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黑板人生(散文)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第三十三個教師節(jié),群里祝福的短信如雪片紛飛,使我這個孩子王,又一次心生幾分小小的感動。同時,也生發(fā)了幾絲莫名的憂傷,歲月催人老啊!眨眼之間我已邁進了不惑之年。也不知怎的,在留戀過去的同時,卻對黑板這個與我相依相伴的伙伴多了幾分敬重與感慨。
打上學起,黑板的命運就和我如漆似膠地糾纏在一起,與我同榮辱,共悲喜,見證了我求學之路的艱辛,也飽覽了我從教生涯的勞碌。如今,黑板仍似一位忠實的戰(zhàn)友,默默地尾隨在我身邊,不離不棄;仍然散發(fā)著他巨大、持久而獨特的魅力,奉獻著美好的青春與熱血。
上小學時,學校都是土木結(jié)構(gòu)的教室,黑板就設(shè)置在教室正前方的墻壁上,長約三米,寬約一米多,是用水泥砂漿粉刷出來的一塊薄薄的長方形方框,然后用墨汁涂染,看起來十分簡陋。但卻與土臺子做成的課桌凳很搭配,也與穿著破舊的孩子們很協(xié)調(diào)。就在這簡樸的教室里,這方黑板卻磁石一般吸引著我渴求的目光。這方小小的天地,卻是我思維自由遨游的浩瀚海洋,是我情感飛翔的廣闊藍天,也是我夢想放牧的無垠草場。就在這里我如饑似渴地汲取著知識的營養(yǎng);就在這里我暗暗樹起了奮斗的目標。也就是從那時起,我萌生了一個宏大的志向,長大后我要做一位像黑板那樣心懷大愛,無私奉獻的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剛上小學時,教我課的幾乎是青一色的民辦教師。他們就像北方馬路旁的白楊樹,雖然尋常,報酬非常微薄,生活十分清苦,卻畢其終身、傾其所有,把自己的智慧匯集在黑板這方迷人的湖泊里,然后源源不斷地流進孩子們的心田。就在這方肥沃的土地上,老師用潔白的粉筆書寫:“1、2、3……”也書寫:“上、中、下……”老師借助這塊天地,激揚文字,指點江山,揮灑熱血與汗水。一天天、一年年,黑板由新變舊,由黑變白,甚至脫落掉皮,但知識在他的懷抱里卻日新月異,永遠充滿新奇與活力。敬愛的老師在歲月的磨礪中,雪霜染鬢發(fā),滄桑涂容顏,但佝僂的身軀卻一直挺拔著脊梁,迷人的笑臉卻雕刻著永駐的目光。
依稀記得,學生時代的我眼巴巴地盯著黑板、瞅著老師,會突發(fā)這樣的奇想:學生的心靈就是一塊潔凈的黑板,老師卻是一位靈魂的設(shè)計師,盡情地,卻又非常嚴謹、細致地在每個孩子心靈的黑板上書寫著美妙的詩文,繪制著優(yōu)美的藍圖,謀劃著學生的幸福人生與光輝未來。
水泥黑板占據(jù)了我學習生涯的大部分記憶,記得小學和初中時都是水泥做的黑板。有時候黑板裂開了口子,或者脫落了一塊皮。那幾天,老師一定會皺著眉頭,愁容滿面,仿佛是自己的孩子生病了似的,直到把那塊傷疤修復完好,他才會舒展眉頭,爽朗地笑起來。
到小學四年級那年,我終于如愿以償坐上了木桌凳。當時人們生活十分拮據(jù),大多數(shù)孩子買不起本子,為了節(jié)省開支,都是買來白紙或粗糙的麻紙,用刀切割后釘成的本子。記得當時的校長姓王,五十歲出頭的年紀,卻已滿頭銀絲,活脫脫一個老頭兒。但王校長精神抖擻,對人滿臉和善,他雖然沒給我講過課,但我還是跟前跟后,親切地稱他王老師。
王校長為了減輕家長的經(jīng)濟負擔,便在工作的罅隙,用廢舊的木料給孩子們做了一塊塊小黑板。上課的時候,發(fā)給同學們?nèi)ゾ氉帧S袝r候沒粉筆了,我們會從懸崖上搜尋一些白顏色的土塊。這種土塊,我們習慣稱作“料瓜石”,它既沒有泥土的酥軟,也沒有石頭的堅硬。書寫起來雖不如粉筆自如,但那時也稱得上是上帝賜予的寶貝。
上初中后,我見到的黑板已經(jīng)有了木頭做的邊框,黑板擦可以放到黑板框上,小學時候的黑板擦都是我們家里的破毛氈做的。將爛毛氈撕一塊,卷成一個小卷,用鐵絲或麻繩子攔腰一扎,一個板擦就做成了。毛氈做的板擦盡管比不上買的板擦養(yǎng)眼,但它讓我們覺得很耐用。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九八五年的夏天,那是一個豐收的季節(jié),在我不懈地努力下,我順利地考上了天水第二師范,終于圓了我的教師夢。當時,我很感激我的小學老師和初中老師,我也感激陪我多年的黑板兄弟。
上了師范后,我第一次見到了用毛玻璃做的黑板。毛玻璃黑板寫起字來很順當,發(fā)出的聲音刷、刷、刷……聽起來很舒服。不像水泥黑板,寫起字來打滑,又會發(fā)出刺耳的吱、吱、吱的響聲??粗蠋熢诿AШ诎迳蠈懙碾h秀規(guī)整的漢字,我們也會手癢起來,下課了趁老師不在,我們就會爭搶著在黑板上龍飛鳳舞一番。
正像一首歌中唱的:“長大后我就成了你……”的確,師范畢業(yè)后,我回到了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回到了我曾經(jīng)仰慕的老師身旁。我由昔日的一名孜孜以求的學生而成為今天一位回報社會的人民教師。我與曾經(jīng)的恩師成了親密的戰(zhàn)友,并肩戰(zhàn)斗在家鄉(xiāng)教育戰(zhàn)線的這片沃土上,挑起了為家鄉(xiāng)培養(yǎng)人才的重任。自登上講臺后,我一直無怨無悔,即使工作壓力再大,身體再疲憊,我始終沒有忘記黑板“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寬廣胸懷;始終沒有忘記黑板只肯奉獻不知索取的高尚情懷;始終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盡職盡責地關(guān)愛和教育著每一個孩子。
無論學生家境貧窮與富有、身體健康與殘疾,無論學生出身農(nóng)民與干部,我都一視同仁,公平對待每一個學生。曾多少節(jié)課后,為了一個個孤兒與單親孩子的生活問題我奔走相告,尋求資助;曾多少個黑夜,為了一個個留守兒童的教育問題我徹夜難眠,冥思苦想。學生孤獨時我是他們的知心朋友,不離不棄,與他們促膝交談;學生患病時我又是他們的親人,凌晨兩三點鉆出暖呼呼的被窩,送他們?nèi)ゾ歪t(yī);學生不思進取時我又成了他們的嚴師慈父,很負責任地給他們講道理,耐心細致地陪他們一起進步。
自從走上講臺,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后,我對黑板更是情有獨鐘,就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細心地呵護著黑板,不讓任何人破壞它。但在我十多年的教學經(jīng)歷中,還是有意外的一次,那天課間活動上,幾個調(diào)皮鬼在教師里玩籃球,一不小心籃球飛到黑板上,只聽哐啷一聲,整個一塊毛玻璃的黑板就破成了藕斷絲連的碎片。當時看到這樣的情景我的心都碎了,我難受極了。陪伴了我多年的黑板就這樣被小家伙傷害了,盡管新的黑板又安裝上了,但我始終忘不了與那塊黑板一起耕耘的日子。
我對黑板的愛護無微不至,我從來不讓學生在黑板上面亂涂亂畫。每節(jié)課我都要精心設(shè)計板書,讓它美觀大方,讓教學的重點內(nèi)容清晰地滲入學生的大腦。每當教學生上黑板做題時,我總要提醒學生,黑板就像我們的一張臉,黑板是多么希望自己變得漂亮惹人啊!這么一說,學生自然而然就在黑板上規(guī)范的書寫了。
歲月滄桑,人生巨變。隨著科技日新月異的飛速發(fā)展,黑板也在不斷變換著模樣。水泥黑板到毛玻璃黑板,再發(fā)展到鋼化玻璃黑板,已使我們大開眼界。而今,普通黑板的中心地位已被現(xiàn)代化的電子白板所替換。電子白板能夠通過聲音、圖像、視頻等的播放,使得教學更生動、更形象直觀、更便捷,極大的提高了課堂教學效率。
現(xiàn)在,隨著國家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戰(zhàn)略的實施,以及農(nóng)村薄弱學校改造項目的推進,農(nóng)村學校的辦學條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座座堅固美觀的校舍拔地而起,現(xiàn)代化的教學設(shè)備也一應配發(fā)到位,電子白板已在邊遠農(nóng)村得到了普及,連農(nóng)村完小、教學點也實現(xiàn)了校校通和班班通,實現(xiàn)了資源共享。
這一切的功勞與成就,歸根結(jié)底還是來源于昔日的普通黑板;來源于從它的搖籃里走出的一個個聰明智慧的學子之手;來源于它的精神感召與呼喚。雖然,普通黑板昔日的輝煌已被現(xiàn)代化的黑板所占據(jù),但它仍然像一顆鋪路石,又像一位退出教學一線的老教師,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無怨無悔地填補著現(xiàn)代化黑板所無法替代的作用,仍然默默無聞地奉獻著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