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心愿】牛軋?zhí)牵ㄕ魑摹ば≌f)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一個秋高氣爽的中午。整個西鄉(xiāng)中心小學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聽說縣關(guān)工委的領(lǐng)導要來學校慰問,將帶來不少圖書和學習用品。
除了一本本翻爛了的教科書,西鄉(xiāng)中心小學的孩子們還從來沒有見過課外書。如果說連環(huán)畫算,那是偶爾見過一二本,會在同學中傳著看,或者三五個同學頭碰頭一起看。除此之外,便再沒有了。因此對于那即將到來的一批圖書,學生們唧唧喳喳討論不停。
“肯定有齊天大圣孫木(悟)空!”自信滿滿。
“我想神話故事會有的?!甭杂行┻t疑。
“真希望有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盜!”期盼已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搜腸刮肚,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全都和盤托出,好像說出來了或許就能成真。而有些實在講不出個子丑寅卯的,也非要說個“打仗的,輕功的”,就怕落在別人后面,被人嗤笑孤陋寡聞。
這邊學生們爭地熱火朝天,那邊老師也煞有介事,在辦公室里布置水果瓜子糖果。黃橙橙的橘子層層疊疊擺滿果盤。稍有不慎,就有一個滾落下來。眼見得就要掉落地下,李老師一個箭步上去,迅速出手一接,穩(wěn)穩(wěn)托住,輕輕放回桌面。
一袋子牛軋?zhí)菄W啦一聲傾倒在辦公桌面。李老師一雙黝黑的雙手捧了糖分發(fā)到各個位置。白底藍格子的糖紙,包裹著小長方體的糖。幾縷陽光從窗戶鉆進來,斑駁的落到牛軋?zhí)羌埳?,熠熠發(fā)光。同樣油光發(fā)亮的還有那一個個滾圓金黃的橘子。相比較而言,黑灰色的瓜子則黯淡的多,靜靜的低調(diào)的趴在果盤邊上。
李老師布置好一切,再仔細檢查了一遍。一切就緒,就待貴客來了。于是順手拎起一顆牛軋?zhí)?,麻溜的剝開糖紙。一層半透膜的糖紙里面,白嫩嫩的奶糖里密密麻麻的擠滿了細碎的花生。淡淡的奶香就著花生的馨香,在空氣里彌漫開來。兩個黝黑的手指頭小心翼翼的夾住奶白色的糖,往嘴巴里輕輕一送。糖果準確無誤的落到兩排牙齒中間。因為長期吸煙,那牙齒有些發(fā)黃發(fā)黑。用力一咬,一聲脆響,牛軋?zhí)撬槌蓛蓧K。再咀嚼幾下,便滿嘴噴出香味來。還有白白的奶汁滲出嘴角。這一刻,李老師是極其享受的。
辦公室外面,一個穿著藍布衫的學生,正怯生生的盯著里面看。他的雙手插在洗得發(fā)白的衣兜里,手指在衣兜里偷偷摳指甲。
看著老師滿足的神情以及那鼓鼓囊囊的嘴巴,藍布衫學生的嘴里滋滋冒著口水,就如田間地頭的那些地下水泉眼,源源不斷,弄得他都來不及咽下。
橘子是西鄉(xiāng)山里常見的果子,家家戶戶都有。瓜子也是極其偶爾花個五分一毛,可以買一小三角紙包,就能和幾個同學一起分享好一會兒。唯獨這個牛軋?zhí)牵瑓s是這山里的孩子們還從來不曾有機會吃到的新式糖果。因為至今為止,他們對糖果的概念,還仍只停留在簡易包裝的一分錢一顆的硬糖,或者是二分錢一片的清涼薄荷糖。
藍布衫學生的兩只手還藏在衣兜里。他感覺大拇指就是一顆牛軋?zhí)?。其他手指頭不停地摳著大拇指的指甲蓋,就像是在費勁的剝糖紙??墒侨螒{他怎么努力著急,那“糖紙”依舊牢不可摧。而他的雙眼則直勾勾盯著桌面上那一小堆一小堆的藍格子糖紙包裹著的牛軋?zhí)牵徊恍⌒难壑樽涌赡軙袈湎聛?。糖紙上那顆花生印刷的非常逼真,花生殼微微張開,像是咧開嘴的小胖娃娃。藍布衫學生的心已經(jīng)被完完全全吸引住了。
他甚至感覺有一顆牛軋?zhí)秋h起來了,緩緩地向他飄來??墒菫槭裁此俣饶敲绰敲绰?!恨不得此時能刮來一陣臺風,把糖刮到他的面前。最好直接刮進他嘴里,那將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他希望風刮得猛烈,就算把那一桌子的糖全刮過來,像落糖雨一樣,把他澆成落糖雞,把他淹沒在糖池里,他都會喜笑顏開的??上В@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正當他想得入神,一個敏捷的身影從他身邊閃過。李老師抓了一把牛軋?zhí)沁f給那個身影,那人把糖果往衣兜里一塞。出門的時候那人昂首挺胸,還沖著藍布衫學生狡黠神氣地一笑,這不正是李老師上中學的兒子嘛。
看著李老師兒子歡快蹦跳遠去的背影,藍布衫學生又猛地咽了幾下口水。
心里有一個聲音在拷問:“為什么,為什么我的父親不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呢?”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多年之后,盡管新鮮糖果花樣迭出,藍布衫同學仍舊鐘情于牛軋?zhí)?。但是卻從來沒有再吃到過能夠讓他滋滋冒口水的牛軋?zhí)橇恕?br />
不管社會如何進步,物質(zhì)如何豐富,但有些味道卻只能留在記憶深處,空留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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