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月亮與彩虹(隨筆)
一天,女兒在窗前撥弄她額前的劉海。無意之間,女兒驚奇地對我說:“爸爸,我發(fā)現(xiàn)我的頭發(fā)里有許多小小的彩虹?!碑斎唬抑肋@些小小的彩虹是陽光經(jīng)過狹縫之間,產(chǎn)生的光的衍射現(xiàn)象。在我們看來,白色的陽光其實是由赤、橙、黃、綠、青、蘭、紫七色組成,這個道理,那是再簡單不過了。我們看到燦爛的朝霞、絢麗的黃昏、美麗的彩虹、湛藍的天空、蔚藍的大海,都和太陽的七色光有關,成年人對這一點也不會感覺到驚奇。
我正準備告訴女兒其中的科學道理,準備給女兒講光的干涉、光的衍射以及牛頓環(huán)的原理,想讓孩子對科學現(xiàn)象有個初步的認識,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知道,女兒早晚會明白其中的科學道理,不過,假如現(xiàn)在告訴女兒其中的道理,也許,孩子就失掉了一次美麗的幻想機會,孩子同時也失去了一次發(fā)現(xiàn)美麗的機會。我故作驚訝地對女兒講:“是嗎?大人的頭發(fā)里怎么沒有???也許,小孩子的頭發(fā)里藏著陽光仙子吧!”當然,女兒現(xiàn)在的年齡正是對仙子將信將疑的時候,聽我這么一說,她出神了一會兒,又繼續(xù)對著陽光在擺弄著她的頭發(fā),看著發(fā)縫里的小彩虹,好像真的在找陽光仙子似的。
看著女兒專注的神情,我覺得女兒現(xiàn)在就是一個人間仙子!我不知道女兒現(xiàn)在想什么,但我知道,孩子現(xiàn)在的心里是平靜的、美好的,同時也是快樂的。
女兒的專注,也引起了我的思考,我想起一個故事:據(jù)說乾隆下江南,一天他和紀曉嵐站在山上,他們看著山下江面上船來船往,乾隆就問紀曉嵐江面上總共有多少條船,紀曉嵐就說總共有兩條船,一條叫“名”,一條叫“利”。然而我們大都被世俗的名利蒙蔽了雙眼,有時卻不如一個孩子,看不到生活之中的美麗,悟不到生活的真諦。
其實,在我們生活之中,本來就有許多美好的事情,就如發(fā)縫里的彩虹一樣,如果你沒有靜如止水的心境,不會發(fā)現(xiàn)發(fā)縫里的彩虹,發(fā)現(xiàn)不了生活本來是美好的。人的心就如一間空空的房間,無用的東西放得太多,就無法放入有用的東西;丑惡的東西放得太多,就放不下美好的東西;世俗的東西放得多了,就放不下高雅的東西。我看著女兒,希望她在今后的生活中,也能處處發(fā)現(xiàn)美好,讓快樂充滿孩子一生。
星期六早晨,去了女兒房間,準備叫醒熟睡的女兒起來讀英語。女兒像小貓一樣蜷在被窩里,長長的眼睫毛不安地眨動著,我知道女兒是在假睡。便假裝自言自語地說:“親一口吧,醒來就不讓親了?!惫?,女兒一蹬被子,就坐了起來?!盀槭裁床蛔尠职钟H一口?”“感覺怪怪的?!薄靶r候怎么讓親?”“小時候不懂事?!焙孟袼L大了似的。
人小的時候,像小狗常常依偎在父母的身邊,不肯離開。長大一些,則像小貓,雖然對父母還有依戀,但常常會保持一段距離;雖然也會對父母有些留戀,但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天地,不再完全屬于父母。
做好了早餐,去了女兒房間,沒有聽到女兒讀英語的聲音,只看見女兒靜靜地站在窗簾前,看著什么。我走到了女兒身邊,女兒輕輕地對我說:“爸爸,你看!一個月亮!”果然,窗簾上有太陽透過窗戶玻璃投在窗簾上的一彎影子,有海棠果大小,像一個小小的月牙。也許早就有這個影子,只是每日在匆匆拉開窗簾的時候,從來沒有注意過而已。匆匆忙忙的生活,讓我們忽略了很多生活之中的美好,許許多多的快樂。
女兒仍在靜靜地看著那彎小小的月影,似乎在想著什么。我沒有督促女兒讀英語,也沒有打擾女兒的遐思,悄悄地離開了女兒,讓她繼續(xù)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天地。
泰戈爾在吉檀迦利中寫道:“那穿起王子的衣袍和掛起珠寶項鏈的孩子,在游戲中他失去了一切的快樂;他的衣服絆著他的步履。為怕衣飾被污損,珠寶破裂,他不敢走進世界,甚至于不敢挪動”。我們雖然沒有王子的衣袍和珠寶,但追逐生活中的名利,也讓原本清澈的童心蒙上了厚厚的世俗灰塵,使我們清澈的眼睛不再明亮,看不到生活的美好;使原本快樂的心不再明朗,感覺不到生活的美好,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
“世人熙熙皆為利趨,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們感覺不到生活快樂的時候,想沒有想到是否被名利蒙蔽了雙眼?我們失去的,豈止是頭發(fā)縫里的七彩虹和窗簾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