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流淚的黃書包(小說)
肖珂和哥哥肖峰一起拿到了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他們興沖沖跑回家,肖珂心想媽媽一定會開心地給她一個擁抱。
媽媽看著鮮紅的通知書卻沒有半點喜色,雙眉緊蹙,半天沒有說話,許久,突然拿起肖珂的通知書,咬著牙一下子撕成兩半。
肖珂一把抓住媽媽的手,驚愕的瞪大雙眼:“媽,您這是要干嘛?”
媽媽淚流滿面地說:“珂兒,不是媽狠心,媽很希望你們兄妹倆都有個好前程,實在是媽沒能力供你們倆?!?br />
肖珂痛哭著說:“媽,爸爸去世的時候不是留了十萬嗎?”
媽媽閉著眼睛,啜泣著說:“珂兒,那是給你哥將來結(jié)婚用的?!?br />
“媽,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您為什么這樣偏袒著哥哥?”肖珂歇斯底里地哭喊著,撿起撕成兩半的通知書跑出了家門。
肖峰追出去,肖珂已經(jīng)沒了蹤影。他轉(zhuǎn)身問媽媽:“媽,你為什么不讓妹妹去?我們可以申請學(xué)生貸款,還可以勤工儉學(xué)?!?br />
媽媽淚流滿面地說:“一個女孩子念那么多書有啥用?嫁了人還不別人家的?!?br />
肖峰激動地說:“媽,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還那么古板?您要這么說,這大學(xué)我也不上了?!?br />
肖峰拿起通知書就要撕,媽媽一把奪了過去:“你要是撕了,我就死給你看?!?br />
肖峰撲過去抱住媽媽,哽噎著說:“媽,您這是讓我愧疚一輩子啊!”
肖珂昏昏沉沉的一口氣跑到鎮(zhèn)上,盛夏的風(fēng)如熱浪般灌進她的脖子,很快肖珂就汗流浹背,淚眼迷蒙,不知道自己該落腳何方。
走到一個巷子口,她抬頭看見一家小飯館,心想,先吃點東西再找住處。
肖珂走進飯館,要了碗面,坐下后拿出撕成兩半的通知書,心如刀絞,淚水如決堤般,“嘩嘩”順著臉頰流下來……
“肖珂?!蓖蝗挥腥私兴?br />
她趕緊擦去臉上的淚水,回頭一看,一個眉目清秀的小伙坐在她后桌。她看著那人,覺得很面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你是……”
那人微笑著說:“大才女,這才幾年,你就把我們這些無名小卒給忘了?”
肖珂猛然想了起來:“你是劉忻陽?”
“算你還有良心。”劉忻陽說著,坐到肖珂這桌來。
肖珂問道:“我聽說你初中畢業(yè)以后在省城發(fā)展,怎么在這里?”
劉忻陽說:“是的,我開了個飯館,來這邊招幾個服務(wù)員。對了,我聽過你考上大學(xué)了,什么時候走?告訴老同學(xué),到時候去給你賀喜?!?br />
肖珂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拿出撕成碎片的通知書說:“別提了……”
劉忻陽驚奇地問:“怎么回事?”
肖珂淚眼婆娑地說:“我和我哥一起考上了大學(xué),我媽只讓我哥去,把我的通知書撕了?!?br />
劉忻陽安慰她說:“肖珂,或許阿姨有什么難言之隱,你應(yīng)該問問清楚?!?br />
肖珂氣憤地說:“有什么難言之隱,不就是重男輕女嘛!我不回去,就是死在外面也不回家。”
劉忻陽看著肖珂?zhèn)挠^的樣子,一時間不知怎么安慰她。沉默了片刻,劉忻陽問:“肖珂,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
肖珂看著窗外,眼神迷離地說:“我現(xiàn)在身無分文,不知道該怎么辦?”
劉忻陽在學(xué)校時,就暗戀著肖珂??赡菚r候,肖珂是班花,是高材生,他不敢奢望,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她,把那份愛深深地埋在心底。現(xiàn)在肖珂就在眼前,但他不想趁人之危,更不忍心看著心愛的人痛苦,他要幫幫肖珂。于是,他試探著問:“肖珂,你……要不,你暫時去我的飯館干著,過段時間再說。”
肖珂摸了摸口袋里僅有的零錢,心想:現(xiàn)在恐怕也只有這一條可行之路了。她說:“好吧,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br />
劉忻陽安慰著:“肖珂,不要這樣消極,天無絕人之路?!?br />
劉忻陽帶著肖珂,來到他的飯館。
肖珂本以為劉忻陽開的只是家普通的小飯館,到地方一看,天哪!這哪里是飯館呀?簡直就是星級大酒店。一棟坐落在黃河岸邊的三層小樓,古樸典雅的裝潢,舒緩悠揚的古典音樂,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劉忻陽帶著肖珂走進去,一位年輕漂亮的服務(wù)員過來問:“劉總,您回來了!”
“回來了。去,把財務(wù)室打掃一下,這是我們新來的財務(wù)總監(jiān)?!?br />
女服務(wù)員走了,劉忻陽微笑著說:“走吧,我的財務(wù)總監(jiān)?!?br />
肖珂怔怔的看著劉忻陽:“你說什么?”
“財務(wù)總監(jiān),這會聽清楚了!”劉忻陽故意加重語氣又說了一邊。
“不行、不行,我還是做個服務(wù)員吧!”肖珂百般的推辭著。
劉忻陽拍了一下肖珂的肩膀,說:“我不會大材小用的,我相信我的眼光,更相信你的能力?!?br />
肖珂看著劉忻陽那不容置辯的眼神,默默地跟著他上了三樓的財務(wù)室……
肖珂不愧是理科尖子生,她所做的每一筆賬目都清晰明朗;她還處處節(jié)省,將飯店的開支壓縮到最低,這兩個月來利潤相當(dāng)于前半年的。
劉忻陽很高興,他來到財務(wù)室給了肖珂5000塊錢的獎勵。
肖珂卻拒絕了,她把錢放在桌子上說:“忻陽,這錢我不能收,這些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
劉忻陽固執(zhí)地說:“肖珂,如果不是你計精打細(xì)算,節(jié)省開支,這兩個月收入不會那么高,生意越好浪費越多。這是飯店給你的獎勵,不是我個人的意愿。”
“可是,我也沒做什么呀!只是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肖珂繼續(xù)推托著說。
劉忻陽話題一轉(zhuǎn)說:“肖珂,我想你應(yīng)該實現(xiàn)你的夢想,去上大學(xué)。學(xué)費我先給你墊上,算我借給你的。不過,我有條件的,你必須兼職做飯店的財務(wù)總監(jiān)。”
肖珂傻愣愣地看著劉忻陽,許久,她問:“你這是可憐我?”
劉忻陽握住肖珂的手說:“肖珂,你千萬別這么想。其實,我剛遇到你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只是我怕你拒絕,沒對你說明白。能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是多少學(xué)子夢寐以求的,我已經(jīng)無緣踏進大學(xué)的門檻,你既然考上了,怎么能擦肩而過呢?去吧,不要有什么負(fù)擔(dān),你是用自己的勞動所得,不是我的施舍。”
肖珂感動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哽咽著說:“忻陽,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在你這里工作,你給了我最好的條件,我已經(jīng)很感謝了。我現(xiàn)在就想好好的工作,報答你的知遇之恩?!?br />
劉忻陽很想說:肖珂,我愛你,我甘愿為你付出一切??墒?,他忍住了,他怕肖珂有顧慮,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肖珂,我也是急需用人,談不上什么感恩。好在學(xué)校就在本市,你可以一邊上學(xué),一邊來我這里打工,星期天過來給我核算一下,兩不耽誤,你看行嗎?”
肖珂看著劉忻陽熱烈的注視,她很明白劉忻陽對自己的那份愛戀。只是她把這份情感壓在心底了,她也想勤工儉學(xué)完成自己的學(xué)業(yè)。但她沒想到劉忻陽已經(jīng)給她做好了安排,她感激不已,猛的撲進劉忻陽的懷里失聲痛哭。
劉忻陽撫摸著肖珂柔弱的肩膀,他心里有萬般柔情,此時此刻他壓抑著,盡量使自己表現(xiàn)得自然一些。
過了一會,肖珂平靜下來。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不好意思地說:“忻陽對不起,失態(tài)了。”
劉忻陽微笑著說:“沒事,我們是好朋友,是哥們,我的肩膀?qū)捄瘢阋抢哿司涂恳豢?。?br />
肖珂噗嗤一聲笑了,劉忻陽也笑了。
肖珂如愿的走進了大學(xué)校門,每周周末她都回來核算飯店的賬目。她跟劉忻陽的關(guān)系也在不斷的升溫,只是兩人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國慶節(jié)放假了,肖珂想回飯店,走到半道她想給劉忻陽買件禮物。
于是,她走進一家商場,千挑萬選選中一件紫砂壺水杯,開心地走出商場。突然,一個撿垃圾的老太婆背著一大孔紙皮把她手中的杯子打翻在地。她抬頭一看驚呆了——竟然是媽媽,她趕緊躲了起來。媽媽低著頭背著紙皮吃力地向前走去。
肖珂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想著追上去,但她沒有,她止住了腳步,她看著媽媽慢慢遠(yuǎn)去的背影,心想:您不是一直偏袒兒子嗎?我一定要活出個人樣給您看。想到這里,她忽的挺起腰桿走向飯店。
劉忻陽看她臉色不好,便問:“肖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yī)生?”
肖珂盡量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苦笑著說:“沒事,好著呢,可能昨晚沒休息好吧!”
劉忻陽不放心的摸了摸肖珂的額頭說:“真的?那你就好好休息?!?br />
肖珂就這樣往返于學(xué)校和飯店之間,轉(zhuǎn)眼四年的大學(xué)生活結(jié)束了,她也沒去找工作,自然而然地和劉忻陽結(jié)了婚,擴大了飯店的規(guī)模,事業(yè)做的蒸蒸日上。
這天,飯店里有幾家婚宴,一樓二樓里已座無虛席,只好把三樓會議室騰出來,作為臨時餐廳。
會議室在財務(wù)室隔壁,前來賀喜的人說說笑笑,異常的熱鬧。肖珂不喜歡吵鬧,她想出去走走。走到樓梯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對面走過來,她忍不住失聲叫了一聲:“哥。”
肖峰聽到有人說話,抬頭一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肖珂,真的是你嗎?”
肖珂疾步過去抓住肖峰的手說:“哥,是我?!?br />
幾年不見,兄妹倆相擁而泣。許久,肖珂止住哭聲,帶著肖峰走進自己的房間。
肖峰問道:“肖珂,這些年你一直在這里上班嗎?”
肖珂拿出自己的畢業(yè)證說:“哥,我大學(xué)畢業(yè)了,這飯店是我和我老公開的?!?br />
肖峰看著肖珂的畢業(yè)證,淚水唰的就下來了,他說:“妹妹,對不起,一切都是我造成的?!?br />
肖珂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哥,怎么能怪你呢?這都是命,誰讓我是女孩子呢!”
肖峰環(huán)顧了一下肖珂的房間,看到她現(xiàn)在的生活,多少有些欣慰。他說:“你走了以后,媽找遍了附近的鄉(xiāng)村和城市,她老人家眼睛都哭瞎了,我想把她接過來,可她說萬一你回去找不到家了。媽去年走了,走的時候一直叫著你的名字……”
肖珂聽到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失聲痛哭起來……
第二天,兄妹倆回到老家。肖珂一進門就看見媽媽的遺像,正對著她微笑。她看著媽媽,眼眶里噙滿了淚水。
肖峰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黃書包交給她說:“這是媽留給你的。媽說要我如論如何都要找到你,親手交給你。”
這是肖珂背過的最后一個書包。她接過書包打開一看,里面的東西用塑料布層層包裹起來。她顫抖著雙手一層一層的掀開,是一沓一沓的錢,百元的,有五十的,更多是零錢,用橡皮筋扎在一起。下面還有一封信。肖珂打開信,只見上面寫著:“珂兒,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或許媽媽已經(jīng)走了。媽知道你恨媽媽,可是媽也是沒辦法。你剛出生你爸嫌你是個女兒,就把我們娘兒倆趕出家門。那時,你大媽生下你哥大出血死了,你大伯是個退伍的殘疾軍人。大伯看著我們娘倆可憐,就收留了我們,為了躲開別人的閑話,我們搬離了老家,來到一個沒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你大伯去世時說要我照顧好你哥,那十萬塊錢是大伯留給你哥的,我不能用那錢供你上學(xué)。這是媽撿垃圾攢下的八萬塊錢,是媽對你的補償……”
肖珂看完,捧著書包撲通一聲跪在媽媽的遺像前嚎啕大哭,淚水像決堤的口子狂泄奔流,跌落在書包上,滲透了這個盛滿母愛的黃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