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幾天，我和姐姐、妹妹一同去弟弟家給媽媽過74歲壽辰，那天我堂弟、堂妹，二姨媽和表哥、表妹也去了，當時難得聚那么齊，大家開開心心無話不談，堂弟和表妹講起我們兒時的故事，他們說我小時候特別淘氣，經(jīng)常闖禍，為此時常被我媽媽揪耳朵、擰腮幫，關(guān)黑屋……
　　 他們說的沒錯，兒時的我非常淘氣，經(jīng)常給家里制造麻煩，奶奶總說我托生錯了，不該托生個女兒身。是啊，我若是個男孩，小時候也就不會經(jīng)常挨媽媽的打罵了。
　　 我們姐弟四個，我排行老二，姐姐大我兩歲，弟弟小我一歲，妹妹比我弟弟小三歲。我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和妹妹，人常說“頭生稀罕老生嬌，千萬別攤半中腰”，也就是說眾多姐妹或兄弟中，父母通常都偏愛老大和老小，中間的一般不怎么重視。那時我常想：如果我和弟弟妹妹的性別都能改變一下，我是男孩，弟弟是女孩，小妹也是男孩，這樣性別均衡，媽媽就會不偏不向了。
　　 在上小學之前我們一直住在農(nóng)村，爸爸在縣城上班，每到星期天才能回家一次。當時媽媽是村里的婦聯(lián)主任，成天在大隊里忙里忙外，白天經(jīng)常不在家，奶奶又時不時的去村西頭叔叔家照看我堂妹，姐姐在附近的劉樓村上小學，照看妹妹的重但就落在了我幼小的肩上。
　　
　　 二
　　 記得那年春天，我大概有六、七歲，吃過早飯后，媽媽臨出門一再囑咐我在家要領(lǐng)好弟弟照顧好妹妹，另外，再喂幾次剛買來幾天的小雞仔。
　　 到半上午時，總算把小妹哄睡著了，我開始喂小雞，為圖省事，就把媽媽準備好一整天的雞食一下子全都倒進雞筐里，怕小雞渴著，又端來一碗水放在里面。過會兒一看，三十多只小雞身上粘的都是小米和雞屎，一只只丑陋不堪。
　　 弟弟在一邊出主意“咱還是給小雞洗洗澡吧！”一句話提醒了我，于是我和弟弟抬過來洗衣服的大盆，舀了大半盆清水，把小雞捉出來全放在水盆里給它們洗澡。洗著洗著，就有幾位小伙伴喊我到外面去看耍猴賣藝的，隨后又從外面?zhèn)鱽硭：飪旱蔫尮穆暋?br />　　 弟弟早待不住了，一再央求我：“二姐，趁妹妹睡著了，咱們就出去玩會吧！”我也是最貪玩的，又禁不住小伙伴的一再催促，也就顧不上媽媽的一再吩咐了。在出去之前為防止小雞仔蹦出來，我找個木蓋子把它們嚴嚴實實的蓋住，領(lǐng)著弟弟歡天喜地的和小朋友一快出去了。
　　 由于看耍猴看得太入迷，竟把睡在床上的妹妹和泡在盆里的雞仔忘得一干二凈，直到結(jié)束后才突然想起來，便拽著弟弟急匆匆往家里跑，剛跑到院子里，就聽到妹妹在哭，嗓子都哭沙啞了。妹妹躺在冰冷的地上鼻臉都是泥，她是睡醒后從床上栽下來，屁股上摔的青一塊紫一塊。我抱起妹妹去找奶奶，正好遇到放學回來的姐姐，她問我妹妹是怎么摔的，我支支吾吾的不敢說，這時弟弟又驚呼“雞仔都淹死了?。　?br />　　 當時別提我心里有多害怕了，媽媽若知道妹妹被摔成那樣，那么多小雞仔又死的一個不剩，這不單單是揪耳朵，擰腮幫的事了，肯定會把我關(guān)黑屋挨餓的。挨餓倒是不怕，弟弟會偷偷的給我送吃的，怕就怕在那間黑屋里有很多老鼠，滿地亂爬，提起來都讓我毛骨悚然。
　　 怎么辦啊！趁媽媽還沒有回來，還是先躲起來吧，躲一時是一時，總比關(guān)黑屋強。隨后我就偷偷的躲在村南頭的馬車坊里。吃午飯的時候，聽到奶奶和弟弟都在喊我。我想如果再躲下去媽媽會氣上加氣，那要罪加一等的。于是我膽戰(zhàn)心驚的遛了出來，緊緊抓住奶奶的手腕，讓她送我回家。
　　 奶奶告訴我這次多虧弟弟幫我解圍，媽媽剛到家他說那些雞仔是他放在水里讓它們學游泳，不小心都給淹死了，后來他又跑出去玩，我是為了到外面找他才沒有看好妹妹的。弟弟還說如果再要責罰我他以后就不再吃飯了。媽媽除了疼愛姐姐和妹妹之外，她最寵愛的就是弟弟了，他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弟弟身體有些偏瘦，媽媽最怕他不吃飯，就答應(yīng)了弟弟，我才幸免了一次皮肉之痛或關(guān)黑屋之苦。
　　
　　 三
　　 還有一次好像是深秋季節(jié)，農(nóng)活基本結(jié)束，姨媽帶著我表哥和表妹來我家小住，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因為有姨媽在，我就不要天天提心吊膽地照看妹妹了。媽媽把家里的一切都交給姨媽來打理。姨媽不像媽媽那樣嚴厲，她很慈祥，對我們很寬容。家中少了媽媽的管制，我和弟弟就像出籠的小鳥自由自在。我們和表哥表妹天天變著花樣玩游戲。
　　 那回在柴房里我們玩的是“過家家”，其中有大我一歲的表哥，還有與弟弟同歲的表妹和堂弟亞中。我們幾個都聽表哥的指揮，開始他讓弟弟和表妹扮新郎和新娘，他做主持人，表哥說表妹沒有辮子，扮演的不形象，讓我來替代表妹扮新娘。
　　 小時候我最愛臭美，又粗又長的辮稍上經(jīng)常系著一對鮮艷的蝴蝶結(jié)，有時候還別上漂亮的塑料發(fā)卡。那次為了扮的更形象，趁姨媽抱著妹妹去串門的當兒，我找來媽媽最心愛的紅紗巾當蓋頭，弟弟也翻箱倒柜的弄到爸爸結(jié)婚時戴的一頂黑色禮帽，拿來兩支紅蠟燭，點著后，表妹給我蒙上紅蓋頭，表哥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我們就像模像樣地拜起花堂來。
　　 由于弟弟的頭太小，戴著爸爸的禮帽幾乎把他的雙眼都給遮住了，他不是撞了這個，就是撞了那個。在我不注意也被弟弟撞了一下，我一趔趄又把凳子上的蠟燭給碰翻了，頭上的紅絲巾也滑落到了正燃著的蠟燭上，由于紗巾太薄，瞬間就被點著了，當時我們是在柴房里玩的，里面有很多燒飯用的樹葉，蠟燭又正好倒在一堆干樹葉中，隨著絲巾的燃燒連帶著把那堆樹葉給燃著了，當時嚇得我們一個個驚慌失措的往外跑。邊跑邊喊著：“失火啦，失火啦！快來救火呀！”
　　 剛跑出來一會，就看到我家柴房里冒出濃煙滾滾，接著熊熊烈火就竄到了房頂，這時村里人也都趕來了救火，多虧我家房后有個水池子，加上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火撲滅了，若不是這儲存柴禾的房子是單獨的一間，離居住房有一段距離，否則的話，后果真不堪設(shè)想。
　　 我知道這次又闖下大禍了，想到每次惹禍都弟弟替我擔當，還有表哥表妹又都是客人，盡管是表哥領(lǐng)的頭，但也不能讓他擔當責任啊。我已經(jīng)想好了，五人做事一人擔當，這回任媽媽怎樣責罰我都不再躲避了。
　　 在我正準備等媽媽回來后受罰時，姨媽私下告訴我若媽媽回來時什么都別說，一切有她擋著，并讓我們以后別再玩這危險的游戲了。姨媽知道我在家是墊底的，有什么差錯媽媽都是拿我試問，她也清楚我媽媽脾氣暴躁，趕在氣頭上誰也攔不住她。所以她勸我先到叔叔家躲一躲，到時候她再慢慢的勸解勸解。我想姨媽說的也對，就去了叔叔家。
　　 中午時分，媽媽回來了，她聽村里的小孩說我玩游戲時把一屋子柴禾都燒光了，還差點把整個家也給燒了。聽后媽媽又氣又惱，說我真是“攪家星”，經(jīng)常攪得家中不得安寧，還說這次非打斷我的腿不可.....。弟弟偷偷的跑到叔叔家告訴了我這些，讓我千萬別回家。我當時以為媽媽真的會把我的腿給打斷呢，嚇得躲在奶奶懷里直打顫。那時奶奶在叔叔家照看堂弟，她很疼愛我，從我記事起到我上中學一直都是和奶奶一個床睡覺，每次挨打都是奶奶護著我。她安慰我別害怕，等媽媽氣消了就沒事了。
　　 弟弟不時給我通風報信，午飯過后他又告訴我，媽媽氣還沒消，說這次不好好教訓我一下說不定以后會闖出什么禍呢。弟弟還從家里給我?guī)砹藡寢寙谓o他烙的雞蛋煎餅。接近傍晚時，弟弟又告訴我爸爸從城里回來了，還帶回來一些糖果和餅干以及連環(huán)畫，那個時候的農(nóng)村，糖果和餅干是小孩子最美的零食。還有連環(huán)畫，那幾乎是我的最愛。但是那天對我來說，這些東西對我沒有一點誘惑力，我最想見到的是爸爸，六七天沒有見爸爸了，我很想他。雖然我在媽媽面前像受氣的小媳婦，可是爸爸卻很寵愛我。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敢在媽媽面前撒過嬌，卻經(jīng)常在爸爸懷里任性撒嬌。
　　 想見爸爸，但又擔心到家后媽媽不放過我，于是我就伴成弟弟的樣子，那時候我和弟弟高矮差不多，身架和臉龐都很相似，我換上弟弟的衣服，把兩條小辮攏在頭頂，帶上弟弟的帽子，然后就回家了。見了爸爸很想哭又不敢哭，就故意裝著向爸爸衣兜里掏糖果，爸爸說“剛剛給你過一把了，你怎么又來要，這是給你二姐留著的，怎么沒見你二姐？”估計是爸爸剛到家，還不知道上午的事，我就模仿著弟弟的口氣說：“我二姐不敢回家，媽媽說要打斷她的腿?！苯又职謫栐趺椿厥拢瑡寢屨f：“幾個孩子在柴房里玩耍，差點把家給燒了，我想給她點厲害，就故意嚇唬她?！敝髬寢層謱ξ艺f，“還不快去把你二姐叫來吃飯”。這時我才敢把帽子摘下，把小辮理出來，然后撲在爸爸懷里哭的好傷心。
　　
　　 四
　　 越是媽媽對我嚴厲，我越是一不小心就給家里添亂，但每件事都與弟弟有關(guān)。小時候我和弟弟幾乎是形影不離，在家中弟弟是我的保護神，在外面我則是弟弟的保護伸。那時候弟弟長的白白凈凈，說話像個女孩，比他大一點的小男孩總愛欺負她，每次都是我站出來保護他，為此我沒少給外面的小朋友打架。
　　 有一回，一個叫浩聰?shù)耐姘榈暮托∨笥淹嫣咂で颍坡斪屛业艿軒退麚烨?，我弟弟連著幫他撿了好幾次，累的都氣喘吁吁了，他還不讓弟弟停下來歇歇，后來弟弟不耐煩了，就把球猛的踢向他，結(jié)果那球就滾到了水坑里，還沒等我去撈上來，他抓住我弟弟揚手就是一巴掌，弟弟臉上當即就留下一片鮮紅的手掌印。我怎能忍得下？上去拽住他的胳膊，劈臉就給他巴掌，他稍一偏臉，正好打在了他的鼻子上，不一會他鼻孔流出好多血來，他捂著鼻子哭喊著就往自己家里跑。
　　 我和弟弟剛到家，就見浩聰?shù)哪镱I(lǐng)著浩聰來我家找?guī)ち?。村里都知道浩聰?shù)哪锸怯忻淖o犢子，也是出了名的潑婦，我媽看到浩聰滿臉滿手都是血，知道他娘又是得罪不起之人，所以也不聽我和弟弟的解釋，順手抽了一根曬干的高粱桿就向我屁股上連連打去，要不是奶奶過來阻止，媽媽還不會停手。媽媽打過我之后，又和浩聰他娘倆一塊去了村西衛(wèi)生所。
　　 大概又隔了幾天，我在家里正照看妹妹，見弟弟哭著跑了回來，他說浩聰為了報那一巴掌之仇，見到弟弟二話不說就把他的玩具手槍和兩本連環(huán)畫全都扔進糞池里，之后還踢了弟弟一腳。那時候小伙伴私下里都稱浩聰是“小惡霸”，仗著他娘護著他，平時想惹誰就惹誰，我弟弟就被他欺負過好多次，上次撿皮球本來就是他的錯，他還惡人先告狀，這次又得寸進尺，實在讓我忍無可忍。
　　 這次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以后他還會欺負我弟弟。于是我抱著妹妹先去我大娘家，正好大娘在家，我讓她先照看著妹妹，說出去一會就來，然后讓弟弟喊上他的鐵哥們小華，我又在家里找到一個帶柄的鐵環(huán)魚網(wǎng)，三個人商量好，到時候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在村東頭一個僻靜處，看到浩聰在一棵大樹下逼迫我堂弟亞中爬樹掏麻雀，那么高的大楊樹亞中不敢爬，他罵亞中是膽小鬼，正抬腿要去踢亞中，我趁他沒有防備，迅速舉起魚網(wǎng)，把他的頭和肩膀牢牢套住，然后用力一拉，他就倒下了，小華和亞中反應(yīng)極快，他倆同時按住浩聰?shù)膬蓷l腿，其他的小伙伴也給我們幫忙，有的按住他的頭，有的按住他的腳，那情景，真好似那個時代看過的電影或連環(huán)畫里紅小兵智擒大惡霸的畫面。
　　 在場的小伙伴平時都是被他欺負過多次的，往常在他面前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難得有這個機會，有的已攥緊小小的拳頭，正要捶向浩聰肥嘟嘟的小屁股上，被我阻止住了。我讓他們先把浩聰看牢，自己去旁邊的蟾蜍池里捉了一只蟾蜍，別看浩聰平時那么狂妄，可他膽子極小，凡是和浩聰玩過的小伙伴都知道他最懼怕蟾蜍，所以我捉來蟾蜍就是想好好的嚇唬嚇唬他。
　　 我攥著蟾蜍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恐嚇他以后再欺負我弟弟或其他小伙伴，就把他扔進蟾蜍池里。他說以后再也不敢了，懇求我們放了他，我正想讓伙伴們松開手放他回家，另一個小伙伴奪去我手里的蟾蜍，他可能是覺著好玩，或是尋點刺激，在就是看小人書看的多了，把眼前的浩聰當做反面人物了？他把奪來的蟾蜍放在浩聰?shù)耐壬?，煞有介事的說，“不如現(xiàn)在就把他扔進池子里，省得他回去再向她娘告狀！”。浩聰聽了這話，嚇得渾身冒汗，還尿了一褲子……
　　 第二天，聽說浩聰病了，是受驚嚇，農(nóng)村叫“嚇掉魂”。我們幾個心里有鬼，也不敢去看他，更不敢把那事說出去，只深悔那事做的有點過了。等他病好后我們主動去找他玩，他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說話也不那么強盛，做事也不那么霸道了，也不再欺負我弟弟和其他小朋友了，偶爾和玩伴發(fā)生矛盾也不再回家告狀。
　　 幾十年過去了，我一直都沒有搞明白那件事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這就是我和弟弟童年的點點滴滴，它是流淌在我心底的一條河，里面有無數(shù)個貝殼，這貝殼有灰暗的，有鮮亮的；它是夏夜迷人的星空，每顆星星都閃爍著兒時美好的幻想；它是一束絢麗的花朵，散發(fā)出醉人的芳香；它是一部安徒生的童話，講述著我和弟弟及小伙伴一段段動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