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成河
　　
　　 放慢腳步的只有走累的秋風(fēng)
　　 我們已經(jīng)到了中年期
　　 不再種花栽樹
　　 十字路口提示行人
　　 返回山里的路線
　　 左拐，一座寺院
　　 向右的話
　　 一口淹不死人的古井
　　 都可以在一路的風(fēng)景里
　　 忽略不計(jì)
　　
　　 倒退十步再和仇人說話
　　 給河流取掉墊在腳下的大石
　　 讓流水站在河底緩口氣
　　 講述落日溺水的事故
　　
　　 ★人間色彩
　　
　　 一場(chǎng)春雨接著冬天的序曲
　　 西伯利亞平原的部落
　　 善于華爾茲的歌舞團(tuán)乘龍卷風(fēng)而來
　　 他們無許簽證
　　 騾馬拴在牛肉面館門前
　　 卸下滿臉的熱情
　　 給一枚硬幣
　　 今夜開始人間的月全食
　　
　　 牛皮剝下來蒙一張大鼓
　　 山里的強(qiáng)盜沖過來
　　 寨主姓白，名霜
　　 看上了村里的杏花和桃花姑娘
　　 寺院里的僧侶
　　 他們用一朵黃花的色澤
　　 裝扮僧袍
　　 用老和尚的骨頭煉成一口晨鐘
　　 警告世人
　　 空即是色，色
　　 即是空
　　
　　 你做你的和尚。我
　　 信我的山盟海誓
　　 若干年之后
　　 只有猙獰的骨灰
　　 不見任何堆積的面孔
　　
　　 ★卸妝
　　
　　 核桃不大，你看了沒有
　　 青山不遠(yuǎn)，你上了沒有
　　 河流不寬，你趟了沒有
　　
　　 樹木頎長(zhǎng)的雙腿行走泥土
　　 它們?cè)诖禾斓巧衔枧_(tái)
　　 月色里背誦臺(tái)詞
　　 愛情成了一個(gè)錯(cuò)別字
　　
　　 誰的江山里藏著生鐵
　　 時(shí)不時(shí)從懷里掏出來傷人筋骨
　　 最后的一個(gè)王
　　 在山里修建一座寺院
　　 一群小和尚
　　 渡過人間一條清寡的河流
　　 還了俗
　　
　　 ★今夜無眠
　　
　　 月亮慘白的讓人害怕
　　 枯井旁長(zhǎng)滿青草
　　 它們無情地掩蓋了曾經(jīng)挑水的腳步
　　 姐姐那時(shí)還小
　　 攪不起一桶水的轆轤
　　 媽媽的棺材停放在門前老榆樹下
　　 下葬的人們
　　 等待一頓午飯
　　
　　 不是枕頭太高
　　 無數(shù)次我都半夜醒來
　　 盡然立秋了
　　 夢(mèng)中我見父親為我輕輕蓋上被子
　　 像一層月光
　　 鋪在草尖上
　　
　　 ★掙扎
　　
　　 六月的雷聲摁在土坡下
　　 青草做的籠頭
　　 沒有一棵莊稼的根茬
　　 當(dāng)做拴它的木樁
　　
　　 水窖已經(jīng)挖好
　　 雨水不能及時(shí)來臨
　　 就圈養(yǎng)這些麥尖上調(diào)皮的響雷
　　 悶悶地掙扎
　　
　　 ★春天的往事
　　
　　 挖煤的人騎著毛驢
　　 三天的干糧
　　 半路就吃完了
　　
　　 攤在麥場(chǎng)上的青稞
　　 雨水里長(zhǎng)出新芽
　　 雙眼失明的爺爺
　　 三天的飯碗沒洗
　　
　　 拉磨的毛驢借給張寡婦拉紅薯干
　　 回來喝了一桶井水
　　 倒地死了
　　
　　 傍晚的時(shí)候
　　 太陽離西大山還有一挑水桿子那么高
　　 大姐說，母親的肚子開始做疼
　　 像是快生了
　　
　　 太陽從黑夜的鹽水里破出
　　 一聲啼哭都沒有
　　 1970年的春天
　　
　　 ★夜魘
　　
　　 那年夏天真熱
　　 鄰村賣西瓜的王老漢
　　 停下毛驢車吆喝著
　　
　　 我跟在哥哥的后面
　　 趁著人多的時(shí)候
　　 他遞給我一個(gè)很小的西瓜
　　 也遞給一個(gè)讓我逃跑的眼色
　　
　　 還沒走出人群三步
　　 我就被王老漢叫住
　　 看見王老漢拎著尖刀
　　 我嚇得哇哇大哭
　　
　　 ★預(yù)謀月亮的一場(chǎng)死亡
　　
　　 沒有谷草停放尸體
　　 杏花散落一地
　　 不等天亮的時(shí)候
　　 我們偷偷扛著殘?jiān)碌墓阻?br />　　 南山坡下挖一坑穴
　　 將它下葬
　　
　　 活著沒披金戴銀
　　 孤零零地守著一個(gè)詩人的茅草屋
　　 看他劈柴喂馬
　　 拴它繩索的長(zhǎng)度
　　 北緯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