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秋季，下午。范真和同事小王到一家小飯店聚一下。算不上請客，就是有段時間沒見面了，說說話。說好了就吃回鍋豬頭肉，味道不錯量還足夠。
　　 一杯啤酒沒喝完，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提著一只黑色塑料袋，滿臉含笑走到范真面前，顫巍巍地問：“干部同志，影響你一下。你買了我這橘子好嗎？清甜的，我嘗了的?！?br />　　 范真一看老人，是農(nóng)村的。如今叫“同志”的很少了，聽著覺得有點(diǎn)遙遠(yuǎn)，陌生。她不像賣橘子的啊，賣橘子的都用籮筐或者籃子，不會用黑塑料袋捂著這么幾個橘子出售，人家都看不見橘子怎么買？范真微笑著說：“老人家恭維我啦，我不是干部是工人?！?br />　　 老人說：“我看你就像干部。”
　　 范真心里判斷一下，她這橘子賣得非同尋常。他放下啤酒杯，和顏悅色地說：“老人家，你這橘子是買來自己吃的吧？”
　　 老太太臉上露出了羞慚，說：“是的。三斤半，你買了吧，我只要三斤的錢?！逼砬蟮难凵?，“一塊二毛錢一斤?！?br />　　 范真摸出屁股袋里的錢包，找到一張五元鈔票遞給老人：“我不會少你的錢?！?br />　　 老人更加羞慚：“干部同志，就是不少我的也只要四塊二啊。我，我真的沒得八毛錢找你了?！?br />　　 范真說：“我剛才說了不要找了。大概我說得輕了你沒聽見?！?br />　　 老人連聲道謝，小心翼翼地把黑塑料袋放到飯桌的角上。
　　 范真看到老人要走開，站起身來，左手提起塑料袋，右手拉住老人的衣袖：“老人家，你是想吃橘子才買的，拿回去吃吧?！?br />　　 老人不好意思地說：“怎么好意思呢。你看我怎么好意思呢?！?br />　　 范真把老人送到門外，說：“我知道你老人家不是賣橘子的。你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吧。五塊錢不夠吧，我還有?！?br />　　 老人的臉色坦然了，說：“錢不要了不要了！你真是好人啊。我是渡頭橋的。本來買了橘子還有車費(fèi)回去的，不知哪個沒良心的三只手把我的兩塊多錢扒去了！你真是好人，菩薩保佑你多養(yǎng)個胖子崽??！”
　　 范真心里好難受，心想：她一定求過別人買橘子別人不理她，可能還不只一次碰壁。如果她沒碰上我怎么辦？難道步行回去？那要走幾個小時才能到家里？出門在外的人，難免遇到意想不到的難處，有時候需要的幫助只是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他說：“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去搭車吧?！?br />　　 老人連忙搖手說：“不要送不要送！九路車我知道地方。要你多養(yǎng)個胖子崽政府不會同意，好心人你發(fā)財啊?！?br />　　 范真看她身體還行，是多次來城里的樣子，也就不堅持送她了。
　　 繼續(xù)吃飯。小王說：“老范啊，我做不得你這么好。剛才如果老人先找我，我也會買她的橘子，也會多給她幾毛錢不要她找零，可是我會收下她的橘子。不過我不會送她去搭車。”
　　 范真說：“你做到這樣也不錯了。老人就有錢回家了。不過我覺得幫助別人不能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施舍者嘴臉，而應(yīng)該把對方當(dāng)作親友，溫和待他。你想啊，人生幾十年誰敢說自己不會遇到一時的困難？得到別人幫助了卻要看別人的臉色，心里什么滋味？我們沒錢沒權(quán)的，做不了大善事，三塊五塊的給別人解一下燃眉之急。別人得到幫助了，我們自己的生活不會因為這點(diǎn)錢受到影響，何樂不為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