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再看我一眼
她快要死了,醫(yī)生說就這三五天的事。一個星期過去了,她每天就喝一碗粥,精神還沒有全部萎靡,渾濁的眼,時而睜開,時而緊閉,兒女們守著她寸步也不敢離,怕突然咽氣身邊也沒個人,走的多孤單。來看她的人一個接一個,老太太為人不錯,一輩子和善,親的近的沒一個不打心眼夸這老太太的。知道老太太時日不多都想過來再看她一眼,最后再送送她。
老太太人好命不好,三十八歲兒女雙全的時候老公卻暴病身亡,從一個處處依賴男人的小女人,到家里的主心骨,頂梁柱,這個艱辛的跨越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她硬是咬著牙挺了起來,為了孩子她拒絕了好多媒婆子,不能走,走了孩子們怎么辦?就算都帶著,誰又肯接納這幾張吃閑飯的嘴?好在家里有幾畝還不算薄的田,好賴餓不著。她把兒女拉扯大,一個個的成了家,有了出息。都是吃皇糧的人,這讓她在村里很是揚眉吐氣。都說老太太老年有福。說實在的這幾年跟著兒女進(jìn)城把一輩子沒吃過的吃了,沒見過的見了,沒用過的用了,老太太每次回村都舒心的說,這輩子沒白活死了不虧了,惹得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那個羨慕妒忌就別提了。
已經(jīng)第八天了,老太太還是喝一碗粥,時而睜眼,時而緊閉。睜開眼的時候她就看看這個瞅瞅那個,然后長嘆一聲又緊緊的閉上眼。管事的對她的兒女說:“是不是還有什么人沒來齊,她見不到走的不甘心呢?”兒女們面面相覷說:“沒有呀,該來的親人都來了?!?br />
村子小有點風(fēng)吹草動一個莊上的人都知道了,關(guān)于老太太不肯閉眼的事傳的沸沸揚揚。第九天的時候,住在莊稼地里的張老漢來了,這個老漢性情也夠古怪的,一生不娶,在村子外頭搭了間茅屋種些應(yīng)時的蔬菜瓜果到集上去賣。村子里做生意的不多,手頭有點活泛錢的更是很少,誰家有個急事,借錢第一個就找他。他也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來者不拒。借出去也不計較啥時候還。村里的人淳樸,只要手頭寬??倳€的,因此他在村里也算德高望重。兒女都喊他張叔,端茶搬凳張羅他坐下,他已經(jīng)難過的說不出話了,銀白色的山羊胡一抖一抖的,沖著老太太的兒女連連擺手,意思是別忙了。他就在老太太的床沿上坐下,看著老太太深陷的眼窩,干癟的嘴唇,伸手撫了一下滑到臉頰上的一綹白發(fā),老太太這時候睜開了眼,看見張老漢,眼窩里淌出了一滴碩大的淚,干癟的嘴唇翕動,好像在說你終于來了,可是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發(fā)出聲音,就這么靜靜的望著,渾濁的眼睛有著異樣的光彩,漸漸的光彩一寸寸的褪去,變成了死灰一樣的顏色,那放在被子上的手無力的垂落,張老漢失聲痛哭,老淚縱橫。兒女們緊跟著哭聲一片。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再看我一眼,等你再送我一程!感謝在那個艱苦的年月里你一直默默的幫助我,關(guān)心我,給了我一個女人的尊嚴(yán)。孩子們小不記得,可是我從未忘記,沒有你在背后的幫助,我怎能撐起一片天,今生無緣來世再見。我會用我的全部回報你今生的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