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惠陽
這是一段深深埋藏在寧心中四年之久、令他扼腕長嘆的愛情故事。寧一直不愿提及也很少對工廠的同事和朋友訴說。那段深深刻刻痛徹心扉的經(jīng)歷,至今仍清清晰晰地留在他的腦際,揮之不去,刻骨銘心,無從解脫。
寧不禁想質問蒼天: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嗎?上天一次次無情地捉弄,對我實在太薄!……
那時,寧從麻城師范學校畢業(yè)后,一直在家鄉(xiāng)的一所小學任教。微薄的薪水和狹小的發(fā)展空間,讓寧深感有愧于貸款供他讀書的父母,亦讓他深感失落和不滿足。
不甘碌碌一生的他,帶著惆悵失意的心情遠足千里,來到廣東惠州市打工求職。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艱難找工,寧成為了一家大型港資電子廠的質檢員。
那時恰巧廠里辦有內(nèi)部刊物且稿費不菲。酷愛文學、求學時代文采飛揚且作品常發(fā)表在當?shù)貓罂膶帲吭卤阌幸恍┪恼乱娭T報端。寧發(fā)現(xiàn)同部門一個叫蘇琪的女孩看他的眼神有些與眾不同。那是一種羨慕與關切的目光,那一眸一顰,總有一種隱藏不住的青春氣息彌漫出來。
真正和蘇琪認識是在一個花好月圓、秋風送爽的夜晚。那天下班后,蘇琪在廠里的影視中心門口叫住寧,聲音小小地對他說:“趙寧,請幫我講解一下‘高山流水’這個典故的由來好嗎?”說完,她的臉上很快露出一片迷人的緋紅來,頭低埋胸前不敢正視寧的目光,一對小麻花辮子煞是可愛。
那一刻,寧竟看呆了,忘記了蘇琪在說什么,只是漠然地點點頭。那一天,趙寧覺得惠陽的夜色比以前美麗了三分。
這以后,蘇琪總是喜歡找一些文學話題來問寧,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靜靜地看寧時,使寧有一種陶醉其中的感覺。在一次廠里的文藝晚會上,蘇琪為登臺獻唱的寧送上了一束火紅火紅的玫瑰花……
寧后來知道,琪只有初中畢業(yè),由于哥哥考上大學,家境并不富裕的琪只好告別難忘的學生時代,從東北來到廣東打工。工作之余琪喜歡看書、寫作。在寧的引薦下,琪成了工廠文學社的一員,寧也就順其自然地成為琪的業(yè)余寫作老師。在寧的悉心調(diào)教下,琪寫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佳作。
在親密無間的交往中,一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日久生情,寧發(fā)覺自己竟然喜歡上了琪。在一個臨近中秋的晚上,趁著指導寫作的機會,寧忐忑不安、吞吞吐吐地向琪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意。
那次,琪深深地看了寧很久,然后咬咬牙,終于點頭答應了。
寧高興極了,忘情地抱著她輕柔的身體飛快旋轉起來。于是,寧靜的夜空中,久久回蕩著他們幸福的笑聲……
琪來自遼寧錦州,而寧的家鄉(xiāng)卻是湖北麻城。一次,當琪打電話高興地告訴父母她在工廠的情況時,還特別把她跟寧談戀愛的事情也說了。不料電話那端傳來的卻是父親冷冰冰的聲音:去湖北,我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并斷然拒絕了女兒在電話那端的苦苦哀求。
琪是一個很勤快,很懂事、很孝順的女兒。每日電子廠下班后,她還要去一個玩具廠做兩小時兼職,在外打工每月只留下少許錢零用,其余一千多元全都郵寄回家。
盡管父親在電話那端冷酷無情地反對她談戀愛,琪知道父親其實是愛她的。只是哥哥大學談戀愛,死心踏地要跟一個新疆女孩去大西北,他既擔心女兒以后嫁在外省的日子不幸福,又舍不得女兒離開他們身邊。因此才會說出那么刻薄、絕情的話。
那天晚上,琪和寧在風景宜人的江濱公園約會,他們在月下?lián)粽泼耸模翰还芗依锶绾畏磳?,寧非琪不娶,琪非寧不嫁。她們都對自己未來的幸福生活充滿了憧憬。
寧隨后在一家娛樂城覓了一份夜班的工作,不辭辛勞地拼命工作,存錢娶琪。
琪20歲生日那天,寧在花店訂了99朵玫瑰花送給琪,在工廠附近那家“不見不散”的西餐廳吃燭光晚餐時,寧送給琪一條白金項鏈,作為訂情禮物。
這以后不久,在琪的一再堅持下,他們干脆搬出了工廠的宿舍,租了一間小房子,過起了小兩口甜蜜蜜的生活。
琪要用勇敢的行動,讓父母看到她的決心,最后讓他們有情人終成著屬。
琪的一個老鄉(xiāng)娟,看見她仍在和寧往來,并在外面租房同居,就偷偷寫信告訴了她父母。
在一個雷電交加、大雨傾盆的晚上,滿身泥水、臉色蒼白的父親突然出現(xiàn)在琪的出租屋里,剛好寧上夜班去了,琪正在做飯菜給寧當宵夜。
父親強迫琪要么跟他回家,要么和寧一刀兩斷。琪說什么也不同意與寧分手。琪跪在父親的跟前苦苦哀求,向父親哭訴女兒一生很難碰到一個值得真心去愛的男孩,很難找到象寧這般優(yōu)秀的人。
父親的心象鋼鐵鑄的一般堅硬,對女兒的哭訴無動于衷。琪不答應與寧分手,父親也不讓琪去上班??粗靼Оo助的眼神,寧心如刀絞,好恨自己無能!
三天后的那個晚上,琪偷偷從父親住的旅館里跑出來和寧相會。琪與寧在車站的候車廳里相擁著坐到天明。天亮時,琪和寧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對視著,眼淚卻都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寧讀懂了琪眼中的無奈?!鞯母赣H為了逼女兒與寧分手,不惜以死相威脅。還用一根木棒砸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這天上午,寧沒有上班,而是曠工送琪到火車站。在即將離別的站臺上,琪不禁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寧看著琪父女倆浮腫的黑眼圈和老人家打著石膏繃帶的左手,深深地明白了什么是愛,什么是一種無奈!他在愛與不愛的漩渦中垂死掙扎……
寧淚下如雨,喉嚨象被什么堵塞住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是硬塞給老人家三千塊錢作路費。
眾目睽睽之下,琪淚流滿面地吻了寧,邊哭邊說:“寧,沒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今生我非你不嫁,你一定要等我!”
列車帶走了哭泣著的琪,也帶走了寧茫然若失的心。望著漸行漸遠的列車,寧只覺得天旋地轉,胸口象遭受了重錘的擊打,火辣辣地刺痛不已。他在站臺上呆立良久,然后拖著沉重的步子,無精打采地回到工廠……
沒有琪的日子里,生活過得簡單而無聊。寧一面拼了命地工作,一面也學會了抽煙喝酒和上網(wǎng),在不學無術中麻醉和糟蹋著自己。在無數(shù)個休假日,在空寂無人的出租屋里,寧只有借手中的筆,把心中無盡的思念和憂郁,化作千百個問候與祝福,寄給遠在北國的琪。
琪的母親也從最初的私拆和藏匿寧的信件,逐漸向偷偷把信轉交給琪轉變。為此,琪專橫的父親發(fā)現(xiàn)之后,多次對妻子拳腳相向。
在無數(shù)個相思如麻的日子里,琪終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
一次,身上帶有十幾塊錢的琪,擺脫了父親的嚴加看管,偷偷跑了出來,在姨媽家借了路費,誓要南下與寧相會。不想慌不擇車的琪,又鬼使神差地坐上了一輛“黑車”,打著“錦州——深圳”車牌的大巴,在江蘇鎮(zhèn)江就將剛擰到一根救命草的她推下車,隨即揚長而去。
最后,還是琪的二舅趕到江蘇,將已身無分、饑渴難當?shù)乃踊剡|寧。
二舅本也想放了琪,讓她南下與男朋友相會,可一來畏于琪父親的嚴厲,二則怕琪再出什么意外自己擔當不起,只得將琪帶回了家。
從此,父母對琪的看管更嚴了。
有一次,寧意外地收到琪的來信。信中說:“寧,我在家中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牽掛你,父母每天看管得很嚴,從不讓我一個人出門,我在家里度日如年,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在我這20年中,上天賜給我最大的禮物——就是能與你相識、相愛。我最牽掛、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
寧隱隱預感:琪要出什么事了!
寧趕忙請了十天假直飛琪的家鄉(xiāng)——遼寧錦州。
本是蘋果豐收、果農(nóng)笑逐顏開的季節(jié),寧下飛機后看到堆積如山的蘋果,卻沒有絲毫喜悅和好奇,相反,卻是愁眉緊鎖、失魂落魄。
當費盡周折找到琪的家時,只見院門緊鎖,家中沒有一人。
鄰居焦急地告訴寧:琪的爸媽在家鄉(xiāng)給琪找了一個做水產(chǎn)品生意的男朋友,腰纏萬貫,琪說什么也不答應。昨天晚上用刀片割脈自殺,幸虧她媽媽發(fā)現(xiàn)得早,現(xiàn)正在縣中心醫(yī)院搶救。
寧心急如焚地搭了輛“摩的”趕到縣中心醫(yī)院,只見病床上的琪頭發(fā)散亂,面無血色,一副癡呆呆的模樣,整個人也比原來瘦了一圈。右手邊的輸液吊架上,吊滿了六七個大大小小的輸液瓶……
看見寧來了,琪立即撲在寧的懷里低聲啜泣起來。寧也只有默默地流淚,緊緊擁著心愛的人,生怕她在某一刻就突然拋下孤苦伶仃的自己離去!
寧努力地安慰琪說:“為了我,好好地活著,不要再做傻事,要相信天酬人愿,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永遠愛你,我愿意等你一輩子?!?br />
由于寧的假期到了,寧只得含淚告別琪,本也想帶琪回惠陽,她父母說琪身體虛弱,等琪身子恢復了再出來。寧只好再三叮囑琪:千萬不要再做傻事。
這以后,寧很少收到琪的來信,心中的思念和牽掛越來越深,他隔三岔五寫信向琪傾訴思念之苦,并告訴琪:他已為她準備了一顆獨一無二的定制鉆戒。
可寧卻一直不見琪回信,琪家中的電話也總是無人接聽。為此他食不甘味,坐臥不寧。
由于寧職位一升再升,現(xiàn)已當上了質檢科長,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他實在難于請假去東北找琪。
這樣不知不覺就是第二年春天。寧想:沒有琪的日子里,工作即使有太多的成就、職位即使一升再升,又有什么意義?
一天,寧忽然收到琪的家鄉(xiāng)一個叫“李彪”的陌生人的來信,信是琪寫給寧的:
“寧,正當我準備出門和你相聚,家中突然發(fā)生了巨大的變故。我唯一的哥哥被診斷得了血癌,只有兩三個月的壽命了。父母為此痛苦傷心不已,父親在一次外出時出了車禍,司機肇事逃逸,家里雖然花費了巨額醫(yī)藥費,可他老人家還是癱瘓在床上,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母親終日以淚洗面,頭發(fā)花白了許多。
看著家中突如其來的變故,我心痛欲絕。我唯有留下來,并且按父母之意,和原來的那個個體戶結了婚。
他對我很好,為了治父親和我哥的病,花了很多很多錢。他也并不在意我的過去。
寧,我仍然深愛著你,只是你深愛的人如今已是別人的妻子了。我沒有忘記我們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還有那段一起走過的幸福、美好的時光……
如果上蒼要故意捉弄你,給你安排一場無比悲慘和無奈的變故,你有選擇嗎?!
原諒我吧,怨恨我吧,忘記我吧。
如果你還愛我,就要更好地愛自己,擺脫過去的陰影,找一個更優(yōu)秀,更愛你的人長相廝守。像你這么出類拔萃、忠厚善良的好人,一定會有不少追求者的……”
李彪,即琪現(xiàn)在的丈夫,一個對琪無比憐愛與體貼的好人。
……
那一次,寧心痛欲絕,喝了個酩酊大醉,一連昏睡了五天,然后離開了惠陽這個傷心地,來到東莞厚街鎮(zhèn)……
每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此事,寧心中的痛楚便一點點地擴散,繼而彌漫全身。它一次次迅猛而殘忍地襲擊他脆弱而傷痕累累的感情堤壩,令他欲忘不能,想愛更不能,糾糾纏纏,揮之不去,無從解脫……
寧又想:我只有把這份刻骨銘心的愛情深埋心底,快樂而灑脫地活著,才能慰藉那個他今生最愛的、為了愛勇敢付出、犧牲太多的女孩,才能坦然地迎接人生的風雨與明天的朝陽!
……
【編者按】這是一篇情感故事,故事講述了波瀾曲折的愛情。寧和琪在工廠中相遇,相愛,然而他們的愛情得到了琪父親的以死阻撓,琪不得不回到了家鄉(xiāng)。回到家鄉(xiāng)的琪被父親限制了自由,寧寫的信也被父親想方設法中斷了。琪為了愛情,選擇了自殺,寧趕到了琪的身邊。假期結束,寧不得不告別回到工廠。后來,琪的來信少了,斷了。終于有一天寧收到了琪的來信,告知寧琪已經(jīng)嫁人,講述了家中的災難變故。寧和琪相愛著,那個叫李彪的男人也愛著琪,琪享受到了婚姻的幸福,寧萬般無奈醉酒一場,終于想明白了很多問題,走向了新的人生。故事有著濃烈的悲劇,也有著不錯的結局。故事寫出了劇烈的矛盾,在矛盾中展示了命運,展示了作者對人性和生命等問題的思考。這是一篇精彩的故事!【編輯:春雨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