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編輯當如段傳極(散文)
2017年6月3日,周六,值班。忙完手里雜務(wù),匆忙中看見段傳極老師發(fā)來的信息,說是已回赤水探親訪友,要找時間拜訪我。我嚇了一跳,要拜訪也該我去拜訪,豈能讓段老師屈尊?趕緊回信息,可是卻遲遲不見段老師回復,才想起老先生不會像年青人一樣手機不離手,于是,我決定打擾老先生,一個電話撥過去。
電話接通,段老師鄉(xiāng)音未改,用赤水話客氣又小心地跟我解釋遲遲沒有聽見電話的原因,還說從小在赤水河邊長大,知道風景好,這次都沒有時間去看了,這次回鄉(xiāng)的目的:就是走親訪友,到親戚家去敘舊,拜訪文藝界的朋友,赤水的、遵義的、貴陽的一路拜訪過去,就回北京了。末了,段老師還不忘說,感謝我及單位對他的支持,話中,全是謙遜和感激??墒牵摳兄x的人,是我們啊,是赤河兒女??!若不是段老師2009年從北大和清華大學圖書館把《(道光)仁懷直隸廳志》、《(光緒)增修仁懷廳志》和《(嘉慶)仁懷縣草志》全套復印寄回赤水檔案館,哪有我們今天的點校本呢?我們,說起那段歷史,該去哪里尋找?該拿什么存史?該拿什么資政?該拿什么育人呢?
聽得出來,段老師時間安排得緊,且耄耋年歲需要休息,似乎都沒有時間見我一個小不點,我突然覺得如果不見段老師一面,我會遺憾的。掛了電話,我馬上給昌宇先生打電話,說要見段老師一面,心里想著一定要一睹這位時時刻刻關(guān)心關(guān)注家鄉(xiāng)發(fā)展的清華大學教授、曾經(jīng)的老編輯、老編審的風采。昌宇先生一聽,馬上說:應(yīng)該見見,這樣,明天你與我和蘇老師一道,我們帶你去。瞬間,我樂得像小時候要被父親帶著去趕集般高興,我就快要見到段老師了,那位頭十年來斷斷續(xù)續(xù)地把關(guān)于赤水的文學、史志、抗戰(zhàn)、名人資料整理好,自費郵寄回家鄉(xiāng)檔案館的老人,該是什么樣子呢?
記憶一下子拉回到2008年。
那是第一次收到段老師寄到單位的兩本書籍《女看護長》和《兩個不幸的女人》,作者是段雪笙,書籍是復印件裝訂的,看得出裝訂者的細心程度。我不敢耽誤,馬上向前輩蘇林富老師請教,蘇老師說辦公室應(yīng)多聯(lián)系,段傳極是赤水人,曾是清華大學教授、??庉嫛⑶迦A大學出版社總編審,手中掌握的資料對于了解和推動赤水文化發(fā)展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抱著這樣的私心,我認真地給段老師寫了回信,留下通訊地址和電話,并寄去《女看護長》和《兩個不幸的女人》兩書的收藏證書。記得段老師收到收藏證書后,十分高興,專門打電話說我們的證書很精致,以后有相關(guān)的資料,就給我寄來。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將近十年,我前后共收到段老師寄來段雪笙、茍克家、賈若瑜等先輩們的著作、資料、手稿、書信等116本(冊、件),其中還包括《段氏家譜》。對此,單位領(lǐng)導十分重視,準備今后辟出場地專門做展柜分類展出。心懷感激,單位兩任領(lǐng)導曾先后親自給段老師回信,并邀請他回鄉(xiāng)時到檔案館作客。這次,段老師回家了,他可以去看看存放他親手寄回來的書籍和資料的地方在哪兒了,只是,我調(diào)離了。
思來想去,覺得老先生86歲了,回鄉(xiāng)一趟不容易,能夠請他去一趟檔案館,看看他自己親手寄回來的書籍和資料,親自感受下檔案人對資料的珍視和珍愛,或許會讓老先生此行沒有遺憾吧?如此一想,我趕緊打電話給當初親自寫信給段老師的老大,告訴他事情原由,老大二話沒說爽快地答應(yīng)周一在單位靜候段教授,那分鐘,我十分感動,為老大的爽快和說話算話。
周末那天,早早地,謝誠老前輩就特意打電話提醒我,不要忘記拜會段老師之事。下午,我見到段老師,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話語中飽含編輯人的認真、嚴謹、謙遜和禮貌,昌宇先生介紹到我,段老師居然還和信中一樣稱我老師,這令我十分汗顏。當時我心里很明白:段老師,他這是身體力行地在教導我們?。≡牪钕壬Q起大拇指說,一篇文章發(fā)過去,幾天之后發(fā)回來,圈圈點點很是認真,真的不愧是編審!這是70多歲的昌宇先生的原話。而我呢,也是感同身受,記得曾把一篇拙作發(fā)給段老師,幾天后段老師給我的點評意見居然是一千多字。而無論怎樣點評,對于我來說,我從來不曾感到段老師的高高在上,言語之中,他是老師也是朋友一般。
那天,我還見到赤水文藝界65歲以上好多位老前輩,他們?nèi)嵌卫蠋煹睦吓笥?,為此我非常感慨,也非常感動。席間,前輩們交杯碰盞,感慨著段老師對于搶救赤水文化所作的貢獻,也有人對老先生說,你就該對赤水作貢獻,作多少貢獻都是應(yīng)該的,說完還要做個鬼臉,惹得全場哈哈大笑。看得出來,這群老人,他們中有幾個和段老師應(yīng)是兒時的好友,如今80多歲了,還能滿懷感慨,還能對故土如此摯愛,和兒時純純的打鬧,又有什么區(qū)別呢?不都是簡單而執(zhí)著的愛嗎?!
還記得前年春節(jié),我收到段老師贈給我的書,那是段老師的父親段雪笙的作品,一本畫冊《百蝶圖》,畫滿了蝴蝶,那些蝴蝶,是靈動而有生命的,是可以跨越時空飛回故土的。段老師對其父親的作品,肯定是視若珍寶的,可是卻忍痛割愛不遠萬里給我寄回來,捧著畫冊,我熱淚盈眶。段老師寄回我們的上百冊書籍,義贈給檔案館、圖書館、作協(xié),其中《山霞》還義贈到書吧。當你安靜地坐在書吧,手捧茍克家先生的《山霞》細細品讀,感受老一輩革命家人文情懷時,你是否知道,茍克家辭世20多年后的一個秋天,是一位80多歲的老人杵著拐杖去郵局把那些書自費寄回的?或許很多人會回答,他高興,他喜歡這么做,他愛家鄉(xiāng),這些都是他自愿做的。
是啊,現(xiàn)在,很多人變得越來越不信任任何人,也有很多人變得越來越淡漠,淡漠不是針對一個人,而是淡漠于這個感動的世界,仿佛自己腳下踩著的土地與自己毫無關(guān)聯(lián)一般,仿佛腳下的土地只是當政者的事情一般。如果心中還有一絲感動,就不要等到自己七老八十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一生,到最后居然沒有一滴汗水、也沒有一滴淚水滴落在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上。比如段老師所做的一切,別人看來或?qū)こ;虿粚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段老師仍然是那樣謙遜和藹,笑盈盈地,一口地道的赤水話說:沒啥子的!
段老師離赤之前,因為工作原因,我沒有能送他。但是后來我聽說了,段老師去了檔案館之后,很是感動,離開的時候坐在車上,流著淚,揮著手與昌宇先生及檔案館所有同志道別。
瞬間,我更為感動。段傳極,這位86歲的老先生,這位編輯人,這位赤水河畔走出去的兒子,他時刻不忘謙遜,他時刻情牽故土,這份情懷和執(zhí)著,他堅持一生!面對萬千稿件,他仍然盡心盡力修改標注,教導筆者。都說“編輯是個苦差事”,在編者按寫得多了,我就相信了這句話。而段老師,他卻將編輯工作做得有條不紊,無疑,他不僅是位名副其實的編輯,而且還是一位好編輯,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才能堅持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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