祖輩輩以唱戲為生,更以唱戲為榮。
李師傅主唱豫劇,也會哼上兩句京劇、曲劇,偶爾也會唱兩句黃梅戲,畢竟不是那壤,唱不出那調(diào)。李師傅家住鎮(zhèn)中,步行到劇院,僅需五分鐘。也就是這五分鐘路程,李師傅走了幾十年,從毛頭少年走到了白發(fā)蒼蒼。
李師傅家世代以唱戲為生,祖祖輩輩,代代相傳,從未斷過。李師傅是家里老三,嗓音不如大哥洪亮,身體不如二哥魁梧,早先并不被家人看好,說他就不是唱戲的料。
可燈光的閃耀,掌聲與鮮花,萬人吶喊喝彩怎么不使得他向往。打兒時起,他便輾轉(zhuǎn)與家和劇院之間,風(fēng)雨無阻。時常,劇院里陪著他的唯有月光。漸漸,他開始在兄弟三人中脫穎而出。
李師傅穿上戲服,戴上頭面,插上鬢簾兒,眼神也惟妙惟肖,無不讓人拍手叫好。正如李師傅所說,穿上戲服,對得起角色,脫下戲服,對得起生活。人生不是戲碼,難得人走茶涼,穿得上,脫得下,尊重這個角色,對得起今生。
傳承家族是嫡傳,可藝術(shù)卻不同,眾望所歸,李家班交到了李師傅手上。他在臺上演唱的《程櫻救孤》、《陳三兩》、《朝陽溝》無不讓觀眾拍手稱絕。李師傅入戲太深,往往淚灑舞臺,那種悲痛欲絕把觀眾也感染得偷偷抹淚。換上戲服,轉(zhuǎn)換角色,又逗得觀眾哈哈大笑。
臺上逼真的角色演繹,令人如癡如醉,早先無論寒冬臘月,還是酷暑八月,只要聽說李師傅唱戲,十里八村的人都要來過把癮,捧李師傅的場。劇院熱鬧的場面定格在了那個黑白色年代,放電影的和唱大戲的占據(jù)了大劇院。
后來,各家各戶開始有了黑白電視機,慢慢,劇院的人開始變少了。還是那個李師傅,可,觀眾在變,年輕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劇院,只剩下忠實的老觀眾,而這些老觀眾也開始悄悄變少。那些聽?wèi)虻娜耍蠢狭?,走不動了,要么被如今的彩色電視機及碟片機占據(jù),不再出現(xiàn)在劇院了。
戲曲,是一種藝術(shù),人物、歷史,再加上舞臺、燈光、聲音、舞蹈,通過戲子演唱,是人們對藝術(shù)的追求,文化的傳播,而唱戲也是一種傳承。然而,李師傅的后輩,卻再無唱戲之人。
如今,在路過劇院,早已空空,舞臺坍塌,無人再光顧。時常,我會在劇院看到李師傅,他白發(fā)蒼蒼,站在舞臺上,握著煙袋鍋,目視著前方。他的前方,好似有個戲臺,他只是一位觀眾。
二、
在鎮(zhèn)子上,有幾家深巷老店,存在于歲月的夾縫中,大多看似不起眼,卻都有著光輝的歷史,姜家木匠鋪就是其中一家。
桌子木雕龍鳳椅,福祿祥鎮(zhèn)案上游,木工絕技誰人高,要數(shù)南街老姜頭。姜師傅是禿頂,長相粗糙,可手上的活兒一點也不含糊。
姜師傅作坊前有塊牌匾,雕刻著龍鳳呈祥。龍鳳戲游,是姜師傅親手用刻刀,一刀刀雕刻而成,精湛的手藝,對藝術(shù)的追求,都刻在了牌匾上。
最初,姜師傅只是做木板門。刨光木板,上膠,拼湊,打楣,拉鋸,磨平,割角,拋光,一氣呵成。在姜師傅的作品中,木板銜接的縫,很難找到,倘若有,那必定是殘次品。
后來,為了美觀,姜師傅開做美工門。美工門,有外框,是實木拼起來的,加棱條,中間薄,四周厚,木板中央部分鑲刻縫隙,讓薄木板嵌進去,穩(wěn)固牢靠。薄木板上畫畫圖案,再雕刻福鎮(zhèn)祥祿,刷上金色油漆,高雅美觀,得體大方。
再后來,只要是你想要的,姜師傅作坊里都有,門窗、板凳、長桌,甚至是棺材。姜師傅講究的是實在,價格合理,用料不虛,實木結(jié)構(gòu),全手工工藝。圖案要親自一刀刀雕刻,木板不留空,人心也要實,不吭不騙。
早些年,家里要添置一張長桌,我到過姜師傅作坊。當(dāng)時,唐家閨女要出嫁,特意來到姜師傅這里,定制梳妝臺。能夠在姜師傅作坊定制家具,在早些年也是值得炫耀的事。我到時,梳妝臺大致已成,姜師傅正在雕鳳。橢圓形外框上,姜師傅用尖小刻刀雕刻著鳳凰,劃一割二刻三磨四,下刀為輕,線條弧度柔和,鳳凰展翅騰飛,鳳眼生靈,造型逼真,讓我對姜師傅心生膜拜。
姜師傅在雕花時,一般不坐板凳,大多是全蹲、半蹲、站立,腳做支撐,腰部臂膀用力。倘若是坐姿,身體顯得生硬,下刻刀不流暢。
如今,姜師傅還在,姜家木匠鋪也在,只不過缺少了人氣。大廠房、批發(fā)市場的出現(xiàn),對姜師傅造成巨大影響。三五合板壓縮板頂替了實木板,刷漆刷得厚,顏色調(diào)得好,造型要高端,結(jié)實不結(jié)實另說。可,如今的人就吃這一套,追求美觀,不外乎價格,各個攀比,一家勝一家。
姜師傅說過,做產(chǎn)品也是做人,質(zhì)優(yōu)人實在,靠騙不聚財。財可丟,但,良心不能丟,他只想好好做人,不在利益面前丟了匠心。
如今再路過姜家木匠鋪,總會看到姜師傅一個人坐在鋪子前門檻上,仰著頭,抽著煙,一副灑脫的活神仙模樣。
三、
白楊鎮(zhèn),老店、老味,拼湊了無數(shù)人的一生。往事爛了,掂到修鞋匠丁老頭那里,叮叮咣咣,縫縫補補,又是一個完整的春。丁老頭噙幾枚鞋釘,靠著小錘的敲擊,還有身旁嘰嘰哇哇響著的收音機,修補了穿草鞋、布鞋、皮鞋、運動鞋的人的一生。在如今日新月異追求潮流的日子里,大家似乎都忘了,忘了丁老頭的存在。
早些年,嘈雜的攤位,在如今,格外清凈。猶如那些老的心,是安靜的?!岸_?、叮咣”敲了大半輩子的蔡師傅,也放下了他的錘子,那個旋律斷了,音符沒了,打鐵的日子也不再了。選料、入爐膛、燒紅、補鐵、捶打、淬火,這個活,蔡師傅干了四十年,如今,他悄悄坐在自家門前抽著旱煙。
草編匠人的荊條上,落滿厚厚的灰塵,即使再甩,也擺脫不了歲月的碾壓。割荊條、選條子,煙熏火燎再選條,扭成花、插條子,熏熏打打編籮筐。美觀、結(jié)實、耐用的籮筐,如今還存在,只不過會編的人越來越少了。能翻山越嶺走出白楊的人,走出去了,他們都想過得體面,很少再回來了。走不出去的,都老了。這些年,編籮筐、斗笠、凳子的手工藝人,越來越少了。
而,我所懷念的,是母親納的千層底。母親總是說穿不進大城市,可我覺得,只要穿在腳上,就逃不出母親的手掌,鞋子里一直有母親的溫暖。穿上了,心里舒坦,即使不穿,我也逃不出母親的掌心與掛念。
白楊鎮(zhèn),那些手藝匠人,大都被歲月遺忘。他們承受著喧鬧與冷清的悲喜,僅有星月相伴的孤單,卻雕琢著精湛的藝術(shù)品。更變的年代,不變的匠心,他們傳承著璀璨的昨天,忘了今天。
(二)
第二段寫的是:“姜師傅”,姜師傅先前是做木板門,后為美觀做起了美工門,雖然開著這家店不夠起眼,但有些光輝歷史,曾經(jīng),我到師傅家作坊,看著他工作,我不由心生澎湃,如今,姜師傅還在,鋪子也還在,可就少了人。原來是有些大廠房他們出現(xiàn),影響姜師傅工作,可姜師傅說過,做產(chǎn)品也是做人,有真誠,對著良心做這些事,不在利益面前丟了良心,其實我覺得這段話也反映當(dāng)今社會,為了得到利益,什么也不管,昧著良心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哎…深深嘆氣。
老店貫穿著我的記憶,這是“我”所懷念的哪些事,懷念之前哪些人,那些事,如今,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潮流中,人們最擅長的就是忘記,忘記那些事……
讀完很是耐人尋味。同時,恭喜師傅得精。帆兒有不對之語,多多涵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