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xiāng)】味道(隨筆)
近日,因為做飯一事,和五哥鬧起了別扭。兩個人形同陌路,走了對面也不說話。他自顧自的看電腦,找學習資料,我賭氣不做飯,一人靜靜站在窗前,長久地望著窗外。
五哥是個喜歡較真的人。不過心地卻很善良,看見乞討者,明知被騙,也會買些吃的,亦或者拿出五塊十塊的扔進破碗里,從不在這事上較真,唯獨和我總是斤斤計較,什么我心粗啦,什么那么久不給他回話啦,什么菜做的火候不到啦……時間長了,我開始厭煩,反唇相譏,三五日不說話成了家常便飯。
窗外的不遠處,是一家牛肉面館,我和五哥經(jīng)常去吃。一來二去的,和老板娘成了朋友。記得五哥第一次吃這家的牛肉面,連呼:不錯不錯!很正宗,有家的味道!此刻,眼見門口朱紅色的牌匾,寫著正宗的牛肉面,不由就嘴饞。索性穿衣下樓,直奔面館。牛肉面館的老板娘名叫青荷,她是一位面容消瘦的中年女子,頭有點不受控制的左右晃動,看我走過來,報之熱情地一笑,不一會兒,面好了,用粗瓷大碗盛了端出來,遠遠地就聞到清爽樸素的味道,吃到嘴里,筋滑柔韌,吃過之后,余味悠長。
吃飯的人不多,青荷為我拿來一杯豆?jié){,隨后在我對面坐了。我也不急走,啜著豆?jié){,和她嘮起家常。青荷和廚房的廚師大智是兩口子,大智得了嚴重的肺心癥,花了很多錢,前妻棄他而去;青荷有癲癇,一緊張就會抽搐,落下了搖頭的毛病。后來經(jīng)人一撮合,就在一起過了。青荷問我面的味道怎么樣,我真心地說好,并告知我愛人最喜歡吃她家的牛肉面。青荷笑著說:“讓他也過來?!蔽也徽Z,搖動著半杯豆?jié){。青荷笑聲問:“鬧別扭了?”不等我說話,手機適時地響起來,是五哥打來的,問我在哪,青荷對著手機說:“大兄弟,你過來吧!我請你吃牛肉面!”待五哥坐下不多時,牛肉面也端了上來,五哥夾了一口放進嘴里,細嚼之后,大口大口的吃起剩下的面。大智站在操作間門邊,看到了,隱隱露出笑容,青荷走過去,用毛巾輕輕擦掉他額頭上的汗。付面錢時,青荷執(zhí)意不收,放在桌上被她追出來,強塞進我衣兜里。我沖進操作間,將錢放在面案上,聽到了大智劇烈的咳嗽聲和喘息聲。
我和五哥又吵架了,這段時間,他煙抽的甚,一大早上開始一根接一根地抽。說淺了,笑嘻嘻不當回事,說深了,嫌我啰嗦。我一氣之下,罷工不做飯。站在窗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牛肉面今天沒有開張。或許兩口子睡的遲了,早上開張晚?還是有事情休息一天呢?正念叨著,有人咚咚地敲門,我打開門一看,是青荷!只見她面容憔悴,一見我,就放聲大哭起來。五哥驚得風一般從臥室里沖出來,我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急急的詢問,青荷涕淚交加著:大智——去了!
大智沒有親戚兒女,我請了假,和五哥幫助青荷料理一切后事。讓我感到不解的是,青荷并沒有因過度激動而犯病,這段時間非常冷靜,頭也沒有平時晃得厲害,燃紙焚香,一絲不茍。大智在靈桌上的鏡框里微笑著,青荷也就著微笑看他,靈堂里竟然有著難以置信的安靜。
出殯時,青荷要五哥幫著把墻上兩個人的合影摘下來,細心地用白綢布包了,放進大智的棺里。青荷握了大智的手,細心的替他剪指甲,幫他洗頭,擦臉。反復(fù)囑咐大智,到那邊要少抽煙,多吃菠菜,說著說著,聲淚俱下,我?guī)椭嗪刹裂蹨I,隨后躲在五哥肩膀里哭得一塌糊涂。
送走了大智,青荷準備回老家了。臨走的那天晚上,她特意請我和五哥吃牛肉面。我上前要幫忙,青荷拒絕。一聲不響,悄無聲息地用心忙碌著。只見她手腳麻利,切菜,煮面,下湯,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一切仿佛和大智如出一轍。我和五哥吃一口看一眼,看一眼吃一口,恨不得用胃,把這最樸實最正宗的香味藏起來。當心中淡了這味道的時候,拿出來品嘗。
月,纖纖一彎,漸漸豐盈……而后修得圓滿,清輝宜人。此刻五哥擁住我望著窗外,對面的牛肉面館燈光微暗,青荷正在燈下忙碌地收拾行囊。墻外的牽?;o靜地守護著藤蔓,不驚艷,卻芳香四溢。窗下早開的薔薇開始落瓣。風起時,雖有余香,卻飛舞下跌,似是光陰一寸一寸的遁失……五哥掏出兜里的煙狠狠地撇出窗外!快看,一根根煙散落在哪里,哪里就藏著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