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紅樓夢】人活一場夢,人死一場空(散文)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似乎曹公要寫盡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生生死死,究竟誰才是主角誰才是配角。也許紅迷已經(jīng)沉迷于寶黛的愛別離??墒钦l又知道那個尤三姐。在紅樓夢里關(guān)于尤三姐的筆墨少之又少,然而卻是紅樓愛情謎團中的驚鴻一瞥。然而曹公已經(jīng)生花妙筆寫給后世的動容一出。
到底到底尤三姐是個淫奔女還是個貞潔烈女,你且聽我慢慢道來!
在尤二姐的夢中點墨了:尤三姐手捧“鴛鴦寶劍”前來說:“姐姐!你為人一生,心癡意軟,終久吃了虧!休信那妒婦花言巧語,外作賢良,內(nèi)藏奸滑。他發(fā)狠定要弄你一死方罷。若妹子在世,斷不肯令你進來;就是進來,亦不容他這樣。此亦系理數(shù)應(yīng)然,只因你前生淫奔不才,使人家喪倫敗行,故有此報。你速依我,將此劍斬了那妒婦,一同回至警幻案下,聽其發(fā)落。不然,你白白的喪命,也無人憐惜的!”這種敢愛敢恨有真知灼見的尤三姐若在世定會和那王熙鳳斗得魚死網(wǎng)破。
當(dāng)然,我們看人也得合身份和地位。尤三姐是東府賈珍媳婦繼母尤老娘的三女兒,也算是寄人籬下。出身不好人微言輕,就算偶爾罵街也是惹急了,而她何不想過安生的日子,可是,你不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奈,而賈家的那些男人怎么會給尤三姐好過的日子。尤二姐起初命好傍上了璉二爺過了幾天好日子,賈珍顧及兄弟情分不去沾那腥,可是,尤三姐一個單身貴族又有幾分姿色,把賈珍和賈蓉這兩個饞嘴貓逼得心癢癢。
尤三姐深知男人無非色欲,滿足了只不過把你當(dāng)雙破鞋扔掉。自知命苦,注定糾纏于是是非非之中。
但是,尤三姐不甘被人玩弄于鼓掌,她知道男人壞,迎合顯得低賤,所以她要比男人更壞,壞到讓男人自慚形穢。吃酒那段我們細(xì)看:指著賈璉冷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馬掉嘴’的!咱們清水下雜面,你吃我看。提著影戲人子上場兒,好歹別戳破這層紙兒。你別胡涂油蒙了心,打量我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個,拿著我們姊妹兩個權(quán)當(dāng)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難纏。如今把我姐姐拐了來做了二房,‘偷來的鑼鼓兒打不得’。我也要會會這鳳奶奶去,看他是幾個腦袋,幾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罷;倘若有一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出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條命!喝酒怕什么?咱們就喝!”說著,自己拿起壺來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盞,揪過賈璉來就灌,說:“我倒沒有和你哥哥喝過,今兒倒要和你喝一喝,咱們也親近親近?!眹樀馁Z璉酒都醒了。賈珍也不承望三姐兒這等拉的下臉來。兄弟兩個本是風(fēng)流場中耍慣的,不想今日反被這個女孩兒一席話說的不能搭言。
三姐看了這樣,越發(fā)一迭聲又叫:“將姐姐請來!要樂,咱們四個大家一處樂!俗語說的,‘便宜不過當(dāng)家’,你們是哥哥兄弟,我們是姐姐妹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來!”尤老娘方不好意思起來。賈珍得便就要溜,三姐兒那里肯放?賈珍此時反后悔,不承望他是這種人,與賈璉反不好輕薄了。
只見這三姐索性卸了妝飾,脫了大衣服,松松的挽個髻兒。身上穿著大紅小襖,半掩半開的,故意露出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鮮艷奪目。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沒半刻斯文,兩個墜子就和打秋千一般,燈光之下越顯得柳眉籠翠,檀口含丹。本是一雙秋水眼,再吃了幾杯酒,越發(fā)橫波入鬢,轉(zhuǎn)盼流光。真把那珍璉二人弄的欲近不敢,欲遠(yuǎn)不舍,迷離恍惚,落魄垂涎。再加方才一席話,直將二人禁住。弟兄兩個竟全然無一點兒能為,別說調(diào)情斗口齒,竟連一句響亮話都沒了。三姐自己高談闊論,任意揮霍,村俗流言,灑落一陣,由著性兒,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樂。一時,他的酒足興盡,更不容他弟兄多坐,竟攆出去了,自己關(guān)門睡去了。看到了吧,尤三姐就是這樣來對付賈府那群下流胚子的??墒悄悴恢涝谀袡?quán)社會,女人縱然“專橫跋扈,”可是在那些奸猾的男人面前那怎么能算壞呢,便宜點頂多算撒撒嬌鬧鬧情緒,女人頂半邊天也只是在新社會才有的事。所以受制于男尊女卑的封建制度女人多半是命苦的。與其說尤三姐是反抗還不如說是自我作踐。紅迷們從文字里評判的是尤三姐的淫奔不知廉恥。但是,為什么后人會稱頌尤三姐呢!你知道,文字里的尤三姐已經(jīng)失節(jié),而就此打住我想尤三姐一百年也打不了翻身仗,這就是曹公高明之處,是他讓尤三姐成為了烈女。這得從賈璉為柳湘蓮說媒說起。
尤二姐深知妹妹性格剛烈,一直留于閨閣不是長久之計索性和尤老娘說起終身大事:至次日,二姐兒另備了酒,賈璉也不出門,至午間,特請他妹妹過來和他母親上坐。三姐兒便知其意,剛斟上酒,也不用他姐姐開口,便先滴淚說道:“姐姐今兒請我,自然有一番大道理要說,但只我也不是胡涂人,也不用絮絮叨叨的。從前的事,我已盡知了,說也無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處安身,媽媽也有了安身之處,我也要自尋歸結(jié)去,才是正理。但終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兒戲。向來人家看著咱們娘兒們微息,不知都安著什么心,我所以破著沒臉,人家才不敢欺負(fù)。這如今要辦正事,不是我女孩兒家沒羞恥,必得我揀個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才跟他。要憑你們揀擇,雖是有錢有勢的,我心里進不去,白過了這一世了!”
此時,尤三姐已經(jīng)開始有了愛情和婚姻觀。這就是說尤三姐開始有了今后打算說高大上點就是有了夢想??墒牵l來依托這個夢想呢?!
尤三姐沒愛上別人唯獨對宴會上的那次邂逅或者說是單方面的眼緣,他就是戲臺上的柳湘蓮。時隔五年,這個人重又進入到尤三姐的意識世界或者說是進入到她對愛情的夢幻里,為什么說只是夢幻一個夢呢因為柳湘蓮并不知道尤三姐愛上了他這能算真正的愛情嗎!
當(dāng)然,自從得道柳湘蓮的定情信物鴛鴦劍之后,尤三姐更粉飾了自己的美夢。她日思夜盼的有情郎會來迎娶她,這是一個美好的夢美好的理想。
悲劇不是輕易造成的,你且看柳湘蓮這個悲劇的主角是如何看待尤三姐的。
一個戲子四處漂泊生性風(fēng)流冷面無情,對于當(dāng)初的意氣輕允的婚事也是迫于和賈璉兄弟情分的不明智之舉。
柳湘蓮與賈府的寶玉私交甚好。于是問起了尤三姐的底里。可見他并不了解尤三姐為人。而孤高自傲的她已經(jīng)早對賈府的人鄙夷:難道女家反趕著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來,后悔不該留下這劍作定。所以后來想起你來,可以細(xì)細(xì)問了底里才好?!睂氂竦溃骸澳阍莻€精細(xì)人,如何既許了定禮又疑惑起來?你原說只要一個絕色的。如今既得了個絕色的,便罷了,何必再疑?”湘蓮道:“你既不知他來歷,如何又知是絕色?”寶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繼母帶來的兩位妹子。我在那里和他們混了一個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對尤物?。中沼取!毕嫔徛犃?,跌腳道:“這事不好!斷乎做不得!你們東府里,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干凈罷了!”可見柳湘蓮對賈府之人包括尤三姐也是沒有好感的。他對輕許的婚事是后悔的。但是,他不知道就是因為自己的意氣用事斷送了一個在他眼里不干凈的女子的性命。
賈璉聽了,心中自是不自在,便道:“二弟,這話你說錯了。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為定。豈有婚姻之事,出入隨意的?這個斷乎使不得?!毕嫔徯φf:“如此說,弟愿領(lǐng)責(zé)備罰,然此事斷不敢從命?!辟Z璉還要饒舌。湘蓮便起身說:“請兄外座一敘,此處不便?!?br />
那尤三姐在房明明聽見。好容易等了他來,今忽見反悔,便知他在賈府中聽了什么話來,把自己也當(dāng)做淫奔無恥之流,不屑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賈璉說退親,料那賈璉不但無法可處,就是爭辯起來,自己也無趣味。一聽賈璉要同他出去,連忙摘下劍來,將一股雌鋒隱在肘后,出來便說:“你們也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并鞘送給湘蓮,右手回肘,只往項上一橫,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
到此,我想您應(yīng)該明白悲從何來,一個在自己的世界編織美夢一個武斷猜忌,僅僅幾分鐘的見面隔墻聽來的混賬悔婚言辭,當(dāng)美夢破碎當(dāng)自己的清白遭人猜忌踏賤,尤三姐原本想過去的自己因為奸猾好色之人的扭曲想從新做人來換得知音的成全,竟不知柳湘蓮是個不懂自己心聲的負(fù)心人,唯有一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貞。
所以,尤三姐活著只是一場夢。
那么誰又是一場空呢!是的,柳湘蓮遁入了空門。
2107.3.16 晴于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