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步南山，屬雪峰山脈。南山牧場，是我神往已久的地方。
　　 今年五一，妻姐的兒子少潤前不久答應(yīng)陪外公外婆去南山旅游，5月2日，少潤將忙碌的豆腐廠歇業(yè)一天，驅(qū)車朝南山出發(fā)。十一年前，妻與兒子到過南山，那時南山還不收門票。聽最近到過南山的同學(xué)說，進南山要收門票，門票七十元。妻驚訝和慨嘆之余，頗為躊躇，但為了陪老人旅游，我和妻欣然一同前往。
　　 從武岡過城步縣城到南山，大致需要兩個半小時的車程。車一過城步縣城沒多遠，就進入?yún)采街?，叢山宛如一大盤機制的饅頭，挨挨擠擠，不陡也不緩，剛?cè)嵯酀?。車就在兩“饅頭”的縫隙中穿行，猶如魚兒潛游。目光正欲從容不迫地爬至兩邊山頂，卻被那厚實的綠牢牢地黏住，似乎再也掰扯不開。山上滿是茂密的長青樹，間或有密集的竹林鑲嵌其中。那綠因經(jīng)年的沉淀和堆砌，濃得發(fā)黑，部分樹冠展露新綠，點綴其間，波浪般向山巔涌去，是那樣的柔和，舒緩，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有山就有水，山離不開水，就像男人離不開女人一樣，有水就有了靈性。兩山之間，在山麓處，河流與山依偎纏綿，身段婀娜，迤邐而來，靜靜流淌。經(jīng)過叢山的滋潤、凈化和濃綠的浸染，河水清淺透亮，超凡脫俗，不染塵埃。繞行一袋煙的功夫，拐過一個彎，我們闖入一個山谷，傳來巨大的水流聲。我不敢相信，如此溫柔的河水，突然間變得桀驁不馴而咆哮起來，水聲響徹山谷。
　　 公路旁停著許多車子，我們與其他游客一樣，被水聲吸引，下車向溪邊快步走去。沒走幾步，忽而想起老岳父，趕忙退回車前。老岳父今年八十二了，僅比岳母大兩歲，可健康不可同日而語。岳母耳聰目明，行動自如，與常人無異。岳父耳背，老態(tài)龍鐘。我打開前頭車門，岳父小心翼翼地伸出右腳，身子微微外傾，我的雙手連忙握緊他的右臂，托住他的上半身。他右腳著地，順勢探出大半個身子，靠住我，我慢慢地往外帶，他往外抻，待左腳著地時，才緩緩站起來。岳父確實老了，老得像個蹣跚學(xué)步的小孩，我心里不禁一陣酸楚。他走路顫顫巍巍，我扶著他慢慢下一緩坡，走二十幾米，來到一處約三米高的堡坎邊。其下，溪澗巨大的亂石橫七豎八，一股大水流自幾十米處的上游俯沖而下，在亂石之中左突右撞，仿佛不耐煩亂石擋道，用頭頂，用肩撞，用腳踢，彈射出許多銀練似的水束，發(fā)出巨大的嘩嘩水聲，打著漩，再騰挪跌宕而去。溪水清冽，她就是玉女溪了，是玉女洗漱的地方，洗去凡塵，洗去心中的雜念和煩惱。我想吻她，掬她入懷，情愿守在她的身旁。
　　 南山，我終于來到你的面前，一睹你的容顏。上山的路如同壓縮的彈簧，曲曲折折，飄拂而上，路的外側(cè)設(shè)有垛子，貼上黑色瓷磚，像城垛，遠看猶如長城，從山腳向山上蜿蜒飆升。山上是稀松的灌木叢，并沒有我想象中的茫茫草原，卻透著貧瘠和荒涼，我不禁驚訝，納悶，甚至有點失望了。難道這就是我神往已久的南山？我一直寬慰自己，不要急躁，心想，既然能賣門票，一定有她動人之處，才能吸引各方游客。二十多分鐘后，車停下來，排隊買門票，而后繼續(xù)往山頂攀升。剛才山腳風和日麗，可越往上走，氣溫越低，寒氣襲人，天陰沉沉的，濃霧席卷而來，仿佛大雨將至。車內(nèi)冷颼颼的，我裹緊衣服，抵御寒冷。少潤短衫短褲，五歲的珂珂單衣單褲，嘴唇凍得發(fā)紫，少潤連忙把自己的夾克給兒子披上。僅一條上山的路，沒有路標，沒有任何指示牌，又過了近二十分鐘，車來到一個較為開闊處的岔口，停了許多私家車，我們的車沒有停，而是右拐沿石子路繼續(xù)前行，沒走多遠，車停在山頂。
　　 哇！牧場！南山牧場！就在眼前，我禁不住往窗外張望。我連忙下車，向山邊跑去，寒風嗚嗚尖叫，吹得我睜不開眼。這兒海拔才+1760米，氣候差別卻如此之大。若是炎熱的夏季，這山上定是避暑的好去處。岳父想下車，因為風大，太冷，被風堵在車內(nèi)，僅我和少潤下了車，珂珂興奮地跳著嚷著要下車看風景。我手搭涼棚，擋住風，縱目眺望，我仿佛站在牧場的中心，四周都是青青的牧場，連綿起伏向天邊鋪展開去，莽莽蒼蒼，看不到邊際。這就是八十里南山的了！
　　 如果說來的路上，叢山是機制的挨挨擠擠的小饅頭，那南山群峰則是手工的大饅頭，隨意擺放著。這兒是青草的地盤，清一色綠油油的草兒，幾乎占住了整個群峰，沒有一蓬灌木叢或一棵小樹。隨山勢走下緩坡，給山披上了長長的綠色裙幅，抑或是綠色的大氅，更顯風姿綽約。三五頭花奶牛在山坡上低頭吃草，悠閑自得，遠遠望去，一動不動，仿佛長在山坡上，成了獨特的風景。山頭上高高樹立著風力發(fā)電的塔架，像個龐然大物，長長的漿葉緩慢地旋轉(zhuǎn)著，發(fā)出低沉的轟隆聲，猶如飛機掠過頭頂。
　　 我們將車停在塔架一側(cè)的背風處，我扶岳父下了車，從車的后備箱里拿出帶凳子的拐杖，打開，讓岳父坐下。塔架下幾頭花奶牛，白色的身體上“補”了幾處黑色的斑塊，或啃草，或站立凝視遠方，若有所思，或臥地反芻。它們才是南山真正的主人，可能見慣了游客，對我們的造訪，熟視無睹，仍沉浸在安逸舒適的世界里。我們走近去，忙著拍照留影。岳父舉目四望，面帶微笑，別看岳父行動不便，卻喜歡旅游。我和妻陪他們游覽過很多風景名勝，岳父說，他還有兩個心愿，看海和坐高鐵。對年輕人來說，這心愿不算什么，甚至不值一提，可對行動不便的岳父并非易事，我擔心岳父經(jīng)受不住長途旅行的勞累。我用手機偷偷給兩位老人拍照，多拍一些，留下老人興奮和難忘的時刻，留住我們相處的時光。
　　 向路人打聽去兵器廣場的路，朝與來時相反方向下山，過南山鎮(zhèn)再走幾里，來到一個山頭上，山上擺放著一輛坦克，一臺牽引火炮，一架舊式戰(zhàn)斗機，像動物的殘骸，遺落在此。因年代久遠，都已銹跡斑斑，戰(zhàn)斗機僅剩軀殼，許多游客圍著合影留念。岳母學(xué)著年輕人的樣子，興致勃勃地爬上坦克，我趕忙拍照，提醒老人小心些，然后上去扶她下來。山下，村鎮(zhèn)像火柴盒似的簇擁在山坳里，寧靜祥和。對面，依然有三五頭奶牛，穿著花衣裳，長在山坡上。
　　 我們原路返回，我本就暈車，加之受涼，頭昏昏沉沉，幾欲嘔吐，但為了老人，再難受，也是值得的。一路走來，我不由得感慨，南山景點不多，除了一望無際的牧場，悠閑的奶牛和銹跡斑斑的三樣兵器外，似乎沒什么可觀賞之處。但它們敢于素面朝天，原汁原味，不加任何修飾，沒有任何破壞，正是南山的可貴之處。在經(jīng)濟浪潮洶涌的今天，這樣的景區(qū)已不多見。
　　 哦，南山，一個讓心安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