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紅顏薄命人(散文)
一
她出生于干部家庭,中學時已長得如花似玉含苞待放,是有名的?;?,周圍的人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她??墒?,干部家庭、美貌,對她來說都是過眼云煙,這些非但沒有給她帶來好處,反而給她帶來了很多麻煩。
讀高中時,學校來了一個北京體育學院畢業(yè)的年輕男教師,這個體育教師好像盯上了她,每節(jié)體育課幾乎都要點她的名,不是說她速度慢了,就是說她站姿不正,常常批評得莫名其妙,最后老師還要加一句:“下課后到我寢室作檢討?!彼抢蠋?,不得不去。下課后,她就帶著一個同伴去找老師接受又一次的批評,可老師一看到她來了,總是仰頭大笑,“沒事,沒事,下次注意就是了!”真讓她哭笑不得。周圍的同學都知道,這是她的美貌惹得禍!
1975年,她高中畢業(yè)。那時,還要去農(nóng)村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兩年后才能考大學,同學中有很多進了民辦教師這支隊伍。她說當個民辦教師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她還沒想過讓自己去當個民辦教師。1976年“四人幫”粉粹了,她的老爸也下臺了,此時她想當個民辦教師卻怎么也進不去。在學校她就是一個優(yōu)等生,她不放過最后一絲希望——高考。1977年,全國恢復了統(tǒng)一高考,她終于以優(yōu)秀的成績?nèi)氚窳?,可在政審考核這一關(guān)沒通過,說她高考的試卷上寫上了“在校讀書期間參加了糾察隊”幾個字。當時,社會上到處是糾察隊員,大事小事他們都能解決,權(quán)力是不小的。后來學校也成立了糾察隊,這些班干部自然都被挑了去,沒想到這也成了不能上大學的理由。是老爸倒臺原因還是參加糾察隊緣故?這到底是誰的過錯?一切的恩怨怎么能讓她來承擔呢?她最后的一絲希望又化為了泡影。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睉c幸的是她憑自己的美貌找到了一個好老公,她老公不但是端“鐵飯碗”的,還長得英俊瀟灑,大家都說他們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楹?,老公幫她找了個坐辦公室的工作,一年后又添了一個千金,家里的舊房改建成兩間四層樓房,小夫妻恩恩愛愛,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二
一晃又過去了三年,突然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孩子的腳一只溫熱、一只冰涼,涼的那只腳邁不開步,并出現(xiàn)了僵硬,夫妻倆連忙抱著孩子到處求醫(yī),醫(yī)生說是得了小兒麻痹癥,已成終身殘疾,這真是晴天霹靂!看著活潑可愛的女兒,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竟一個殘疾人。女兒往后的日子怎么過???這時親戚朋友都來相勸,要她接受眼前的事實,趁現(xiàn)在還年輕再生一個,將來女兒好有個照應。
一年后,她懷孕了。她小心地呵護著未出生的寶寶,希望這個孩子能給她帶來好運。十月懷胎,孩子出世了,是個大胖小子??粗蓯鄣暮⒆?,她一直提心吊膽,生怕有啥不慎,給孩子帶來災難。防疫站所規(guī)定的防疫接種一次也不落下。轉(zhuǎn)眼間,孩子又到了牙牙學語的時候了,這給全家人增添了無比的歡樂,可好景不長,讓她擔心的事又發(fā)生了。在孩子十一個月大時,出現(xiàn)了跟女兒一樣的癥狀,一只腳溫熱,一只腳冰涼,全家人的心一下子給提了嗓門眼上。他們連忙抱著孩子,去了上海、北京等大醫(yī)院,竭盡全力地救治孩子的病,親戚朋友捐錢相助,可還是沒有挽救孩子的生命,她傷心欲絕!
這時,社會上傳出了各種說法,有的說是祖公墳有關(guān),有的說是新房有問題,有的說是結(jié)婚日子選得不好,也有的說是夫妻雙方基因不配,總之沒有一種能讓她走出這傷心欲絕的境地,三十歲不到的她已出現(xiàn)了絲絲白發(fā)。為了讓她減輕痛苦,盡快投入到新生活中,好心人給她抱養(yǎng)了一個女嬰。殘疾女兒生活不能自理,只能坐輪椅生活,抱養(yǎng)的娃娃還在嗷嗷待哺中,繁忙的生活慢慢麻痹并沖淡了她心里的傷痛。特別是小娃娃一天比一天可愛,久違的笑聲又在這個家響了起來。
三
然而,天有不測之風云,老天好像故意跟她過不去似的,平靜的生活只過了六七年,新的災難又降臨到她頭上。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肌肉出現(xiàn)了莫名其妙的酸痛,開始以為疲勞過度,就吃一些營養(yǎng)品,可酸痛程度一天天加重,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她跑遍了大小醫(yī)院,也查不出是什么病。癥狀太疼痛時,她就靠吃止痛藥來過日子。不久,她的手腳也不能靈活運動了,直至僵硬。她喪失了工作能力和自理能力,一切家務全都落到了丈夫一個人的肩上。
看著丈夫一個人忙里忙外的,她很是故意不去。有一次,她趁丈夫還沒下班回家想先淘米下鍋,她趴著墻根走路,支撐著鍋臺干活。當她想把那個高壓鍋搬到鍋臺上時,一只手怎么也提不起來。她試著用兩只手去拿,剛跨出步,人和鍋都摔倒在地。她坐在地上傷心至極,感覺自己活著如同行尸走肉,而且成了這個家的累贅,她隨手抓起碗階上的一口碗,“啪”的一聲摔得粉碎。她拿起碎片,就在自己手上亂劃,頓時鮮血汩汩往外流。坐在輪椅上的女兒聽到廚房里的響聲,連忙搖著輪椅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哭喊著從輪椅上滾了下來,想給爸爸打電話,可怎么也爬不上輪椅。丈夫回來了,看到女兒在地上爬著、哭著,妻子躺在血泊里,臉色慘白,不省人事,他連忙把女兒抱回輪椅,自己抱起妻子就往醫(yī)院跑。在醫(yī)院里,丈夫心疼地檫著她的眼淚,說:“你怎么那么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天大的磨難也不能放棄。要相信天無絕人之路,總有一天會治好你的病的!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上有父母下有孩子,活著是對他們最大的安慰??!”“我對不住你??!”夫妻倆在醫(yī)院里抱頭痛哭了一場。
醫(yī)生診斷后說她的病是由一種腦病變引起的,尚無特效藥,這等給她判了死緩。她每天就這樣在痛苦中煎熬著、掙扎著。
少女時期美麗動人的大眼睛已變得呆板、遲鈍,四十幾歲的人,身上就散發(fā)出一股老人氣了。站起來,叉著兩腿,躬著身子,還有那花白的頭發(fā),那神情還不如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婆婆,看著真讓人心酸。她看著依然英俊的丈夫,一臉的無奈,是丈夫在用心地支撐著這個家,他是這個家的天。2007年春節(jié),我去看她時,怎么也無法聯(lián)系起往日那楚楚動人的花容月貌,命運為何如此捉弄她?
2016年,生活的磨難,病痛的折磨,過早耗盡了她的能量,她像一支蠟燭,燃完最后一滴油,爾后熄滅了,年僅5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