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相約春天”征文】故鄉(xiāng)的櫻桃花開了(散文)
聽母親說,故鄉(xiāng)的櫻桃花開了,開得很迷人,很讓人沉醉。大朵大朵的櫻桃花兒開滿山間、開遍田野,整個郭家寨已經(jīng)成為一片花的海洋。全寨人每天沉浸在銀白色的世界里,幸福極了。
太久沒有回家了,未想故鄉(xiāng)已是人間二月,真的想念故鄉(xiāng)那滿山遍野的一叢叢櫻桃花了,更是牽掛那個常年站在櫻桃樹下的老人——我的奶奶。我的奶奶已經(jīng)九十歲高齡,歲月太匆匆,她是太孤獨。母親太忙,奶奶一個人待在家里,沒有人能走入她的世界。奶奶和我最親了,她每天算著我回家的日子,特別期待櫻桃花的盛開,她說只有在那個時候我就會回家來看她,給她買好吃的糕點。
故鄉(xiāng)的櫻桃花總是以沉默的方式對待這個老人,在奶奶的期待中開遍村莊與村莊之間,構(gòu)成了鄉(xiāng)村一道純樸而真實的風(fēng)景。一般情況下,過年結(jié)束櫻桃花就會開始打花苞,然后孕育著一場質(zhì)變,最終一個新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寨子雖然偏僻離縣城遠(yuǎn),似乎被人們遺棄了,可是櫻桃花卻永遠(yuǎn)惹人注目,每到花開時,總有行人駐足觀賞,這也是奶奶高興的原因。
農(nóng)歷二月上旬,春天到了,在雨水的滋潤下,不出兩天櫻桃樹的花苞就會瞬間開出幾朵小小的花兒,迎著風(fēng)跳動著,似乎在慶祝春天的到來。奶奶曾說,櫻桃花開,要有好的天氣,要溫度適中,假如碰上下大雪天,雪景雖美,但對櫻桃花的打擊是巨大的,它們會開得稀稀梳疏、零零星星,看著凄涼和寂寥。
盼望著,盼望著,一場春雨,幾陣微風(fēng),故鄉(xiāng)的櫻桃花就會悄然地變換著顏色,展現(xiàn)著自己的美麗。太陽還沒升起,故鄉(xiāng)莊稼人就開始播種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謂一年之季在于春,一日之季在于晨,這得抓緊,大意不得,該播種就播種,錯過了時令,就再也無法播種了。而那滿樹掛滿的櫻桃花苞,總是在人們不經(jīng)意間開放的,或是晚間,或是清晨,反正是人們不注意的時候,總給人驚喜。多少次,我走近樹下認(rèn)真觀察了半天,可是櫻桃花還是沒有變化,待到第二天再看時,櫻桃花竟然全開了,一片迷人的白。
父親在世時,也非常喜歡櫻桃花,可以說那是他的命根子。
那年父親從浙江回來,不再出門打工了,門前那棵快要枯萎的野櫻桃樹軀干上居然開出幾朵小花,那花兒羞澀開著,抖擻著身體,飄來陣陣幽香,沒開的,則含苞待放,遺留著清晨的露珠兒,如粒粒珍珠晶瑩剔透,父親高興極了,站在樹下看了很久很久,用手輕輕撫摸著那棵樹干,似乎在和樹對話,可沒有人知道其說的內(nèi)容。
父親說,欣賞櫻桃花的美,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農(nóng)歷二月陽光的午后最佳。我家的櫻桃樹幾乎全是父親親手種植的,有幾百棵樹,有大櫻桃、二櫻桃,還有些瑪瑙紅櫻桃。這些櫻桃樹都是父親辛苦勞作多年的心血。冬天早出晚歸,買樹苗、挖坑,夏天用農(nóng)家肥給樹施肥,秋天給樹周圍松土添新土,才有了如今這片醉人的櫻桃林。
櫻桃好吃樹難栽,不下苦功花不開。父親用心呵護(hù)著每棵櫻桃樹,一有機(jī)會就給樹澆點水,還別說,這樣的櫻桃樹長得很快,才一年,就有一人高了,第二年就掛果了,這讓父親高興了很久。
每到花開的季節(jié),那飄來的櫻桃花香味撲鼻,沁入心脾。有一次,我問父親,為什么他會如此喜歡櫻桃樹呢,櫻桃樹的意義是什么呢?父親先是沉默,然后喝了一杯茶滿臉幸福地說,櫻桃樹是我和你母親愛情的象征,必須得把這些櫻桃樹照顧好。
二十多年前,父親和母親在櫻桃盛開的季節(jié)相遇、相識,并互相愛慕著,隨后就談婚論嫁,可古板的外公死活不同意他們的婚事,處處刁難父親,只因父親太窮了。外公發(fā)下毒誓:假如母親一意孤行,將不認(rèn)這個女兒,從此再無瓜葛。母親并沒聽外公的,在那個櫻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選擇了和父親私奔,他們跑出去了一段時間,直到有個哥哥才回到村莊。外公憤怒極了,差點不認(rèn)母親,但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父母一邊種地一邊栽櫻桃樹苗,幾年下來,櫻桃就成林了。母親在家里忙碌著,父親在外奔波著,打磚賺錢,才有了后來的幸福生活。
父親又說,櫻桃花可以吃,可以觀賞,還有藥用價值呢。他說,世居農(nóng)村,離縣城醫(yī)院遠(yuǎn),有時候身體貧血來不及趕到醫(yī)院,總得想點辦法。父親每年都會用櫻桃花泡茶喝,可以抗貧血促進(jìn)血液生成,不用跑醫(yī)院,喝上幾次,就能藥到病除。父親舍得不得用盛開的櫻桃花泡茶,只有待到花謝才弄一些,恰如寶物一般愛惜。
父親的櫻桃花幾乎都是白色的,好像有七層,共有三至五片花瓣,形狀像酒杯,白色的花心伸到花瓣外,在陽光的照耀下能看清花兒中間長長的花蕊,花蕊一般都有九到十根,恰如漂亮的黃豆芽兒。那未開的櫻桃花小寶寶,就如一個個快要爆炸的氣球,看起來可愛極了。
有時候農(nóng)歷二月中旬櫻桃花才悄然開放,父親就有點著急,每天喝著悶酒,似乎有些傷感?;ㄩ_得有點慢,父親一天要去看幾次,只要看到一兩朵花開,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那滿樹爛漫的櫻花林,透出了一股甜美的氣息,不時引來一只只白蝶繞花盤旋。聞著花香,我細(xì)細(xì)欣賞起來,櫻笑花有五片花瓣,每片花瓣都白白的,隱隱約約還透出一絲粉紅色來,一縷縷淡雅的花香從花間滿溢出來,直撲鼻息。
只可惜最美的瞬間都是短暫的,櫻桃花的花期總是那么短短的開上十天半月的樣子,像開放時一樣,一夜之間,一片一片的花兒那么無聲息地輕輕落下,徒留一地的落英。那種氣勢,急促得讓人來不急嘆喟,讓人不覺惜嘆時光難留、春光苦短。對此,父親坦然地說,落花不是無情物,過一個多月,就又有紅紅的櫻桃可以口福了,聽罷,心間還是有些安慰的。
我讀小學(xué)的時侯就特別喜歡櫻桃花,每年櫻桃花盛開的時候,我都會到櫻桃林看一看,有時候還逃課去看櫻桃花,結(jié)果被老師狠狠批評了一頓。為了留下櫻桃花的美妙瞬間,我就用鉛筆畫下幾片櫻桃花來,引來同學(xué)們競相觀看,那種自豪感就甭提了。
櫻桃花開的時節(jié),我的父親卻去世了,只有母親穿著膠鞋在地里搶時間栽種玉米。
母親說,櫻花開了,整個郭家寨熱鬧極了,問我是否回家,聽我沉默不語,母親已然知道答案了。
春天到了故鄉(xiāng),復(fù)蘇的萬物就是生命的寫照,櫻桃花更是生命的象征。如果待在故鄉(xiāng),每逢櫻桃花盛開我都會迫不及待地跑到櫻桃林里,一看個究竟。遠(yuǎn)遠(yuǎn)望出去,山野里到處都是盛開的桃花、杏花、梨花和櫻桃花,那些櫻桃花,潔白無瑕,一塵不染,一片如雪的干凈,一片如玉的潔白,醉了心靈,醉了春天。
櫻桃樹就是這樣一樹一樹地花開,在沒有規(guī)劃的土地上浪漫地開著。捧一把溫馨的花瓣在胸懷,撒在父親曾經(jīng)站立的地方,懷念那個操勞一輩子的老人。遠(yuǎn)處一塊一塊地的泥土翻新了,真希望地里立著一位預(yù)測豐收的父親,一個一個天真的孩子,比春天萬物還珍貴的孩子,淘氣地跟在父親的身后,時間就此過去。而日子再也無法回去了,父親的離去,秋逝寒冬,整個櫻桃花都沉默了,它們知道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
父親葬在櫻桃樹林旁邊,緊挨著他的櫻桃林,守著他的櫻桃林。奶奶更加憔悴了,老來喪子,哭花了眼,哭痛了心,一有時間就望著櫻桃樹發(fā)呆。
櫻桃樹默默地立在地里,母親扛著鋤頭在地里勞作著。父親的櫻桃林現(xiàn)在由母親照顧著,母親在櫻桃林里種了一些玉米,因為父親很喜歡吃玉米飯。故鄉(xiāng)許多人變富了,而我家條件還很艱苦,玉米是一家人的主食。瘦小的母親自從父親去世后一個人扛起整個家庭重?fù)?dān),忍著病痛天天在櫻桃樹下忙碌著,早出晚歸,疲勞不堪。
母親在躬身干著活,櫻桃花隨風(fēng)開著,只是母親沒心情欣賞了。曾和父親約好攜手到老,一起看春陽煙霞、櫻花漫舞,而今春風(fēng)依舊,櫻桃花四溢飄散,母親卻孤獨地面對一切。這是命運,這是生活,這人生的長河中,渺小的個人又能咋辦,只得面對。
放眼望去,許許多多染了色的棉花糖在空中飄浮著,那是高大的櫻桃樹上的花兒,看了忍不住地想起了父親在樹下走過的身影。走近一點看,櫻桃花開得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像一支支快要溶化了的冰淇淋;更近一點看,潔白的櫻桃花瓣在半空飛舞著,還白里透著粉紅,就像冬天的雪花化了妝一般美麗。
每年在櫻桃花開的時候,我都會回家,除了看看家人幫母親干點農(nóng)活外,也可以看看那一樹樹的櫻桃花。
陽光燦爛,父親墳上的紙錢在暖洋洋的春風(fēng)中飄飛著。我站在墳邊,看著滿天飛舞的櫻桃花,真想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