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蘭州玉關(guān)情
有一首低苦艾的的歌曲《蘭州蘭州》,其中的幾句歌詞我特別喜歡:
蘭州,總是在清晨里出走,
蘭州,夜晚溫暖的醉酒,
蘭州,淌不完的黃河水向東流,
蘭州,路的盡頭是海的入口。
火車鐵軌的隆隆聲與天空中的一輪明月把我送到了蘭州,到達的時間是在6月13日的清晨,天空剛剛泛起了魚肚白。這一夜我?guī)缀鯚o眠,朦朧中一會兒是張騫的駝隊打著火把夜渡渭河,涼爽的夏風(fēng)吹得他手中的使節(jié)翩翩然;一會兒又是霍去病催促著將士把炒面裝進口袋斜挎在身上,他們揚鞭策馬疾馳在黃土高坡;一會兒又是我趴在火車的窗口上搖手和他們打著招呼,比比看咱們大家伙誰先到達金城蘭州。恍恍惚惚似夢非夢中,一睜眼就到了蘭州,真真切切的莊周夢蝶。
下了火車,拉著行李,隨著人流走出火車東站,我佇立在了站前廣場。我的身邊矗立著被國家旅游局確定為中國旅游標(biāo)志的“馬踏飛燕”。
蘭州城還在熟睡著,除了匆匆出站的人流,廣場上只有寥寥幾個接站的人和幾個匆匆趕路來搭車的人,一片靜寂??纯幢?,才不過是北京時間早晨6點鐘。此刻在北京,人們已經(jīng)聚集公園或者湖邊開始了鍛煉,而在蘭州,天才開始蒙蒙亮,人們也可能才準(zhǔn)備起床。因為時差,蘭州的時間總比北京要晚一個小時。
中國的六月,是屬于炎熱夏天的季節(jié)??墒钦驹谇宄刻m州的天空下,我的身上布滿寒意,甚至裸露的胳膊上起了斑斑點點的雞皮疙瘩,我不由自主地抱起胳膊。然而我的心卻裝滿了涼爽,裝滿了回到故鄉(xiāng)的欣喜與激動。有點后悔自己穿著短衫就敢昂首直入蘭州城,看看周圍的人們,全都穿著厚實的外套,還有人用紗巾裹著頭臉,倒顯得我是另類: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否則怎么會不知道這里的氣候是“早穿皮襖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呢?
可我偏偏就是土生土長的蘭州人,就出生在蘭州黃河邊上的永昌路。小時候我的嘴巴特別饞,過幾天就要向我媽要一毛錢在永昌路上的雜貨鋪買豆豆糖吃,每當(dāng)我奶奶埋怨我的時候,我媽就說,讓娃吃吧,誰讓我懷她的時候遇到自然災(zāi)害總是吃不飽,把娃在娘胎里就餓著了。永昌路的雜貨鋪是我兒時最香甜的記憶。我出生在1962年,那時候的中國,人們普遍吃不飽肚子,據(jù)說毛澤東主席都吃不上肉,許多在蘭州城里工作的人餓的扔掉工作跑回農(nóng)村老家找飯吃去了。
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我家在黃河邊永昌路的院子是院子里邊套著的院子,在大院子的門口蹲著一塊大石頭,被也不知幾代人的娃娃們爬上爬下磨得溜光圓滑。我騎在石頭上總是不想下來,因為坐在上面我比我媽的個子還要高。我還記得,我家的房子不是一間,是一排,房子是木頭的墻壁木框的格子窗,木板的門上刻著木雕的花紋,門的左邊用兩頭凸出的門軸套在門框上下的門窩里,開門關(guān)門總是吱吱的響。后來隨著父母工作的調(diào)動,我無奈地離開了蘭州城,再也沒機會聽到兒時好聽的開門吱呀聲了。
再后來的歲月里,我也曾幾次到過蘭州城,匆匆來去,然而對蘭州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蘭州城就甜甜地蝸居在中國大陸的腹地,被周圍的群山層層環(huán)繞擁抱著,這些山連接著但不綿延,矗立著,像個頭并不均勻的一鍋饅頭,有了一份柔和與別致,它們都是黃土的世界。蘭州城是幸福的,洶涌澎湃的黃河走到這里會收斂個性,宛如黃色的彩帶飛揚著,自西向東從市中心蜿蜒流過,讓蘭州城成為中國唯一的母親河穿城而過的省會城市。蘭州人總是自豪而親切的說:我們蘭州是黃河之都。凡是來到蘭州的外地的人,也只能心悅誠服的點頭認可,同時臉上露出贊許羨慕的神色。
外地人對蘭州城的贊許羨慕,遠沒有孫中山先生來得實在。辛亥革命之前,中山先生和大儒章太炎商討遷都之事。章太炎認為遷都到武昌,武昌揚靈于長江,東可控江浙,北可達長城,駕馭中原足矣。中山先生則認為遷都于蘭州,理由是蘭州黃河穿城而過,定都蘭州,既能駕馭蒙古新疆,又能共主亞洲。這話聽得章太炎目瞪口呆,不由得對孫中山是心服口服,佩服至極五體投地。據(jù)史料記載,1925年,中山先生病逝于北京,臨終所留《總理遺教》中有言:“中國的國都,須建在蘭州”。真是偉人啊!
我要說,中國的蘭州,真是塊風(fēng)水寶地。這一切要感謝大自然和歷史的饋贈,因為有了黃河數(shù)萬年的綿延流淌,蘭州也就自然有了歷史文化幾千年的悠久與積淀。
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中華民族的先民就在蘭州黃河邊的這塊土地繁衍生息,他們用石制的粗糙的工具從事著原始的農(nóng)業(yè)和漁獵采集。他們穿著遮羞的麻衣,吃著鉆木取火烤熟的食物,在心中卻時刻不忘對美的追求,他們燒制陶器做生活用具,他們把陶器制作成各種造型獨特的樣式,而且進行形象生動的手工花紋彩繪??脊殴ぷ髡咴诟拭C大地灣發(fā)現(xiàn)的少見的三足缽、三足罐珍品,比仰韶文化半坡類型早千年,堪與西安的半坡遺址相媲美。我從心里佩服黃河岸邊的這些先民,他們把我們中華民族的仰韶文化推向了頂峰。我們應(yīng)該從心里感謝這些先民,正是因為他們生命的延續(xù),才為后來蘭州城的出現(xiàn)扎下了堅實的根。
我拉著行李箱,漫步在清晨的蘭州東站的站前廣場,涼爽的風(fēng)夾帶著黃河撲面的濕氣輕撫潤澤著我的肌膚,雖然有點冷,但我卻覺得十分的愜意和心安。我的眼前就是樓房鱗次櫛比高高矗立的蘭州城,一棟棟的高樓大廈上,高低起伏的霓虹燈的五彩光環(huán)流彩閃爍。一條條馬路從廣場向周圍四射而去,穿行于高樓大廈之間,最寬也最直的是火車站大樓正前方的這條,直線向北通向黃河邊。站前廣場也被紅白相間的柵欄分成了幾塊,最東邊許多公交車根據(jù)顏色不同整齊地排列著,如一條條長龍蜷伏。
此刻最讓我欣賞的,還屬車站大樓,它的建筑高大且敦實。而它樓頂上“蘭州”兩個大字,被紅色燈光映射的更是耀人的眼。這棟樓,這兩個紅色的字,仿佛明明白白地告訴每一個從四面八方來到這里的人們,大西北的蘭州城,它的名字是有厚重的歷史淵源的,事實上,“蘭州”名字的形成還真是有故事。
兩千多年前,西漢武帝的時代,19歲的劉徹就派27歲的張騫和他的百人使團浩浩蕩蕩的走到這里,黃河天塹橫亙在眼前,讓他們的心情忐忑不安。這里沒有城市,也無村莊,只有洶涌澎湃的黃河水拍打著兩岸高峻的山,也沖蕩出片片的河灘綠洲,生存著稀稀拉拉不多的人民。更多的人們被匈奴和羌族部落殺戮劫掠,即使咆哮的黃河也無奈。
公元前121年的夏天,驃騎將軍霍去病受命漢武帝率軍西征匈奴,在黃河南岸(今蘭州西)安營扎寨設(shè)置了令居塞屯兵駐軍,抵御割斷匈奴和羌族的劫掠侵擾,洶涌澎湃的黃河和嚴(yán)正以待的軍隊,終于使這里成了大漢帝國的軍事重鎮(zhèn)。朔風(fēng)飛揚馬嘶鳴,一輪明月玉關(guān)情。
就在公元前121年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霍去病和他的精銳部隊三過黃河,縱橫馳騁,在河西走廊擊敗匈奴,陸續(xù)建立了河西四郡,斷了匈奴右臂。漢帝國西部邊境地區(qū)由此獲得了安定發(fā)展的環(huán)境,凱旋途中,霍去病命禮賓官李息主持將令居塞擴建修筑為城堡,設(shè)立了縣置。傳說筑城之時,“掘地得金”,挖出了許多的金子。加之“依巖百丈侍雄關(guān),西域咽喉在此間”,地勢險要,人民希望筑的城能夠“固若金湯,堅不可摧”,朝廷將這個縣置城取名為“金城”,意寓“言城之堅,如金鑄成”。
英俊年少、屢建戰(zhàn)功的霍去病已經(jīng)離世兩千多年,但他是大西北人民心中永遠的歷史功臣,他所筑建的“金城”,可能就是今天蘭州的雛形了?!敖鸪恰眮須v的故事并非我的杜撰,有司馬遷的《史記》為證。
時光穿梭,公元583年,隋文帝一高興,因為金城的南邊有座“皋蘭山”,形若蟠龍,“高厚蜿蜒,如張兩翼,東西環(huán)拱州城(金城),延裹二十余里。”,是金城城區(qū)的屏障,就將“金城”改為“蘭州”,并設(shè)立蘭州總管府。后來州郡多次易名,但蘭州的建制沿革基本固定下來,沿用至今。從此后,這里接待著南來北往的商客,成了絲綢之路上的一顆明珠。而這蟠龍狀的皋蘭山此刻就在我站立的蘭州火車東站的身后,相距不過幾百米。
晨曦,我就這樣拖著行李箱站在歷史的名城重鎮(zhèn)金城蘭州,雄師,鐵騎,駝鈴,關(guān)垣,已絕塵而去,但蘭州城里:金戈鐵馬,演繹過無數(shù)英雄史詩,孕育了虎帳之中的柳營文化;商旅駝隊,走出了絲綢之路,傳誦了千年往來西域的商賈故事。金城蘭州,昔日西北軍事之鎖鑰,今日發(fā)展旅游迎賓客。
金城蘭州張開雙臂,擁抱著每一位來到這里的海內(nèi)外賓客。我曾經(jīng)是金城蘭州的主人,此刻又成了來此旅游的熟客,我成了真真實實像歌里唱的那樣——在清晨里出走的蘭州人。
2016年6月13日寫于蘭州
2017年4月1日修改于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