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間百態(tài)】 遇見 (散文)
【小卓瑪】
依拉草原。
拍完藏族服裝照片,慈祥的卓瑪幫助我摘去頭飾,脫去身上的棉袍和白襯衫。一低頭的瞬間,我發(fā)現(xiàn)一個藏族小卓瑪坐在我的腳邊,她一邊望著草原深處,一邊吃著手中的冰棍。
你是藏族人?我問。
她轉過頭,我這才注意到她腮邊兩坨子高原紅。是的!我是藏族人。她爽快地答。
她的聲音清脆透亮,眼神干凈如碧塔海的水清澈。不過,她一口純正的普通話著實驚住了我。我一下子喜歡上了她?!拔覀兛梢院蠌堄懊?,小卓瑪?”我問。
“當然可以啊?!彼?。她迅速起身,跑到她的媽媽面前,將手中的冰棍遞給媽媽。我拉著她柔軟的小手走向草原深處……
“你上幾年級?”我問。
“一年級?!彼?。
“您是哪里人???”她又好奇地問。
“北京?!蔽腋嬖V她。
“北京??!”她使勁地看著我,一臉的驚異,夾雜更多的是羨慕。
小卓瑪真大方,真會擺拍,做一個這樣的動作,又做一個那樣的動作。我隨著她,也變換不同的姿勢配合著。
拍完照片,我說:“謝謝你,小卓瑪?!?br />
“不用謝?!彼龓е荒樀拇緲?,一溜煙跑到她的媽媽身邊去了。
離開草原的時候,我聽到再見聲。哦,是小卓瑪,她還坐在我發(fā)現(xiàn)她的地方,揮著小手和我再見。
親愛的小卓瑪,我已經(jīng)回到北京了,不過,我是帶著你的純真美好回來的。“你,還好么?”
【七林布農(nóng)】
在獨克宗北門遇見七林布農(nóng)的。我在等車,說是等車,其實我在等有人問我需要不需要包車。我想去洋塘曲和小中甸。小中甸的花已經(jīng)謝了,我只想看看朵兒們的凋零之美。本想壓壓價,然七林布農(nóng)一口價,絲毫沒有緩和的余地。聽他的談吐,看他的五官,在一陣好感下我一狠心包了他的車。
藏族司機多是健談且熱情,和我一口一個妹妹地叫著。他告訴我,他開車很多年了。我問他有藏族名字么?他說他叫七林,我怎么聽怎么聽不出這兩個字,誤認為七零。我在手機上編輯他的電話號碼,中文敲上去的仍然是70。藏族人的普通話像新疆人說漢語,如果不是身處藏地,不是親眼見到他,我懷疑他是新疆人。他伸手拉開副駕駛座前面的抽屜,拿出他的一本小夾子給我看,身份證、駕駛照全在。原來,他叫七林布農(nóng)。我突然想到加拿大環(huán)保音樂家,馬修.連恩創(chuàng)作并演奏的經(jīng)典歌曲《列瑟布農(nóng)》,只不過一個是人名,一個是歌曲的名字,里面全有布和農(nóng)字。我看到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芭?,我們一樣大??!”我脫口而出,真是緣分!在遙遠的異鄉(xiāng)土地,遇見和自己同年而生的人。他同樣驚訝地扭頭看著我,說:“緣分哦!”他的“哦”字拉的長音,聽上去意味深長。
七林布農(nóng)告訴我,他有兩個孩子,一個在印度讀博士,15歲就出國了,學的佛學,終身為佛。他趁開車路上無人的間隙,迅速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我很好奇。我問,是孩子自己的意愿,還是您的意思。他說,既有孩子的意愿,也有我的想法。他學成歸國后,根據(jù)才學,可以做到活佛,在我們藏族家庭,以孩子出家為榮耀。他還說,他信佛,幾次開車路過險情,總能化險為夷。我始終相信,一個人信佛,言談舉止總是和別人不一樣的。至少,在我心里,在一座座大山深處的他鄉(xiāng),我多了一層安全感。
去香格里拉之前,我看到一份材料,藏族是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不知道如今的藏族是否還秉承這樣的傳統(tǒng)。七林布農(nóng)說,還有,不過基本是一妻一夫制。他說,他16歲結婚,妻子14歲,妻子那時還小,什么也不懂。父母要求他娶了妻子姐妹兩人,他死活不同意,一個人終歸養(yǎng)活不了兩個人。他說,即使娶了兩個人,姐妹倆絕不會發(fā)生矛盾,一個是親情,一個是傳統(tǒng),合理的安排,不會引起矛盾。
他說,藏族人相信生死輪回,認為死是升天,是吉祥如意。人死后,裝在用綠松石鑲嵌的盒子里,約莫一米八長,再取出來天葬。
藏族喪葬有三種形式,塔葬、天葬、水葬?;罘鹚篮笫撬?,天葬將人體分割成306塊,供禿鷲食用,水葬分割成108塊扔進納帕海里和羊塘河里,藏族人不吃天上飛的、水里游的,源自于民族自身的喪葬形式。我在洋塘曲,看到了天葬臺,在一座山上,山上有個土包,被彩色的經(jīng)幡纏繞,一個老人站在天葬臺上,七林布農(nóng)說,老人剛從山下走上去的。他問我需要不需要上山看看,我猶豫了下,搖了搖頭。
我在洋塘曲坐了牦牛船,沿著羊塘河一路看過之后,七林在水的下游等我,沖我招手。遍地的狼毒花海,又紅又綠的很是壯觀。七林布農(nóng)用我的手機,選取一個地方,讓我坐在狼毒花海中,從不同角度變換著給我拍照。
七林布農(nóng)帶我來到小中甸,遍地的朵兒謝掉了,很像一場大火快要燃燒后,留下的老紅。他走進凋敗的花海,采了一枝紅色的小植物,說:“吃一根,這個治療感冒,有些苦?!蔽医舆^來,放在嘴里嚼了嚼,略微可以接受的苦澀。原來,他學過中醫(yī),因為中醫(yī)需要記住很多的藥名、藥效,他覺得太難,中途退卻了。
他開車帶著我走進村莊,看藏族農(nóng)婦田間收割油菜花籽,看青稞麥田、燕麥田和小麥田。我怎么看,怎么覺得青稞和小麥實在相像,他找到一棵青稞、一棵小麥,耐心給我講解。沿途很多的木架,他告訴我,那是晾曬草的架子,供牛羊冬天吃草。
他帶著我走進一片草原,遍地的野花野草。那幾日連綿的雨,似乎與這片草原無關似的,草地干松,遼闊無邊。我走進草原,一直走啊走,采一束野花給自己。七林看到我高興的樣子,一個一米七五左右的大男人,趴在地上不厭其煩地又給我拍各種照片。
如果給那一天的旅行起個名字的話,稱作鄉(xiāng)村游吧。山坡上、田野間,隨時可以看見藏族人勞動的身影,又淳樸又自然的鄉(xiāng)野風景。
在洋塘曲,七林布農(nóng)問我,宣傳圖上溪水的溪念什么,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七林漢字認識得有限?;氐奖本?,他給我發(fā)來他拍的香格里拉的圖片,語音說,你再來的時候,我一定帶著你看最美麗的風景。
【康巴漢子】
獨克宗古城北門路口,開了一個名為“一嘗思”的餐廳,是七林布農(nóng)介紹給我的,他說去那里吃飯物美價廉。七林沒活兒的時候,總在這個路口和一些藏族人等活兒的。想必餓了的時候,肯定經(jīng)常到這家餐廳吃飯,否則怎么可能將這家餐廳介紹給我呢?
餐廳是一個藏族老媽媽開的。老媽媽清秀,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兒,除了老媽媽,打理餐廳的還有個中年男子幫襯。男子很英俊,像一個電影演員,可惜我想不出那個演員的名字。
早點很北京。細膩粘稠的米粥、一根油條、一個雞蛋,不看老媽媽的穿著,不看藏族特色的街道,眼睛只盯著桌子上的食物,我儼然是在北京了。一連三天選擇這里吃些早點,最后一天,當我提著行李,吃完早點,走出餐廳,可真巧,一個女子正好下了出租車。我問司機是否可以送我去客運站,司機點了點頭,后備箱自動打開,我將行李放了進去,然后坐在副駕駛座位上。
“10元?!彼緳C說。
“我知道?!蔽掖?。剛到香格里拉的時候,也是10元從客運站坐到古城門口的。
“你這是到哪里去?”他問。
“回麗江,明天的飛機?!蔽艺f。
“你是哪里人?”他又問。
“北京?!?br />
我們一問一答著。
人在旅途,被問及最多的——“你是哪里人?”
他看了看道路前方,扭過頭看著我,說:“你經(jīng)常能看到習主席吧。”
我笑了,說:“我天天看,不過只在電視里看習大大和彭媽媽?!?br />
他說:“習大大好啊,城里人說好,我們農(nóng)村人也說好,不容易啊?!?br />
這時候,我注意了他。他清瘦的身體,撐不住身上的衣服。他的褲子明顯有兩個黃豆大小的窟窿。
“您是本地人?”我問。
他說:“康巴漢子?!?br />
多么爽快的回答。
他說:“這里是老城,新城已經(jīng)建好了,過不了多久,人們開始搬到新城了。兩年后從麗江到香格里拉的火車一通,你再來,就更方便了。每年12月到3月,這里冷,冬天路上都是冰。4月到6月來最好,是香格里拉最美的時候?!笨蛋蜐h子竹筒里倒豆子不停地說著,滿懷對家鄉(xiāng)對未來的憧憬,滿懷對習大大的感激,滿懷的正能量。
“旅途愉快,到站了?!彼f。
“謝謝您,慢些開車?!蔽艺f。
【尼西老夫婦】
我想看看古村落。云客齋精品客棧英俊的小老板告訴我:“你去尼西吧,離古城不遠,尼西黑陶有名,順便吃頓土鍋雞?!?br />
真的,看古村落從高處或者遠處看最好,一個字,美!近看,怎么看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尼西就是這樣,很煙火的村子。所謂的煙火,并不是人多,而是貓兒啊,豬啊,雞啊在村子里,村子的氣息更“煙火”,再添加上兒童的哭聲,太鄉(xiāng)土了。這是美麗的尼西么?我開始懷疑了。
村子的電線桿上,印著尼西村委會,應該不會錯。村口轉經(jīng)塔下站著一個著白色襯衫,臉色黧黑的老人,他的左手提著一串佛珠,不停地捻著。他沖我笑?!澳?,這是尼西村么?”
他笑了,點了點頭,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說:“是尼西?!?br />
我是清晨去的,來尼西的人很少,那幾個陌生人許是事先約好,到藏族人家里去了,剩下我一個人在村子里閑逛。我這兒看看,那兒走走。我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核桃樹,和我在霞浦看到的古榕樹一般粗壯,我估計怎么也有八百年的歷史吧。更重要的是,老核桃樹不遠處,半截磚墻上,坐著一個老媽媽。她的頭發(fā)黑黑的,梳著發(fā)髻,臉龐周正,好看的人兒。她的身邊有一捆新鮮的稻草。她一定剛從田里砍了些稻草回來,累了,坐在這里休息。
我還未走近她?!澳愫?!”她熱情地和我打招呼。
“您好?!蔽一鼐?。
我這才發(fā)現(xiàn),離老人不遠處有三座轉經(jīng)塔。在我去了巴拉格宗之后,我知道,那是代表前世、今生、未來的三座轉經(jīng)塔。不過此處太安靜,我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過去看。
老人似乎看到我的目光游移處,說:“”去看看吧,轉經(jīng)塔,我每天早晨圍著轉三圈。我謝了老人,下坡。又一位消瘦的老年男子背著一捆草彎著腰,向上走。他看了看我,用生硬的普通話說:“你好?!?br />
“您好?!蔽叶Y貌地答。
在我看完轉經(jīng)塔回來的時候,兩位老人坐在那里輕聲聊天。
我看著走著,走著看著。老年男子不知從哪里找來的車子,車子里裝著兩堆稻草,吃力地迎面走來,又消失在胡同深處。他開了自家的門,在門口的小溪里洗著什么。
在香格里拉,在藏區(qū),一路地行走,一路地遇見,一路的記憶,一路的感動。大山深處,被稱作世外桃源的香格里拉,美在景、在藍天白云下,藏族同胞的微笑里、語言里、美好淳樸的心靈里……
香格里拉,景美,人情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