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醫(yī)院內(nèi)
　　 蜷縮在冰涼的手術臺上，眼前是來來往往身穿綠色白色工作服的醫(yī)生和護士，匆忙有序中，還不忘聊上幾句家常。卻原來，在他們眼里，做臺剖宮產(chǎn)手術就像做頓飯一樣平常。于是，我緊張的心情漸漸淡定從容起來。
　　 粗大的針頭慢慢扎進我脊柱，我咬著牙一聲不吭，耳朵里不時回響起大寶的聲音：“媽媽，你別哭，一定要像我一樣堅強！”他從小打針就不哭。
　　 麻藥開始起效了，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大腦也開始“麻”起來。一定不要失去意識，我對自己說。很快，我便覺察到醫(yī)生正用手術刀敏捷地劃破我的肚皮，那感覺就像用鉛筆沿著直尺輕快地畫了一道。接著，是他們彎下身子張開手臂用力地撕扯，然后是按壓腹部，只一會兒功夫，就聽見嬰兒響亮的哭聲了！
　　 眼角立刻流出一行清涼的淚水打濕鬢發(fā)，一直流到耳朵里。
　　 “6:32分，是女孩！來，看看你的孩子！”護士一陣忙碌后把孩子抱給我。
　　 天哪，怎么會那么臟！皮膚很白，但額頭上、頭發(fā)上，都是一層白膩膩的胎脂，哪里有一點女孩子的樣！
　　 哦哦，我承認，有這種感覺，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藥效逐漸退去，腹部逐漸疼痛，動也不能動——稍一動彈就喘不過氣來，鉆心似的，僅翻個身就需要十來分鐘的時間。尤其是醫(yī)生按壓腹部時，小針輸液縮宮素時，那個疼痛啊，直讓我想起軍神劉伯承來……這種感覺沒有經(jīng)過剖宮產(chǎn)的人是絕對體驗不到的！
　　 臨床兩位媽媽不停地吭吭唧唧，她們比我早一天手術。聽著她倆的聲音，我對自己說，一定要忍住，一定要忍??！
　　 四個小時后，翻身；八個小時后，坐起；第二天，下床。病房里每一個人都驚訝于我的堅強。你不疼嗎，他們問。怎么不疼，每一個動作都是試了又試，每一步路都是醞釀了全身的情感和力量！
　　 在病房外一步一步挪動，一個人來來回回地走。遠處有兩對夫妻在活動，丈夫攙扶著妻子的胳膊。
　　 “老婆子，這點你做得好，很堅強嘛，值得贊一個！”愛人看到后不由說道。
　　 “她們都有依靠，我沒有——未來好長時間還得我一個人帶孩子，我要快點好起來，好照顧寶寶！”我說。
　　 兩天后，奶水下來了，愛人又特地回家燉了鯽魚湯，兩只乳房像磚塊兒一樣硬?？墒?，無論怎么嘗試，寶貝就是吮吸不出來，她那邊哭得死去活來，我這邊疼得死去活來，接著就開始發(fā)高燒，醫(yī)生說，是聚奶的原因。
　　 買了吸奶器，吸了半個多小時，忍住疼痛用最高檔，還是只吸出幾滴來。
　　 寶寶餓得直哭，沖了奶粉，可吧唧吧唧地舔著奶嘴，她卻不知道怎樣吮吸了——之前不斷吮吸腫脹乳頭的緣故。
　　 眼淚一下子來了——寶寶，對不起！我真是一個沒用的媽媽！
　　 怎么辦？難不成只能喂奶粉嗎？
　　 醫(yī)生說，讓催乳師推一下試試吧，于是，便請了催乳師。
　　 催乳師說大寶斷奶后，乳管沒有及時排空，要把淤積在乳管里的渣滓徹底推出來才好。
　　 那是怎樣一種疼痛?。”緛砻浀靡稽c都不能碰的乳房，偏偏要人為地揉來揉去，生生地把乳管打通！愛人按住我的腳，婆婆抓住我的手，全身像被捆綁似的一動也不動……擔心咬破嘴唇，愛人往我嘴里塞了一塊毛巾?？蓪嵲谌滩蛔×耍疫€是失聲哭起來，壓抑地嚎叫一聲連著一聲，撕心裂肺！
　　 婆婆哭了，愛人也勸說：“要不咱不推了，喝奶粉就喝奶粉吧，奶水漲回去得了！”
　　 望著愛人的眼睛，我堅定地回答：“不，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要嘗試一下！”
　　 第一次催奶，整整折騰一個小時，奶水出來不多，可是，乳房摸上去已經(jīng)變軟一些了。第二天，又折騰一次，仍然一個小時。
　　 乳管終于打通了！看著寶寶嘴角溢出的白色奶水，我的眼淚不覺又來了！
　　 這時才發(fā)現(xiàn)，右乳頭被寶寶吸出好大一個傷口，皮兒掉了一大塊。每次吮吸自是一番疼痛，但只要能產(chǎn)乳汁，這些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過段時間就好了。
　　 因為，我是媽媽呀！
　　 一周后，我出院了！
　　 在住院的日子里，共遭遇五位室友，其中，只有一位準備順產(chǎn)（打催產(chǎn)素兩天了，還不見動靜，羊水早破，靠吸氧維持。估計最后還得剖），四位剖腹產(chǎn)。而且，最終只有一位一切順利，其她幾位因早產(chǎn)，一位的孩子立刻被送往鄭州，另三位的孩子被送往重癥監(jiān)護室的保溫箱中。
　　 我好幸運?。?！
　　
　　 二、回家了
　　 愛人打掃好了衛(wèi)生，被褥衣物也都是剛剛曬洗過的，之前又新裝了空調(diào)，一進家，就是一個安靜涼爽整潔的環(huán)境。
　　 雞湯魚湯每天三盆，滿滿三盆，像豬一樣地喝著，飯菜一口口捱進去，像藥一般地吃著。且不管它身材怎樣，體重如何，先把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讓奶水充足了再說！
　　 滿月時，夠吃了，無需再添加奶粉。只是因為常喝雞湯的緣故，寶寶本來已經(jīng)快要消失的生理性黃疸又加重了——醫(yī)生說，雞油容易加重黃疸，最好的湯是鯽魚湯。
　　 于是，愛人起個大早買鯽魚，拾掇好了一兜一兜放在冰箱里，每天解凍了燉湯給我喝。
　　 現(xiàn)在體重104，比孕前重10斤。
　　 新生兒腸胃功能弱，一天大便無數(shù)次，放個屁都能崩出一丁兒便便來，很快便紅屁股了。她還沒有白天黑夜的概念，白天照樣睡得很香，夜里照樣又玩又鬧。不停地更換尿布，清洗屁屁，又不停地放放抱抱。傷口還很疼——大齡了，恢復起來很慢。幸虧婆婆在，幸虧愛人在。
　　 就這樣，一天天的，那個小小的人兒長到30天了，硬實多了，也能偶爾被逗笑一次！稱稱體重，8.5斤。兩個月時體重長到10.8斤，能笑出聲來了。我們叫她“妞妞”。
　　 一家人都愛極了妞妞！
　　 婆婆一聲都舍不得讓孩子哭，還沒吭吭兩聲早就抱在懷里了，愛人也是，看孩子那眼神簡直就是在看心肝肉。一個小笑話——
　　 正在喂奶，妞妞哭了，我起身抱起。
　　 “接著喂?。　睈廴苏f。
　　 “走著怎么喂？”我說。
　　 “別說走著喂，只要她不哭，就是蹦著跳著，該喂也得喂！”一句話把我說得啞口無言。
　　 大寶更有趣，不時“小寶貝、小乖乖”地喊著，“來，讓哥哥抱一抱！”說著就已經(jīng)把妹妹抱在懷里，像模像樣的。
　　 “媽媽，你怎么給我生了一個這么好看的妹妹？她太可愛了！我好愛她！”他說，眼睛里滿是寵溺和滿足！
　　 如此“閑適”的日子從9月1號起徹底消失了！
　　 婆婆早已回了老家，起初有愛人時刻在身邊，也沒感到什么不妥，自從他上班后，家里就亂成了一鍋粥。
　　 妞妞的時差還沒有倒過來，每天都在凌晨一點半左右深度睡眠，夜里再喂兩次奶。她還越來越鬧人，那種哭泣非一般可比，真可謂驚天地泣鬼神，直到哭得喉嚨發(fā)啞，臉色發(fā)紫喘不過氣來，還是不能罷休。白天趁她睡著的空兒，趕緊做做家務，洗洗碗洗洗尿布掃掃地什么的，還想上會兒網(wǎng)，處理一下工作室的瑣事或者讀讀鏈接。哦，還有各項作業(yè)需要一一完成呢！
　　 還有大寶，才七歲的孩子，淘氣搗蛋。要檢查他的作業(yè)啊，要陪他一起讀書啊，衣食住行，哪樣都得操心，整天和他磨不完的嘴皮子！
　　 “一顆心掰成兩半，一半給大寶，一半給小寶，從此再也沒有自己的位置……”我在說說里寫道，肺腑之言！
　　 愛人也是如此，要上班，要接送大寶，還要一日三餐地做飯。尤其是周一周四這兩天，中午十二點到家，做好飯還沒來得及吃，又要匆匆離開，因為下午一點整要值班，晚上也是近七點才到家（現(xiàn)在中飯基本上都是買著吃了）。雙休日還得東奔西跑帶著大寶去上興趣班。整天都是精疲力竭的，一個感冒兩個多月了還沒好。所以每晚都會讓他早早入睡，我陪妞妞熬。
　　 可很快，我的身體就吃不消了！
　　 高燒39度多，幾天都不退，后來藥物小針輸液三管齊下，才終于好了。緊接著得了病毒性角膜炎，眼睛又紅又腫像燈籠，又是一周?，F(xiàn)在是頭部神經(jīng)痛，還會游走，今天這兒疼，明天那兒疼，比如現(xiàn)在，又轉(zhuǎn)移到左側(cè)后腦勺了，疼起來嚯嚯嚯，一陣一陣的，那滋味實在不好受！
　　 一二三，三位醫(yī)生眾口一詞：“你的身體太虛弱！你需要休息！你需要有人幫你帶孩子！”這些我又何嘗不知道呢？但是？但是！
　　 “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那天晚上，妞妞哇哇地哭，大寶偷懶不愿背書，我的頭又疼得厲害，愛人呢，剛剛對我說他很瞌睡，想要休息，我終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叫出來了。
　　 “我也不想過！”他也憤怒了。
　　 眼淚一下子涌出來，我有種從未有過的委屈——誰來幫幫我??！
　　 特別感激同事們！曉麗，一天四次接送大寶，她自己就擔去三次，不然我們的生活將會更加糟糕透頂。還有桂霞姐、春霞姐、家慧、玉榮她們，曉麗有事時，接送孩子的任務就落到了她們頭上。
　　 上周和孩子一起散步，大寶突然問我：“媽媽，你說有錢人是什么感覺？幸福又是什么感覺？”我認真思考過之后回答：“能買衣服穿，買食物吃，而且能吃飽穿暖，就是有錢的感覺。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又餓不著凍不著，就是幸福的感覺！”
　　 “那咱家就是有錢人，咱們就很幸福呢！”他立刻說，“你看你多幸福啊，有兩個寶貝，大寶小寶又都那么乖！”
　　 呵呵，感情他在夸自己哪！
　　 想到妞妞白白胖胖的臉蛋，想到她溫柔地望著我的眼睛，以及張著沒牙的嘴朝我微笑并嗯嗯啊啊呢喃說話的模樣，剎那間，我真覺得幸福爆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