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大雨落幽燕(散文)
一
一首《浪淘沙北戴河》,排空而來,恍若黃河之水從天而降,氣勢恢弘,上達蒼天,下接大地,穿越古今。偉人的胸襟和氣魄,真的是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吞吐天地,氣勢如虹。
北戴河,由此更添異彩。
北戴河不是一條河,是上下五千年的縮影,是苦難與輝煌的見證。戴河,是千萬條河流中一條普通的河,河之兩岸就是山,稱之為河山。河山之聞名,在于深厚的歷史積淀和后人的慷慨悲歌。歲月流逝,人文更迭,這條普通的戴河就形成了歷史的長河,山峰竦峙,長河奔涌,承載了多少跌宕起伏的故事。
山與水,是故事永恒的主角。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這水如美人兮,柔情萬種,這山如壯士兮,陽剛曠達。詞人當(dāng)時的情懷及其所營造的神韻,只當(dāng)小酌慢飲,慢慢再去體味,但這山與水,蓋過神奇的村莊,遼闊的大海。
神秘的北戴河,神奇的碣石山,令人神往。
神往之際,好運姍姍而來。盛夏的一天,領(lǐng)導(dǎo)對我說,總工會安排讓你去北戴河療養(yǎng)了。我欣喜若狂,能夠脫離三十多年來像卓別林電影摩登時代一樣機械勞累的工作,像那些晨起暮歸的老牛一樣日復(fù)一日一成不變的生活,以及被周圍層層山峰困住半輩子的身心,渴望大江南北日月山川的我不高興才怪。
喜歡山水,因為人是山水的精靈。
子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劍走偏鋒的專家說這“樂”是讀“要”的,并非高興之意,但我偏解為高興與喜歡,文有百解,字有千意,答案憑各人所好。智者,肯定是聰慧的人,干練,睿智,柔情。然而,智與愚,如真理與謬誤,如世間萬物之陰陽,總是相生相伴,同是一顆大腦袋總是時智時愚且不斷轉(zhuǎn)換,由此才有詩云“日久方顯愚公智,白發(fā)才知智叟呆”。仁者,情感深厚,慈愛寬容,懷一顆感恩之心。然而,一時之仁還是長久之仁,決定了人的道行高低。人常說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其語句樸實卻哲理深深。
想我凡夫俗子,智無超眾,仁無厚達,今生今世,無法企及圣人之毫發(fā),只有精神的頹廢伴著身體的老化,嘆半生一事無成,在醉生夢死中虛度時光?!叭杖毡罹茲M,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且喜無拘無礙”,這首不知名的小令,正合我意,心深處,總是向往一種采菊東籬下的生活,向往山水之間。且人之本性總是見異思遷,生在山里的人,渴望一望無垠的大海,生在水邊的人,思念高聳入云的大山。我生長在大山深處,自然向往擁有厚重文化積淀和寬闊大海的北戴河。
這大山圈住的地方,還沒有高鐵,科技的發(fā)展像聯(lián)通的電波無法聯(lián)通一樣,總被高山阻隔。一群被安排療養(yǎng)的華發(fā)人天不亮就爬上破舊的大巴,工會領(lǐng)隊像帶小朋友一樣逐一點名,然后從小山城出發(fā),到了那個龐大且雨霧蒙蒙的長水國際機場,驚奇的看著那些龐大的飛機在頭頂上起起落落。聽說這個當(dāng)時號稱東南亞最大的機場建成后,飽受詬病,說設(shè)計機場的專家沒有全方位多層次寬領(lǐng)域查閱歷史氣象資料,沒有考慮到這么大的壩子會有這么大的霧,于是就經(jīng)常因為大霧彌漫而延誤航班。那天總算沒有延誤了,坐在寬大的機艙內(nèi),我想,今生今世也許是最后一次坐飛機了,既興奮又淡淡的悲哀,人生就像這飛機一樣起起落落,斯人勢單力薄無法自己主宰。
山疊嶂,水縱橫,天很高,路正長,從飛機到大巴,一路無話。傍晚時分,到達北戴河,傳說中的河北省工會療養(yǎng)院,瀕臨大海邊,青磚碧瓦,綠樹簇擁,真的是修心養(yǎng)性之療養(yǎng)勝地。
是夜,聽著大海的濤聲,我心潮起伏,夜不能寐。人在大自然面前,那么渺小,仿佛就是海邊的一粒細沙,任前浪后浪波峰波谷沖刷,真還不如一條小小的海魚,可以隨心所欲遨游大海?;厥淄?,為自己的碌碌無為而羞愧,上愧蒼天下愧家族,恨自己不具經(jīng)天緯地之才不立治國安邦之志,雖歷經(jīng)滄桑但享盡太平還怨天尤人。想那海里的小小一粒沙,就沒有死在沙灘上,而是融入龐大的沙粒家族之中,為踏浪之人增添愜意,為錦繡河山增光添彩。
人生如常,世界豪邁。一介凡夫俗子真的改變不了世界的分毫,一大群人許就能聚集成沙灘??释男?,茍且于眼前,七彩的夢,期待神奇的海上日出,最是氣勢磅礴的那一刻。
二
海天一色的遠方,一輪紅日冉冉而出。噴薄的紅霞染紅了一望無垠的大海,染紅了縱橫千里的河山,染紅了面帶喜悅的人群,激蕩起一種無與倫比的暢想。
哦,秦皇島!
本來,那是渤海之濱的一個三面環(huán)海的小島,后來,奢望壽與天齊、長生不老的始皇帝嬴政傾大秦之力,下令能工巧匠,營造巨船無數(shù),選擇從此出海,前去探尋幻想之中的靈丹妙藥。始皇大手一揮,眾將吼聲如雷,一時帆影片片,旌旗飄飄,劈波斬浪,駛向水天一色的遠方。
找呀找,始皇的神藥真的沒有找到,若干年后,渤海之濱,那突兀的碣石山上,佇立著一代梟雄,慷慨激揚,橫槊賦詩。
“神龜千年,猶有盡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還是說繞樹三匝無枝可依的阿瞞厲害,他說血肉之軀不可能長生,那怕曠古絕今之人杰。是的,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秦時的明月一樣高懸在夜空,皎潔的清輝灑向今人。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的偉績已經(jīng)銘刻在歷史的豐碑上,關(guān)山冷月,看寄奴的輝煌越過長城,才有了青年將才霍去病,“大雪滿弓刀,單于夜遁逃”,打得匈奴抱頭鼠竄。才有了這挾天子令諸侯的阿瞞意氣風(fēng)發(fā),揚鞭策馬,耀武揚威帶領(lǐng)八十萬大軍走過天下第一關(guān)。
海闊天空,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所謂山不在高,有名人則名,后人仰慕始皇帝氣貫長虹,一統(tǒng)江山之偉績,奢求如始皇一樣指點河山,揮斥方遒,于是,向著這海島向著心中的夢幻,不謀而合紛至沓來,精衛(wèi)填海,聚沙成塔,久而久之,這不知名的小島逐漸連接?xùn)|方大陸,秦皇島之名由此而來。
秦皇島不再是島,是大秦江山的縮影。
白駒過隙,恍惚千年,鬼谷子的高徒那位徐福老弟帶去的三千童男童女,可曾安好?他們孤懸海外,看潮漲潮落,觀黃昏夕陽,可曾思念故土?只留下千里之外的無數(shù)諸侯,在那塊喜茫??臻煙o邊的神奇大陸上,春秋戰(zhàn)火,鐵馬金戈,世代紛爭,由此有了幽州和燕趙,有了天下第一關(guān)和連接萬里長城直接入海的老龍頭,有了為民族獨立家國興盛而前赴后繼、舍生忘死的仁人志士和無病呻吟的騷人墨客。
又是千年之后,不是島的秦皇島搖身一變,舊貌換新顏,高樓鱗次櫛比,人流熙熙攘攘。喧囂的鬧市,越過八百里秦川的咸陽,越過盛唐的長安大街,越過大宋的清明上河圖,只有身邊的大海,濤聲依舊。
穿過繁華的鬧市,瀕海一角,是為始皇入??凇J蓟实鄹叽笸Π蔚牡袼?,就佇立在海邊,冕冠之下炯炯眼神直視遠方的大海,其神態(tài)氣貫長虹,就像當(dāng)年率千萬大秦兵俑馳騁南北。他身后相隨的是才貌俊秀稚氣可人的童男童女,再其后才是畢恭畢敬的文武百官,且側(cè)身而立,沒有面朝大海?!败囖O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的宏大場景,竟然未見分毫,排兵布陣雄壯整齊的兵馬俑真的就埋入了地下。
不知道現(xiàn)代人是怎么設(shè)計的,聽說是他老人家東巡時候,是派徐福去尋長生不老藥的,那些男孩女孩,就應(yīng)該在徐福身后,不可能在他身后。
說大秦的某一天,風(fēng)清氣爽,天高云淡,始皇興致勃勃,華蓋如云,旌旗蔽日,浩浩蕩蕩率三軍逶迤巡游至黃河壺口瀑布,文武百官簇擁身后。始皇看著眼前浪花飛濺濤聲震天氣勢逼人的震撼場景,想江山千秋卻人生如夢,就想起了徐福出海尋不老仙藥,十余載了為什么還沒有回來,就對徐福他哥徐海說,要不你去看看你兄弟,都那么久了,怎么還不回來呀。不待徐?;貞?yīng),就叫如狼似虎的兵勇把他丟進滔滔黃河之中,找他弟弟去了,兄弟倆至今也沒有回來。
“春入漢關(guān)三月雨,風(fēng)吹秦島五更潮”,歷史畢竟太遙遠了,在斑駁和模糊中就需要傳說加以佐證。
站在雕塑之前,透過波濤洶涌的大海,無法看到蓬萊方丈兩座仙山和??驼勫拗疅煵ê祈?,沒有瓊樓玉宇,仙鶴飛翔,只看到濤走云飛,掠過繁華垂敗。
雄關(guān)漫道,沒有忘記山海關(guān),長城巍峨,可還記得當(dāng)年的烽火狼煙。
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放牛的朱元璋在“驅(qū)逐胡虜,恢復(fù)中華”之后漸漸遠去,近三百年的江山濃縮成山海關(guān)的歷史余韻,只有秀美的江南水鄉(xiāng)還記得沈萬三捐銀修建的城墻和他買東賣西的豬腳。只有大航海家鄭和的船隊揚帆遠航,把中華文明的火種播撒到大洋彼岸,只有民族英雄戚繼光沖冠一怒,窮兇極惡敞胸露懷的倭寇至今聞風(fēng)喪膽。花謝花開,老倭寇死在了歷史的煙塵中,新倭寇卷土重來,中華兒女義憤填膺,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長城之上,大刀呼嘯,壯烈滿懷,慘烈的場景映紅了遠方的大海。
往事越千年,滄海桑田,潮落潮漲,放眼河流山川,都市鄉(xiāng)村,生機勃勃,流光溢彩,目所能及之處,無不彰顯著前所未有的輝煌。
三
大海揚波,山島竦峙。
文韜武略的曹孟德已經(jīng)遠去了,其凌云的壯志卻回蕩在歷史的星空中。想當(dāng)年,北方一統(tǒng),他躊躇滿志,率大軍揮戈南下之時,也曾想像始皇一樣千秋萬代一統(tǒng)江山,可嘆時也運也命也?!皷|風(fēng)不與周郎便,銅雀深閨鎖兩喬”,就孔明先生借來了東風(fēng),青年才俊周公瑾雄姿英發(fā),赤壁一戰(zhàn)在談笑間,看火借風(fēng)勢,風(fēng)助火威,轉(zhuǎn)眼間檣櫓灰飛煙滅,精心筑造巧奪天工的銅雀臺從此就空空如也。鴻鵠之志,煙消云散,只有政治家的謀略,軍事家的膽識,文學(xué)家的精氣,潛入唐詩宋詞里。江山美人,沒有抱得美人歸,萬里江山,只能三分天下有其一。
英雄,也曾揚鞭策馬,梟雄,背負一生的唾罵,成王敗寇奈若何?真是“人生幾何,去日苦多”。
滄海桑田,浪涌浪奔。傍晚時分,一個孤寂的身影,孑然站在千古碣石之上《觀滄?!?,看著身前浩瀚的大洋,波峰波谷,一望無際,前浪后浪,生生不息。想起了戎馬一生,壯志未酬,一代大文豪慷慨悲歌,歌聲穿透時空,悲壯,凄涼?!皦阎疚闯晟硐人?,長使英雄淚滿襟”,后人讀史至此,無不愴然淚下。
只有達官庶民,尋常巷陌,經(jīng)久傳說著三國的故事。
英雄,可有用武之地。江山萬里,總是羈絆于歷史的局限,成王敗寇,間雜著偶然與必然,天時地利,在滔滔浪涌中鑄成了三國歸司馬的結(jié)局。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
濤走云飛,若干年之后,走來了一位偉人,“恰同學(xué)少年,風(fēng)華正茂”。他為國家和民族而生,肩負著民族的厚望,人民的重托,走到了歷史的風(fēng)口浪尖之上?!皢柹n茫大地,誰主沉浮”,靜靜的黃河入??冢⒁曋黄届o的大海,由此上溯的壺口瀑布,依舊吼聲如雷。
那是黃河在咆哮!飛濺的浪花凝聚成星星之火,瞬間成燎原之勢,蕩滌著千年的封建塵埃。這星火是文韜武略之精髓,是經(jīng)天緯地之才情,看這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的茫茫原野,長纓在手,站起了千千萬萬的勞苦大眾。從秋收起義的吶喊到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的莊嚴,情與義、血與火、愛與恨相互交融,凝聚成滾滾洪流,偉人巨手一揮之下,真的是紅旗漫卷西風(fēng)。
“西風(fēng)烈,長空雁叫霜晨月”。
縱橫捭闔,一股吞吐天地之正氣,一份拯救蒼生之宏愿,誓為天下蒼生謀福祉。自古雄才懷天下,不可沽名學(xué)霸王,百萬雄師,摧枯拉朽,席卷中原大地,風(fēng)卷殘云之下,“三座大山”轟然倒塌。遠去了秦皇漢武,忘卻了唐宗宋祖,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
“當(dāng)年忠貞為國酬,何曾怕斷頭?”
往事越千年,依舊是在渤海之濱,碣石山上,偉人思緒萬千,而今天下一統(tǒng),人民當(dāng)家作主,一個偉岸的民族,一個嶄新的國家,巍然屹立于世界的東方。
鷹擊長空,暢游在風(fēng)高浪急的大洋里,偉人博大的胸懷越過了無垠的浪濤,寬闊的視野放眼世界。環(huán)球如此涼熱,看從天而降的大雨潑灑在古老的燕趙大地上,思古撫今,不到長城非好漢,誓為民族復(fù)興,世界大同。
永不沉沒的島,奔流不息的河,白浪滔天的海。
霞起霞飛,打魚的小船,漸漸隱沒在水天一色的遠方,大地回春,火紅的朝霞,映紅了滿載而歸的巨輪。
老弟辛苦了!
白浪滔天,
秦皇島上療養(yǎng)人。
一篇檄文立馬見,
知是誰編?
往事越千年,
信手成篇,
歡喜酒家添美篇。
論今說古今又是,
了得山泉。
謝謝一直以來對酒家的眷念和對我的支持,友情自在心底,不會隨時間的流逝而淡去。
遙祝秋安!
多年的情誼,一直在心底,不敢忘,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