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楠成的婚事(小說)
1
天熱的沒有一絲兒風(fēng),空氣像是凝固了。
美芬請假躺了三天了,一點好轉(zhuǎn)都沒有,肚子里翻江倒海,嘔吐的膽汁都出來了,苦啊。
洪楠成怯懦的、吞吞吐吐地說:“娘,美芬有了?!?br />
娘一個激靈,“有了?有了啥?”
“……懷……懷孕了?!?br />
娘“嗷”的一聲就跳起來了:“你個死孩子!別嚇唬我!我不吃你這一套。我早告訴你,你倆沒戲!今兒再明白的告訴你:這個家,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不是嚇唬你,真有了?!?br />
“真有了?那我就死給你看!”
說完就往陽臺上沖,洪楠成連忙抱住:二樓摔不死人,可也不能跳啊。
甄美芬是洪楠成高中同學(xué)、談了五年的女朋友,中等個兒,長相秀麗,性格溫柔,名副其實的“美麗芬芳一朵花”,但洪楠成的娘胡嬌嬌硬是看不上,還說什么“想嫁給楠成,除非再長十公分”的混話,老逼著洪楠成去相親。
這回,甄美芬懷孕了,洪楠成想,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或許娘就同意了呢。誰知道,胡嬌嬌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但要“死給你看”,還把洪楠成的手機沒收了。而洪楠成說服不了娘,無法向美芬交代,也就沒臉去見她。
虛弱無助的甄美芬,只想靠著洪楠成的肩膀。此時此刻,她已經(jīng)不在乎世人怎么說,也不在乎娘怎么罵,只想他陪在她身旁,做她避風(fēng)的港??勺蟮炔粊碛业炔粊?,打電話已關(guān)機,希望一點點的變成失望,失望又變成絕望,絕望漸生怨恨。
美芬娘也罵女兒糊涂,可罵也不解決問題,直溜溜又等了洪楠成兩天,也沒個回信,也沒了人影??粗蝗焉锓磻?yīng)和心理煎熬雙重折磨的女兒,美芬娘也顧不得面子了,托了媒人來到洪家。胡嬌嬌一嘴火藥味兒:“自古都是男家去女家提親,咋?還有上趕著來的?”“都別拿孩子嚇唬我!別說沒有,就是有了,誰能證明一定是我家楠成的?我家楠成不能給她當(dāng)頂缸的!”“想結(jié)婚?門都沒有!”
當(dāng)媒人把胡嬌嬌的話原原本本的帶回來后,甄美芬終于心死如灰,跟娘走上冰涼的手術(shù)臺,結(jié)束了這一切。劇烈的疼痛使甄美芬覺得身體被撕成碎片拋向空中,又在隱約的呼喚聲中漸漸聚攏,但心卻沒有聚攏,碎了一地,隨著打掉的胎兒,沒了。
洪楠成聽說美芬打了孩子,已經(jīng)是三天以后了,氣急攻心,一頭撞在墻上:我的美芬!我的孩子!甄美芬啊甄美芬,難道咱就真的沒份兒嗎?
一場談了五年的戀愛,終被胡嬌嬌連根刨起,不惜傷害親骨肉,也毫不顧及楠成的感受。楠成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像是失去了半條命。
胡嬌嬌倒是高興,這一篇算是翻過去了。
2
胡嬌嬌趕緊緊鑼密鼓地給兒子張羅親事。
洪楠成長得不算高,但洪家這幾年有了錢,離縣城不遠處蓋了房,買了車,老洪兩口子就一心想娶個高個兒媳婦“改良品種”。胡嬌嬌是總策劃:“全面撒網(wǎng),重點捕魚”。所有的親戚、朋友、專業(yè)媒人、業(yè)余媒人都發(fā)動,給兒子找媳婦,條件就七個字,“膚白貌美個子高”。
這不,今兒見的是縣某局長的親戚的女兒,姓元,叫元佳,臉蛋像電影明星那么好看,皮膚嬌嫩的如嬰兒一般,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關(guān)鍵是長得夠高,太符合洪家的標準了——身高一米六八。再加上一尺八的小蠻腰,走起路來如風(fēng)擺楊柳。對元佳,洪楠成的父母一百個滿意,洪楠成想:那就娶了吧,反正是給父母娶媳婦兒。
女方也滿意洪楠成,更主要的是滿意洪楠成父親,老洪開了家裝修公司,這幾年生意好的很,人送外號“洪百萬”。
彩禮掏了十萬零一千,寓意“萬里挑一”,買“三金”給了女方三萬三,說是“三生三世”。
婚禮風(fēng)風(fēng)光光,自不必說。
磕頭收了拜禮三萬八。新媳婦提出這錢該小兩口拿。因為“這是俺們磕頭掙來的,一下午跪的,腿都有黑藍青了?!焙鷭蓩蓜傁霃堊?,老洪已經(jīng)把錢遞過去:“好好好,你們的!”
“維持好兒媳婦,就能早點抱孫子!”老洪說。
一想到孫子,胡嬌嬌就高興,算了,甭管誰拿著,還不都是俺孫子的?
元佳的肚子還真爭氣,很快就有了,反應(yīng)挑食,都是情理之中,元佳驕傲地挺著大肚子,胡嬌嬌一臉幸福的伺候著,要當(dāng)奶奶嘍!
夏天將近,該換季了,元佳要三萬元的買衣服錢,楠成說買啥衣服???那么貴!
“你知道什么,這是明星同款!”
楠成覺得沒必要,元佳便又哭又鬧,說楠成心里沒她、沒孩子,“‘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如今連件衣服都舍不得買,過的還有什么意思?“
嚷嚷的鄰居都來看,還是老洪給了錢,元佳才不鬧。楠成覺得不必這么慣著,胡嬌嬌卻說:”懷孕了,得顧及孩子,還有咱家的面子,將就著她些吧?!暗鷭蓩尚睦镉辛说祝涸芽刹皇鞘∮偷臒?。
元佳閑的沒事,就打麻將。輸多贏少,輸了找楠成要,贏了大飯店搓一頓,癟了錢包,贏了臉面,也肥了飯店。麻友說,這幾個小錢算啥呀?在你公公眼里就是一盒煙錢。元佳說:“就是?!笨珊弈情烧媸菗?!這不,回去一提錢他就嘮叨:“你以為咱家是印錢的??!“
元佳也不甘示弱,“養(yǎng)不起我你早說!”
這回父母都不在家,沒人勸架,生成了大氣,元佳要走!并揚言要打掉已經(jīng)七個月的胎兒!
“趁早,不過了!”元佳最后摔門而去。
“就你這樣的敗家娘們,不要也罷?!遍蓻]有阻攔。只是心里隱隱的疼了一下。
胎兒到底沒打成,胡嬌嬌把她給找了回來,條件是給她五萬元“零花錢”?!昂⒆涌刹荒艽?!以后楠成要是不給錢,跟娘要!”
元佳也漸漸察覺到自己的身高在洪家的重要性,更有恃無恐。楠成有點怨娘:你可真是胡攪攪!活生生拆散了我和美芬,還找下了這么個媳婦!“元佳”啊“元佳”,你分明是個討債的“冤家”呀!
胡嬌嬌也是干張嘴,沒話說。
可元佳的肚子不負眾望,重陽節(jié)那天,生了個大胖小子,八斤八兩,母子平安。取名連喜,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喜事連連。
元佳怕毀身材,堅持不喂母乳。胡嬌嬌滿口答應(yīng):“中!中!”就把粉嫩嫩的小孫子抱到自己的被窩,要兒媳婦好好將養(yǎng)。
生活就是這樣,在累和快樂中前行,胡嬌嬌是累的,胡嬌嬌在甄美芬那里表現(xiàn)的是胡攪蠻纏,在元佳這里卻表現(xiàn)出了吃苦耐勞、任勞任怨的老黃牛品格;元佳是快樂的,生孩子后更是母憑子貴,每天睡到中午,起來描眉畫眼打扮一番,要么去打麻將,要么出去逛街,再不就玩手機。
后來裝修行業(yè)不景氣,老洪就幫胡嬌嬌一起侍弄小孫孫。
過年的時候,元佳想去海南,“海南那么多旅游的人,咱咋就不能去?”訛哩沒法,洪楠成和她飛往海南,度過了一個元佳高興洪楠成煎熬的春節(jié)。
元佳回來很高興,洪楠成趁她高興就說,“以前你得養(yǎng)身體,以后咱少改改,一起做做家務(wù)活兒,一起看看孩子?!边€開玩笑說:“咱幸虧是和爹娘伙著哩,要不就成不開人家了?!睕]想到元佳說:“哦,我正想給你說呢,你要他們在縣城給咱買一套房,咱去縣城?。】次沂帐暗暮貌?!現(xiàn)在誰還和公公婆婆一起??!”洪楠成白她一眼不搭理她。元佳繼續(xù)說:“坐飛機就爽死了!二人世界就是好,你抓緊時間去縣城看房子,我計劃夏天的時候去歐洲旅行,我打聽過了,現(xiàn)在組團去很方便的?!焙殚稍缬憛捤凉M世界的瘋,一點也不顧家,站起來,說:“你要這樣,我可真養(yǎng)不起你?!痹褟谋亲永铩昂摺绷艘宦?,扭腳回了娘家。
胡嬌嬌勸兒子說,她就是“計劃”,或許到夏天就改主意了呢,何必一時就反對,鬧的這么僵。洪楠成說:“她改主意?改也是改個更燒錢的。她就不是成人家過時光的人,成天就知道錢、錢、錢!”
還就是,人家元佳就是沖你家有錢來享福的,每一次花錢,你都得叨叨,讓人家不痛快。
后來洪楠成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金銀首飾、現(xiàn)金、銀行卡,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住個娘家,至于嗎?都說婚姻有七年之癢,這才不到兩年,就癢得不行了。
叫也叫不回來,說除非在縣城買上房子,再買上車,都上成元佳的戶,否則,免談。
胡嬌嬌也尋思過:要是離婚再娶一個吧——像老李家,新娶的媳婦開始還好些,后來生了自己的兒子,就不管也沒有精力管前面的孩子,徹底成了奶奶的孩子了;不離吧,只剩一張紙,一年都見不到媳婦。但不離婚,總還有一絲希望。
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元佳給洪楠成戴了一頂帽子,綠色的。
離婚已成定局。孩子沒爭議,歸男方。元佳帶走的一切財物“早花完了”。并要洪楠成包這幾年的青春損失費10萬,還有,兒子是給你白生的嗎?也得給10萬!
經(jīng)過拉鋸式的艱難談判,最后議定,元佳帶走的一切歸元佳,留家的都歸洪楠成——就留了一堆元佳淘汰下來的衣服,送人家人家也穿不出去。一場心力交瘁的婚姻,折騰了幾年后,終以失敗收場。
3
胡嬌嬌又開始給兒子撲打媳婦。二婚不想尋,頭婚人家不給。偶爾有個愿意接觸的,一聽男方帶著個兒子,像躲瘟神似的跑了。嘡嘡了一年又一年,都不成點子。
有人說,找找美芬吧。胡嬌嬌雖不好意思,但還是悄悄找人打聽,卻晚了:人家倆月前出嫁了。
每到正月初一,誰家不是合家歡樂、喜氣洋洋?家家戶戶都滿大街的給爺爺奶奶、大爺大娘、叔叔嬸嬸磕頭拜年的時候,洪楠成正在家蒙頭大睡,從早睡到晚,午飯都沒吃過。胡嬌嬌也是干急沒法兒,和老洪在家閂了門愁坐??尚∵B喜聽外面放炮、人來人往的熱鬧,還非要跑出去看,說他也不聽,胡嬌嬌抬手拍了一下,就“嗚嗚”的哭個不停,大過年的,哭啥哭?這日子過的!
轉(zhuǎn)眼又是冬天,年關(guān)越來越近,胡嬌嬌心生一計:把連喜送到親戚家,先把連喜瞞下來!去遠點的地方給兒子找媳婦,待女方過了門,生米煮成熟飯,看她能怎地?嘿!還真就找上了,女方看楠成家境殷實人實在,就同意接觸。有了女朋友,楠成漸漸也有了生機。這不,楠成和女朋友逛商場,回來還給胡嬌嬌買了一條大紅圍巾,他倆在街吃過了,卻不忘給她和老洪捎回來一份燴菜。胡嬌嬌那個高興喲!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就在胡嬌嬌拿著厚厚的一疊錢去定婚的時候,媒人捎來三個字”算了吧”。原來,有人捅給女方,說楠成有個兒子,人家的娘就攔住閨女了:“閨女呀,咱能進門當(dāng)后娘?你要是以后生個兒子,負擔(dān)重不說,你親的后的,光給人家往嘴上送話兒哩,一輩子活在風(fēng)口浪尖上;你要是生個閨女,兒啊,再過三十年你指靠誰哩?!”
氣的胡嬌嬌跳起腳罵。但如同罵空氣,沒人搭理她。
形式越來越嚴峻,今年根本就沒有人來提親。胡嬌嬌許下兩倍的謝媒人錢,也降低了標準:“二婚也行,身高不限,連喜不用管,只要女方給俺孩兒一心一意過時光就中?!蓖辛硕嗌賹I(yè)媒人無果,她更是逢人就說,“給俺楠成說個媳婦??!”都是搖搖頭說:“唉……現(xiàn)在閨女少男的多,不好整哩?!?br />
內(nèi)向又沒主見的洪楠成,被一場鬧心的婚姻折騰的心力交瘁,再婚之路如同坐過山車,或大喜大悲,或啼笑皆非,且前景黑暗;兒子倒像初夏的小秧苗,見風(fēng)就長,可自己的愁緒比兒子還長的快:當(dāng)初歡歡喜喜、心心念念生的兒子,如今竟成娶媳婦的絆腳石!生活啊,你總是喜歡給人開玩笑!
這幾年煎熬下來,楠成老是出現(xiàn)幻覺,幻覺里,他和親愛的美芬手拉手走在學(xué)校的櫻花樹下,于是他就高興的笑,常常笑出聲兒來;有時還會看見被打掉的孩子,面目全非的在那兒哭嚎,他也心疼的哭,還會清楚的看見自己被剜的滴血的心,他奇怪,自己有一顆破碎的心?這是為什么呢?就望著自己的心發(fā)呆。
說話間,除夕到了,家家戶戶貼春聯(lián),吃團圓飯,絢麗的煙火在空中此起彼伏,隨著一次次煙火的升起,孩子們的尖叫聲、歡呼聲,毫不留情的鉆進胡嬌嬌的耳朵,氣的胡嬌嬌恨不得塞住耳朵。洪家除了連喜的喊叫或哭聲,死寂的像一座墳?zāi)埂?br />
洪楠成悶頭躺了一天,現(xiàn)在坐在窗前進入幻覺,嘴里還念念有詞,聽不清說了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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