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母親節(jié)前夜的電話(小小說)
明天是母親節(jié),坐在桌前,想寫一篇關(guān)于母親的小說、散文或詩歌。但是坐了一個多小時,一個字沒有寫出來。我已經(jīng)走神了,但是又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便不想寫了,打算關(guān)了電腦睡覺,可又覺得說不過去,年年都想寫一篇關(guān)于母親的文章,年年都泡了湯。究竟是為什么?
老婆走過來:寫不出來就不要硬寫了,和你說件事。她倚在床頭,眼神迷離,披頭散發(fā),嚇了我一跳。
你這個樣子,好像剛和人打了架似的,怎么這副樣子?啥事呀?
啥樣子了?嫌我黃臉婆嗎?你看看你那副嫌棄的嘴臉,德行,懶得和你說了。
老婆站起身,扭著水桶一樣的腰走出了臥室。
她會有啥事?無非又是關(guān)于單位那幾個女人那些婆婆媽媽的事,嘖嘖嘖,女人多的地方實在是……
電話猛地響起,我心里一抽,心想別是單位的電話??!天天說要有大的檢修,而且時間沒準,讓我們休息時電話都不要關(guān)閉或者靜音,方便聯(lián)系。麻煩,一想起檢修的事就煩,我一個技術(shù)員能干什么,就戳在那兒看著,還不如電線桿呢!電線桿掛了燈能照亮,我還礙人的道兒呢!那些工人們從我身邊過,看看我胳膊上的紅箍兒,一臉鄙夷的樣子。
電話持續(xù)不斷地響著。
你倒是接一下啊!煩不煩。老婆在客廳里吼道,壓過了電視里一個女星發(fā)怒時的吼聲。
我扭身拿起正在床頭柜上充電的手機,哦,不是單位電話,一個陌生號。
喂,哪位?
什么哪位,我崔明,好久不見了,哈、哈哈……
我不認識你。
你是亮亮吧?我從新西蘭回來了,好容易找到你的電話。
天呢!我張大了嘴巴,我小名叫亮亮,自從考上大學(xué)離開家鄉(xiāng),這座城市除了我老婆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的小名。
好了,我這兒還忙著呢!剛找到你電話就急著聯(lián)系你,你小子倒忘了我了。啥也別說了,改天約一下,你別忘了我出國的時候還欠你一頓酒呢!掛了。
嘟……嘟……電話忙音響起,我拿著手機還在愣神。這是怎么回事?崔明?我確實不認識這么個人啊!
誰的電話?老婆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身后,一臉警惕。
一個朋友,找我喝酒。
喝、喝、喝,天天喝,哪天喝死你。你別忘了,你爸就是肝硬化死的。老婆咬著牙說。
我什么時候天天喝酒了?不就偶爾和朋友聚一聚嘛!
哼哼,狐朋狗友。人家喝酒為了拉關(guān)系往上爬,你倒好,越喝越出溜,快四十的人了,連個副科都沒熬上去,你要文憑有文憑,要能力有能力,憑什么?。?br />
說到這些,老婆越發(fā)激動,唾沫星子直噴到我臉上。
唉!我急忙繞過她,逃似的跑出臥室。
電視里那個女明星還在笑,周圍圍了一圈嘉賓,都崇拜地看著她笑。她鮮紅的大嘴幾乎占滿了整個電視屏幕。
我匆匆套上一件外套。
你要去哪里?老婆一把拽住我,我和你說啊,這次我是鐵了心要這個孩子,前幾年不讓生,好容易放開二胎了,我還不到四十,我要生個丫頭。
生吧、生吧,我又沒說不要。
你看你厭煩的勁兒,生了拿什么養(yǎng)?哪哪兒都要錢,你才掙幾個大子兒?兒子上個重點高中就差那么幾分,五六萬送進去了,這房貸還沒還清,你拿啥養(yǎng)?
又來了,我煩躁不安。
那你要怎樣?一說這個就這樣,倒是要不要?
要!老婆一臉決絕,可你得想辦法掙錢去,生了孩子我又上不了班,你的工資夠生活費就不錯了。
好好,聽你的。
每次也是聽我的,你拿出實際行動來??!我也不逼你做什么生意,你也不是那料。你單位最近不是要提一批副科嘛!叫什么?
見習(xí)作業(yè)長。
對,你條件都夠,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刻,你去給領(lǐng)導(dǎo)送點兒禮,請他們吃頓飯……
好好,你讓我先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好好想想。我掙脫了她的手,打開門走了出來。
抓緊啊!沒啥想的。老婆從門縫兒里低聲吼道。
外面刮著絲絲涼風(fēng),我稍微清醒了些,坐在樓下花池水泥臺子上,一摸兜,忘了裝煙了。一米外的小區(qū)路燈燈光昏暗,燈光下霧蒙蒙的,就像飛了無數(shù)只小蟲子。
母親節(jié)、小說、散文、詩歌、二胎、錢、作業(yè)長、崔明……
叮咚——是微信的通知聲。我拿出手機。
聽說你的見習(xí)作業(yè)長申報材料被刷下來了,好像是因為年齡,你的生日超了一個月。是技術(shù)組組長來的信息,那個一臉狡詐,比我還晚一年參加工作的小子。
操!我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
你明天趕緊問問吧!早點兒行動沒準還有希望。
有希望個屁,從字里行間我仿佛看到了那小子得意忘形的包子臉。去你媽的,以為老子稀罕?
明天母親節(jié),回去寫文章吧!二胎、崔明……
我一個激靈,我想起一個人,我的發(fā)小,也是我媽的干兒子,叫翟明,小時候我寫他的姓總寫得和崔似的。涼颼颼的風(fēng)刮過來,我后脖頸子起了一片雞皮疙瘩。翟明,大學(xué)畢業(yè)準備出國,出國前給我打電話,掩飾不住的興奮,說走之前一定找我喝頓酒,從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學(xué)就很少一起聚了。
但是我們終究沒有喝那頓酒,可他就悄沒聲息地走了。接著,當年最重大的飛機失事新聞傳來,他就在那架飛機上。
遠處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來回晃動,就像是掛在繩上的衣服。我腿腳發(fā)軟,冷汗從額頭滲了出來。我打著飄,搖搖擺擺踅進黑洞洞的樓門。
我使勁咳了一聲,樓道里的聲控?zé)魠s悄沒聲息,依舊黑洞洞的。剛才還好好的,我望了望上面,都是黑的,甚至連樓梯都看不清。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藍色的屏幕一閃一閃,我抖著手端起手機,只瞥了一眼,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帶著哭腔喊道:媽!媽!
你怎么了?誰欺負你了亮子?
媽媽的聲音溫柔慈祥,我馬上就踏實下來。
沒人欺負我,媽,就是想您了。
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小孩兒似的,明天媽就去看你。
好啊!明天是母親節(jié),祝您節(jié)日快樂。
傻小子,也學(xué)會過這洋節(jié)日了。唉!媽聽說你最近不大順當!其實呢,人哪都能一帆風(fēng)順的?就像明子,啥都占了,可還不是把命都搭進去了?記住,凡事往好處想,過了這個坎就順當了。亮子?。∮袐屧?,別愁,???
我真的哭了出來,在漆黑的樓道里,嗚嗚咽咽哭得一塌糊涂。這是十多年前我家的電話號碼,我一直沒有刪,我總覺得我媽還會給我打電話,今天,她真的打來了。
明天就是母親節(jié)了,什么作業(yè)長不作業(yè)長的,我要回去看看我媽,對了,還有翟明,他們都在一塊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