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一
這是一個村莊,我是一個村民。我在這個村莊生活了十四年。
我有很多奇思妙想,可我不敢說出來,我怕被嚴(yán)厲的村長活活燒死,所以我很快就把那些奇思妙想忘記得一干二凈。
不過我是娃娃頭,在這個尷尬的年齡,年長的男人都下地干活了,年長的女人都嫁人了。
我除了陪這群半大的孩子玩耍,我實在不知道我活在這里的意義。我想十四歲的我可能沒辦法再做娃娃頭了,于是我召開了村子唯一一次娃娃幫大會,把我的位置傳給了李二狗,沒有人有異議。
我的工作不再是和孩子們玩游戲,而是變成了一個農(nóng)家孩子必須要做的事情,我得上山找柴打獵,燒水做飯,幫母親繅絲養(yǎng)蠶。姐姐出嫁了,她的農(nóng)活全落在了我的身上。
當(dāng)然,我還得傳宗接代,這個是首要任務(wù),母親早為我定好了娃娃親,對象是隔壁村的李小丫,玩伴們都很羨慕。我想只等我十六歲時就要和這個村里人眼中的西施成婚,就這樣平平庸庸的過完這的一生了。
翻過了村子對面兩座山就可以看到一個城鎮(zhèn),村長說城鎮(zhèn)里有吃人的魔鬼,誰也不能越過山峰進(jìn)入那里。我想這是村長編出來騙人的,怕人們離開村莊進(jìn)入繁華的城鎮(zhèn)再也不回來了,娃娃們從小聽著村長的教誨,自然深信不疑。
這年深冬,很冷,本該是大雪紛飛的季節(jié),卻是晴空萬里,我想快些下雪。這樣就不用在這么冷的天還要進(jìn)山里尋找柴火和獵物。
還是受不了母親殷切的眼神,我只能拿著柴刀背著背簍上了山。很快我就尋到了柴火,畢竟深冬干柴很多。
獵物出現(xiàn)了,可這獵物未免太兇猛,不是野豬野兔野雞野鴨,這是條蛇。該死的蛇不應(yīng)該都躲在地下冬眠的嗎?這個世界的蛇怎會這么彪悍?
三角頭的蛇。以我多年的眼光看一定劇毒無比,我一動也不敢動,這該死的蛇恐嚇我,我只好舉起手慢慢往后退。
“咔擦!”我看著腳下碎掉的蛋。蛋!?這鬼地方怎么會有蛋,該死,蛇不是冷血動物么,這蛇怎么像打了雞血一樣。
“完了!”這蛇眨眼間就往我腿上咬了一口。這該死的蛇牙齒怎么這么長,厚厚的獸皮綁腿都擋不住。
這麻麻的感覺是怎么回事,我動不了了,年紀(jì)輕輕的我這一生也該結(jié)束了。我重重的向后倒下,壓得落葉嘩嘩的悲鳴。我看著天空,好藍(lán),陽光很溫暖,我卻感受不到我的身體是什么溫度。
我呆呆的看著太陽下了山,我想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餓吧,早上吃了饅頭就上山,中午就躺在了這里,不知道父親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還沒回家出來找我,然后幫我吸出蛇毒,都過了這么久,應(yīng)該是吸不出來了吧。
傍晚的風(fēng)好涼,盡管我感受不到,吹得我身邊枯萎的落葉飛來飛去。天空中也飄起了雪花,從來沒有這么躺著看雪。
大雪堆積,可惜我不是坐著或是站著,這樣應(yīng)該能堆出一個雪人,真是遺憾啊,眼前好黑,我要死了嗎,這樣沒有痛苦的死真的好沒意思。
我看不到了,雪花遮蔽了我的雙眼,我睜開眼也只是黑黑白白的一片,我想我是時候好好閉上眼睛睡一覺了。
夜很寧靜,我睡的很安穩(wěn),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雪……雪沒了,我的眼看到了夜空,繁星點(diǎn)點(diǎn),雪停了,或許是我快死了吧,看什么都覺得很美,我想把這好美好美的圖畫烙印在靈魂深處,下輩子我一定還能記得這景色。
一只手突然伸到了我的臉上撫摸我的臉頰,是誰呢,天使嗎?還是上帝?他的手好暖。
我用盡了全力想要睜開眼睛,看一下到底是誰這么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她的手是那么滑那么溫暖。
于是,我緩緩的睜開了眼,好像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一樣睜開了。我看到了一個女孩,一身白衣,就是她的手,在撫摸著我的臉頰。
“你是天使嗎?來接我的嗎?”
“不是。”她的聲音好好聽。
“那你是誰?!?br />
“你猜?!?br />
我竟無言以對,算了,就這樣看著她吧,我想我下輩子一定能找到你,誰讓你叫我猜呢。
天亮了,溫暖的陽光灑在我的身上,我柔弱的眼睛被刺的生疼,我……我竟然沒死。還是同樣的地方,地上是凌亂地干柴,我站了起來。
我就說主角不會這么容易就死掉的。我拾起地上的干柴,迎著清晨的陽光,蹦蹦跳跳的下山回家。
回到家里卻沒看到一個人。母親哪去了,父親在哪?我跑出家門看到了隔壁的李大伯。
“大伯,我媽呢?”
“你這小子,一夜沒回家,可把你媽給急壞了,大半夜的你爹媽就出門找你去了,還不快去把他們叫回來。”
我急著跑出了門,終于在山腳找到了父親母親。母親跑過來把我抱住,然后又推開我,給了我一巴掌,我的臉火辣辣的疼。
“跪下!”父親向我吼道。
我只好悻悻的跪了下去,面對父親,我充滿了恐懼。誰讓他是我父親呢。
“起來,回家再說?!备赣H好像意識到了這是野外,不是說話的地方。
我家的小木屋里。
我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呆呆的站在父親母親面前。
“說吧,昨晚你去哪了?!?br />
“昨天我去拾柴火,在半山上被蛇給咬了,在山上躺了一夜,不能動也不能說話?!?br />
“咬哪了,快給我看看?!蹦赣H急切的拉住我。
我解開了腿上的綁腿,咦,怎么連個痕跡都沒有。
“真的,我真的沒有說謊,真的。”我極力辯解。
母親卻看看我的腿,默默流下了淚水。
“跪下?!边@已經(jīng)是父親這一天第二次讓我跪下了。
他看著一臉迷茫又跪下的我,深深嘆了一口氣,走出了小木屋,畢竟,他有他的事情要忙。
母親也看了下我,走出了木屋,留下跪在地上一臉迷茫的我。
二
轉(zhuǎn)眼我十六歲了,到了傳宗接代的年紀(jì)。兩年前的被蛇咬事件父親母親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對我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改變。
他們很少管我了,也許認(rèn)為我會撒謊了翅膀硬了吧。而我只好悻悻的表達(dá)著我的歉意,一個人包攬了大半的農(nóng)活,甚至得到了村里人的表揚(yáng),盡管我并沒有撒謊。
父親為我下了聘禮,再過幾天到了黃道吉日我就要成親了,完成山里人一生最為重要的一步。
這年夏天,萬物繁榮,又是一個好季節(jié)。
玩伴們都前來向我祝賀,村子里一片喜氣洋洋。可我,為什么會焦慮呢?
這一天,好日子,我穿上了喜慶的新郎衣服。十六歲的我,在這個本應(yīng)喜慶的日子,卻這么不安,好像完成這件喜事我就會錯過什么。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jìn)行,新娘子蓋上了紅蓋頭,踏進(jìn)了我的家門,父親母親岳父岳母都高高坐在天地神位的下方,等待這對即將美滿的新人給他們磕頭完禮,所有人臉上都掛著笑容,似乎在預(yù)謀怎么鬧洞房。
“等一下!”我大喊,驚呆了眾人。
“我……我想上茅房?!?br />
“哈哈……新郎官害羞了,哈哈?!?br />
于是我在一片嘲笑聲中紅著臉尿遁離開。
我跑到茅房后面,脫下了這一身喜慶的衣服,穿上我準(zhǔn)備好的麻布衣服,獸皮鞋子。
我沒命的跑,我不知道我要跑到哪里,我想我只能跑到那個所有村民都不敢靠近的城鎮(zhèn),我得翻過兩座山,還不能讓憤怒的父親母親追到我,跑到那個誰也不認(rèn)識我的地方,逃婚可不是小罪,是要被村長活活燒死的。不知道什么時候眾人會來追這個有福不會享的罪人。
終于我跑了山腳,眾人也許發(fā)現(xiàn)了吧,我放佛看到村里一片雞飛狗跳,我似乎看到了憤怒的父親拿出了家里的刀氣沖沖的帶著眾人沖出村莊的景象。
不能回頭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蠢事,那一刻腦子似乎不是我的,沒辦法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情。
我沒命的跑,摔倒了爬起,渴了累了也沒時間休息,畢竟兩座山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越過的。
我身后不遠(yuǎn)是憤怒的父親母親和湊熱鬧的親朋好友,還有同樣憤怒的岳父岳母,畢竟人多力量大,我很快就會被追到了,而我,才剛剛翻過了第一座山。
我想我被追到肯定會被那迂腐的村長活活燒死,我可不想這樣死掉,想到這里,我的身體里就充滿了力量,把眾人甩在了身后。
我終于翻過了這座我改變我命運(yùn)的山,我向著那個城鎮(zhèn)拼了命的沖過去,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累了。
眾人似乎記得村長的告誡,他們停了下來,只剩下父親還在嘶吼,卻很快被眾人攔了下來,我似乎聽到了母親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原諒我吧,我是個不孝的兒子。
我慢慢停下腳步,因為后方已經(jīng)沒人在追,我終于感受到了我的疲倦,我累得不行了,汗水打濕了我的衣服,我好想喝水。
可,我上哪找水,遠(yuǎn)方是城鎮(zhèn),看著很近,可卻那么遠(yuǎn),附近都是草地,沒有水,沒有食物,原來,這就是逃跑的代價,或許我應(yīng)該等到夜晚再跑,我應(yīng)該帶足了水和食物。
兩眼一黑,我暈倒在草地上,我想一到夜晚,我就會到狼的肚子里,然后被消化成一坨一坨的狼糞反饋給這個世界。
我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牢車?yán)铮险呃镉欣嫌猩佟?br />
兩匹馬拉著牢車,緩慢的行駛在大路上,我想我被好心人給救了,可他們要我給的回報似乎是我的自由。
“給我水,給我吃的!”我虛弱吼道,卻收到牢友的嘲笑,他們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在同伴們不可思議的表情里,我收到了一塊快要發(fā)霉的面包和一袋水,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東西,我從沒覺得水也能這么好喝。
“小子,你得感謝大亨,他的鼻子救了你,要知道感恩,以后你就跟著我們,好好為主人做事?!笨词氐?。
“汪,汪。”四條腿的大亨像我示威,昭告它就是我的救命恩狗,它用鼻子狠狠的噴了口氣,一副看不起我的樣子。
原來救我的團(tuán)隊是城鎮(zhèn)一個貴族的手下,負(fù)責(zé)修建城中的競技場,而我,因為要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義務(wù)成了一名奴隸,將我的后半生無條件的贈給了所謂的主人。
我們被運(yùn)送到了工地,牢頭給我們戴上了腳鏈。
我只有一項工作,那就是搬石頭,比大象還要巨大的石頭,再把石頭用巨大的木車移動到指定的位置。吃的東西卻少的可憐,很多工友在一個月后忍受不了這高強(qiáng)度的工作和監(jiān)工的鞭打從此躺在了地上再也沒爬起。
不時有新人加入工作,大多是鄰國的戰(zhàn)敗者,還有逃兵、罪犯、破產(chǎn)的債務(wù)者,當(dāng)然也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可憐人,莫名奇妙就成了奴隸。
兩個月,競技場快完工了,看著這龐大的競技場,建成后將進(jìn)行著血腥殘酷的決斗。
“啪!”在我發(fā)呆的時候,一條鞭子劃過空氣,重重的打在我的背上,勤勞的我這還是第一次被打,我很憤怒。
“干活?!睆?qiáng)壯的監(jiān)工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狠狠的盯著他,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憤怒,冷笑著操練起手中的鞭子向我甩了過來。
“啪。”我抓住了這條甩向我臉的鞭子,若是被打中,我想我不是毀容就是昏迷,也許會死掉,我很憤怒,狠狠地抓著這條鞭子。
他用力抽回鞭子,卻被我握得死死的,我猛一用力,監(jiān)工因為慣性摔出個吃屎的動作,我心里的憤怒終于得到的緩解,工友們都為我叫好。
而我面臨的則是從四面八方敢過來的軍隊,只好舉起雙手,我的腳狠狠的踩著那個想要打我臉的監(jiān)工的頭,把他的臉踩進(jìn)土里。工友們早就散了,雖然他們心里爽快,但不會為了一個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的英雄反抗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
我只聽到咚的一聲,一個士兵用他長矛得棍子把我打暈。
醒來后,已經(jīng)是傍晚,我被綁在競技場中央的石柱上,我的手被一根長長的木頭架起綁著,這個動作,還有我即將面臨的懲罰,像足了即將臨刑的耶穌,面對無知的世人。
三
他們不給我吃喝。第二天,依然對我不管不顧,工友們都對我報以同情,可我不需要同情,我需要食物。
正午的太陽曬得我想咬舌自盡,還好上天似乎不想讓我就這樣死去,這個時候下去了大雨,雨季在我受難日到臨了,似乎想要終結(jié)我的苦日子,我貪婪的吮吸著這甘露。
雨勢不停,所以這一天提前收工,監(jiān)工頭跟在一個大人物后面向我走來,唯唯諾諾的樣子讓人厭惡。
“鞭刑,三十!”監(jiān)工頭恢復(fù)了他霸氣的性格,對手下吩咐到。
鞭子抽打在空氣中,然后落到我的身上,發(fā)出皮肉炸裂的聲音,又激發(fā)了我的潛能,我本來已經(jīng)沒氣力再說一句話了,可鞭子抽打在我身上,我痛苦得吼叫。我暈過去,又被雨水潑醒。
鞭刑完畢,監(jiān)工們就不再理會我,沒人再多看我一眼,在我之前有很多人在這里活活被打死,地上的泥土還泛著血色。
似乎我罪孽深重,我的罪只有死才能夠贖清,到了深夜,我終于暈死過去。我模糊感覺到有人把我放了下來,我的罪,終于贖清了嗎?
我感覺來到這個世界我一直在昏迷于清醒只見徘徊,我被蛇咬昏了過去,清醒過后父親母親不再一如既往,我逃出村莊昏了過去,醒來后變成了奴隸苦工,這次,我醒來后又會怎么樣呢,或許再也醒不過來了吧。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住在了我自己修建的小木屋里,小木屋緊緊的靠著父母親的木屋,屋里坐著一個美麗的女子,是我的妻子,墻上掛著腌肉,還有妻子大起來的肚子。
終于還是醒來了,我躺在硬硬的木板上,我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