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螺
一
“叮鈴鈴……”
鬧鐘準時在五點半響了,我伸手摁了下鬧鐘,又瞇了一會兒。
忽然想到自行車這幾天總給我添麻煩,便一腳蹬開被子——起床!
這種起床方式好像都已經(jīng)形成習(xí)慣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的,不過,這樣的方式可以防止睡懶覺,尤其是冬天,嘿嘿,明白吧?但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以后得改。
洗臉刷牙之后,從柜子里端出兩個饅頭,去廚房把它們每個一切為二。往廚灶外面的小鍋里添兩碗水,把切好的饃貼著鍋放好,就可以蓋上鍋蓋開始生火了。
我喜歡把饅頭切成兩片貼在鍋上,因為這樣可以很快把它們煮熱,更重要的是這樣可以得到黃澄澄的焦饃。如果再就著小磨香油調(diào)制出的咸菜,啊,簡直是人間美味!
煮飯的過程,如果柴火足夠好,只需十來分鐘就能煮好。吃完美味,然后喝上一碗清茶(其實就是饃鍋水,南方的人也許會誤會,北方人的方言通常把熱的白開水說成茶,把冷白開或冷水說成涼水。清茶是我們這里的方言),就可以騎車去學(xué)校了。
村里到鄉(xiāng)里的中學(xué)大概有二里遠,都是沿著一條人工河的柏油路。金秋的清晨,路上除了陸續(xù)趕往學(xué)校的中學(xué)生也沒什么人。
早自習(xí)是六點十分開始,我完全可以盡情享受這段路程。也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直很喜歡騎自行車。
晨風(fēng)吹在臉上很涼,可這樣卻可以讓自己很清醒。一路上要經(jīng)過幾座橋,河里的流水經(jīng)過橋墩繞成的小旋渦,發(fā)出的聲音特別清脆。
經(jīng)過一個橋頭時,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橫在田間的河面上,白霧朦朦,游離飄漾;再看那不遠處河流的盡頭處,一個村子的池塘里,也是白霧繚繞,仿佛天上的白云一下被收集在了池塘里;池塘邊的村莊也被籠罩在一片朦朧里,也仿佛隱隱約約飄在了云端。
??!這下好了,這一周的周記又有著落了!
心中喜悅,猛蹬一下車子,我就離開了那片白云飄飄的人間仙境。
不一會兒,車子已經(jīng)來到了街上,這時太陽已經(jīng)要出來了,東面的天光很亮。我正暗自高興,今天車子很配合,眼看白色的教學(xué)樓就在不遠處了,突覺腳下一滑,唉,車鏈子又落了!
“什么破路!到處是垃圾!”
我心里著急,竟罵起路來,鏈子卡住了,弄得我滿手都是黑油。
眼看就要上課了,可越著急越弄不好,猛踢了一下車子!
“真倒霉!”心里抱怨著,卻不得不又蹲下來去使勁拉。
“喂!”
我被嚇了一跳,忙回頭,心里正惱火就要罵人,可是一下卻又被嚇了一跳!身后一龐然大物!
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人,只是扛著許多白色塑料泡沫。那人把龐大的塑料泡沫往路邊一放,轉(zhuǎn)過頭來,我才看清是一個女孩。
她的頭發(fā)亂亂的并不怎么長,看起來很硬有些發(fā)黃,映著清晨的光亮,我只看到她的側(cè)臉,圓目,眉很淡。
“要我?guī)兔??”她好像在笑著,站在晨曦里?br />
“哦,鏈子掉了,好一會兒,弄不好?!?br />
“我來瞅瞅!”
她說著就已經(jīng)來到車子前,蹲在那里仔細檢查起來。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穿著那種很厚的牛仔裝,上身是藍色的外套有些發(fā)白,灰色的牛仔褲并不怎么干凈,有些地方還被磨破了。
“好了!”
我聽到她的話,看著她起身拍了拍手,看了看車子,果真弄好了。
我感激地向她傻笑。
她笑了笑,沒說什么,只是問起了問題。
“是前面中學(xué)里的學(xué)生吧?”
“嗯,是。”我點點頭,“謝謝你哈?!?br />
“沒事,趕緊去吧,不然要遲到了!”
她笑著說,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見她站在一片明眉的陽光里。
等到她又扛起了那龐然大物,我才回過神來,猛蹬一下車子,向?qū)W校飛奔而去!
“奇怪,她為什么幫我呢?”
回到課堂上,心里一直在想,“有這么巧這么好的事嗎,莫非我遇到傳說中的田螺姑娘了?”
“林夕!”
這才發(fā)現(xiàn)我走神了,更要命的是班主任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巡視早讀了。
我小心地看著她,我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
“大清早的,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她微笑著,好像并沒有批評的意思,“好好讀書吧,高興的事課下再想?!?br />
我傻笑著點點頭,突然覺得不好意思,忙低下頭去開課桌的鎖。
“糟了!”
我摸著口袋,真覺得倒霉透頂了:鑰匙不見了。
二
正當我感覺倒霉透頂?shù)臅r候,忽然感覺有人拉了拉我背后的衣服。
我回頭一看,是后桌的王小萍。
我疑惑地看著她,只見她面無表情,仍在看著桌上的英語書,而手中卻把語文書遞向我,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若我其事。
我接過語文書,趕緊回過頭來,班主任還在教室里呢。打開語文書,就開始讀起來:“晉太元中,有善捕魚者……”
翻開《桃花源記》的另一頁,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書中夾著一張小紙條。
“你怎么了最近?”
我一看就知道是王小萍的筆跡,我就在紙條上面添了一句:“沒事,謝謝你的語文書?!?br />
然后,悄悄往后桌一拋,就又去背書了。
可一會兒后,紙條又回來了:“該好好學(xué)習(xí)了,不然你怎么和我爭第一?”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和她爭了,心想著,就去讀書了,沒有再回她。
“鐺鐺鐺……”
早讀結(jié)束了,我又找了一遍鑰匙,還是沒找到,我想可能丟了,就準備砸鎖。
“怎么了,老大?”
我回頭一看是死黨一米,我就夸張地說:“唉……倒霉啊,鑰匙丟了,命苦啊兄弟!”
“哈哈,得了你,”一米攀著我的肩,壞笑著說,“你就算再命苦,還有神秘女子幫你啊,嗯?”
我正想向他開罵,只聽后桌啪一聲,然后有人離開的聲音。
應(yīng)該是王小萍吧。
“去去去……”我推開一米,“別耽誤我砸鎖!”
“呵呵,好好的鎖砸了多可惜啊?”
“廢話!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去砸鎖,還不是因為鑰匙丟了。去!不能幫忙,就一邊去!”
“嗨!你還真說對了!就這種鎖我不用鑰匙也能打開!”
我抬頭看了看他,只見他得意地笑著。
我心領(lǐng)神會地一笑,“那好,你來!”
要說我這個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啊,還真是神啊,不僅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而且肚子里有什么主意點子啊,可多了去了。
這時,只見他手捻一根細鋼條,在鎖洞里捻來捻去,不一會兒,只聽“咔”一聲清脆,鎖真的開了!
“還是你行!”我笑著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謝了!”
“得了,你也別謝我了,趕緊去安慰你家的小美女吧,”他還是一臉的壞笑,“惹了她,我表示十分十分的抱歉!”
“去你的!”我猛踹了他一下,就去整理我的書桌了。
整理得差不多了,我發(fā)覺王小萍已經(jīng)回來了。
“謝謝你的語文書?!蔽译p手把書捧了過去。
“沒事?!彼f著,仍在做自己的事,并沒有抬頭。
我把書放下后,她才抬起頭,好像想起了什么,問:“你頭發(fā)是染的嗎?”
“哦,不是?!碧崞鹞业囊活^發(fā)黃的頭發(fā),我心里就不斷叫苦,“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是自然的,沒有染過,醫(yī)生說……”
“你向我急什么?”她輕輕說著,似乎還笑了一下,“學(xué)校最近正在整風(fēng),你最好向班主任說明一下?!?br />
“哦……”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時上課鈴剛好響了,我只好回過頭,去準備上課。
“今天又周六了,首先恭喜大家又要周末解放了?!闭Z文老師微笑著開場,“好了,我們開始學(xué)習(xí)《桃花源記》,……”
一上午的課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就到了第四節(jié),上完這一節(jié)就可以解放了??上В@一節(jié)是思想政治課,七門課中就不喜歡它。
正在上課的時候,教室里突然來了幾位領(lǐng)導(dǎo)??磥砭褪峭跣∑颊f的檢查學(xué)生衣著打扮的。
“啊,糟了!我還沒向班主任說明呢!”我想到此,就開始緊張起來,頭低得很低。
這時,臺上的老師也停止了講課。我聽到教室后排傳來對話,其中有一米的聲音。
“學(xué)校怎么規(guī)定的!怎么還染頭發(fā)!”
“我沒有染!”
“沒有染,也要染過來!學(xué)校不是提前通知了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行了!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這位領(lǐng)導(dǎo)的聲音高了起來,看來是生氣了,教室里突然死一般寂靜。
我不禁為一米捏一把汗,他的態(tài)度也不好,總覺得他這一點很傻,和老師、領(lǐng)導(dǎo)對著干,總覺得不明智,也沒必要。
“聽到?jīng)],你給我記著下周一必須染過來,記住沒!”
“記住了!”
“哈哈哈……”
后邊的同學(xué)突然笑了起來,不知道一米又做出了什么樣出格的舉動。
只聽那位領(lǐng)導(dǎo)的語氣看來已經(jīng)很生氣了,喝道:“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說著,只聽一陣桌椅碰撞聲。
我再也忍不住,回頭向后面看去。
只見那位領(lǐng)導(dǎo)一把握住一米的衣領(lǐng),把他提了起來!
“你什么態(tài)度!你不服是吧!”
一米仍是一臉的玩世不恭與滿不在乎,他就是這種脾氣很強的人??墒牵丝涛覀兌己軗乃?,我知道他此刻很沒面子,可是那位領(lǐng)導(dǎo)同樣此刻也沒臺階下了啊。
“啪!”一聲過后,我趕緊回過了頭,不敢再看。
領(lǐng)導(dǎo)竟然煽了一米一個耳光,教室里一片死寂!
“你給我出來!”
說著,那位領(lǐng)導(dǎo)就把一米推推攘攘地拎到教導(dǎo)處去了。
教室里,老師又開始講課了,可是我再也沒聽進一個字。
三
放學(xué)了,我恍恍惚惚地來到停車的地方,推出自行車走到出口。正要騎上去,忽然看見王小萍正站在那里看著我。
“怎么了?”我問。
“沒事,反正也周末了,不急?!?br />
“哦,”似乎在女生面前,我不會多說一句話,“走吧,順路送你一程。”
“哦,你行嗎,不會把我給摔了吧?”她笑著說。
“放心吧,我學(xué)騎自行車不是騎出來的,而是在之前推出來的,推壞三輛后才學(xué)會的?!?br />
“呵呵……”
我聽到她的笑聲,從身后傳來,和著自行車清脆的鈴聲,如風(fēng)吹動風(fēng)鈴。
路口轉(zhuǎn)彎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米。
我慢慢停下了車子。
“怎么了?”
“沒事,先停一下。你如果有事就先回家吧。”
“我沒事!”她打斷了我的話,然后她也看見了一米,一直看著他。
我也沒再說話,向一米走去。
“呵呵!真好,后座上終于有女孩了,也就再沒有我的位置了……”一米笑著,可我卻沒感覺到一絲笑意。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
這時王小萍也走了過來。
“你的位置誰也搶不走,只要你還認我們這些朋友?!蓖跣∑颊f著,直視著一米,“你心情不好,我們也不好受。”
“朋友?呵呵……是啊……”一米說著,還是在笑,可是這時我卻看不清他到底什么表情,“還是你們學(xué)習(xí)好的學(xué)生好啊,什么時候老師都罩著你們!”
“你!”王小萍臉脹得通紅,似乎很生氣,她拉著我的胳膊,“走!我們走!有什么啊,好像我們很想管閑事似的!”
說著,王小萍拉著我就走。其實我聽了一米的話也很難受,正不知道該怎么做,原地站著不知所措。
一米終于投降了,趕緊跑了過來。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一米說著,終于又恢復(fù)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我等在這里,只是想告訴你們,我打算轉(zhuǎn)校,或者也有可能不再上了……”
“啊?”我吃驚地看著他,“轉(zhuǎn)到什么學(xué)校,千萬別不上了,咱們一起上學(xué)的本來沒幾個了……”
“我也不知道啊……”一米拍了我一下,笑著繼續(xù)說,“本來成績就不好,我早就不想讀了,今天又……唉,不說了!可能去爸媽打工的地方,放心吧,有空我會回來看你的,當然,還有小美女哦,哈哈……”
“死去!”王小萍說著,一腳踢了過去!
“哈哈!”一米敏捷躲開,跑開了,邊跑邊向著我們喊:“我走了!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哼!哼!”王小萍說著,抓起一本書就向一米扔了過去!然后,就氣沖沖地向前面走去了。
他們兩個就像前世的冤家,只要他們倆碰面就不可能安靜。我也知道,她并沒有生氣,所以揀起地上的書,就趕緊推著車子跟上王小萍。
“聽說街上最近開了一家書店,我們?nèi)タ纯窗伞!蓖跣∑即舐曊f著,并沒有回頭,我還在她身后不遠處。
“哦,好?!?br />
雖然有時王小萍也會從她姐姐那里得到一些書借給我們看,但仍覺得書太少,看得不過癮。聽說街上有了一家書店,我們都很高興,幾周前她就說要來看看。
進了書店,才發(fā)現(xiàn)書店雖然很大,但好書沒有多少。依然和以前的小攤差不多,什么《鬼故事》《故事會》《知音》,以及盜版的不能再盜版的那些小本的小說與光盤。
王小萍噘著嘴,皺著眉在前面穿來穿去,希望能發(fā)現(xiàn)什么驚喜。
我的運氣還算好,發(fā)現(xiàn)了兩本喜歡的,一本《史前文明未解之迷》,另一本是《哲思散文·謀略篇》??梢钥吹贸鲞@兩本也是盜版的,紙張一點也不好,我在猶豫要買哪本好,因為身上的錢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