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爸爸去哪兒了(陪伴.小說)
媽媽帶瑤瑤坐高鐵去爸爸所在的城市,瑤瑤興奮極了,一路小喜鵲般嘰嘰喳喳,我要去找爸爸嘍,我要去找爸爸嘍!盡管高鐵風(fēng)馳電掣,她還是嫌慢。
快過年了,不像出城的火車擁擠不堪,瑤瑤她們的火車只是稀稀拉拉坐了一少半人。瑤瑤在座位上待不住,老往車頭方向跑,媽媽不得不三番五次起身追她回來,最后把她攬在懷里問:寶寶為什么老想去車頭啊?瑤瑤歪著頭湊在她耳朵旁,頗為神秘地說:媽媽不知道吧?這樣可以早點看到爸爸啊!媽媽拿出紙巾給瑤瑤擦臉,順便沾了沾自己的眼角?,幀帍目诖锾统鲆恢唤馉N燦的桔子,捧在手上仔細端詳,又舉到鼻子底下深深嗅聞,然后仰起小臉說:媽媽你聞聞,這只桔子甜嗎?媽媽低頭聞了一下說:真好聞,肯定甜極了,寶寶是不是想吃?。繈寢尳o你剝吧?,幀幓位涡∧X袋說:爸爸最愛吃桔子了,我要留給他。說完把桔子裝回兜里,小心拉好拉鏈。
媽媽怕自己一不留神瑤瑤再往車頭方向跑,于是拿出手機和她玩自拍,最后打開相片簿翻看,里面有不少瑤瑤爸爸的照片,她們一張一張往下翻,興致勃勃樂此不疲,看得很是認真很是仔細。一會,媽媽問瑤瑤:爸爸帥嗎?瑤瑤對著屏幕親了一下說:帥,帥極了,爸爸是天底下最帥的爸爸!媽媽臉上漾起紅暈,像窗外的太陽一樣放射出光芒,微笑著甜甜地啵了瑤瑤一口,然后繼續(xù)往下看。一張瑤瑤爸爸穿軍裝的照片映入眼簾,他高大魁梧,全副武裝,威武挺拔,猶如一座堅不可摧的鐵塔,守護著身后的紀念碑?,幀幘o貼他的腿站著,個頭還不及他的腰,撅著小嘴巴,似乎不太開心。媽媽問瑤瑤:還記得上次坐高鐵去找爸爸嗎?瑤瑤點點頭,嗯了一聲。媽媽又問:還生爸爸的氣嗎?瑤瑤微微搖頭,眼圈卻紅了。媽媽笑著問:真的不生氣?那怎么這么嚴肅啊?瑤瑤勉強咧嘴笑了一下,眼里卻有淚珠嘰里咕嚕滾下來。媽媽嘆口氣,趕緊抱住她,瑤瑤伏在媽媽肩膀上啜泣,似乎很是委屈。
媽媽輕輕拍著瑤瑤,后悔不該提起以前的傷心事。
那次是瑤瑤第一次坐高鐵到爸爸所在的城市,下車后她們直奔這個城市最大的廣場,在紀念碑前,瑤瑤遠遠就瞅見了好久不見的爸爸,她高興極了,一迭聲地喊著爸爸,像只小企鵝一樣搖搖擺擺往前沖,想撲進爸爸的懷里。誰知爸爸一動不動地矗立在那里,不但沒有蹲下來張開雙臂抱起她,甚至連頭都沒低一下。瑤瑤疑惑了,難道認錯人了?她仰頭去看,的確是爸爸啊,與夢里夢見的分毫不差,她使勁嗅嗅,也是爸爸的味道啊,與記憶里的一模一樣,可是他為什么不理睬自己呢?難道爸爸不要瑤瑤了嗎?她委屈得不行,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哇大哭。媽媽趕緊上前,蹲下去抱起她,瑤瑤伏在媽媽懷里哭了幾聲,忍不住扭頭去看,爸爸依舊筆挺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但臉上卻有兩行淚痕。媽媽替瑤瑤擦了擦眼淚,把她抱得高高的,瑤瑤懂事地用小手替爸爸抹去臉上的淚水,嘴里嘟囔著:爸爸乖,爸爸不哭!媽媽把瑤瑤放回地上,讓她站在爸爸身邊,拿起手機為他們拍照,留下了這難忘的一瞬。
這時瑤瑤停止啜泣,抬起頭帶著哭腔問:媽媽,火車快到了嗎?媽媽趕快回答:馬上就要到了,寶寶高興嗎?瑤瑤破涕為笑,從媽媽身上溜下來,手舞足蹈地嚷嚷:太好了耶,馬上就要見到爸爸了!然后趴在小茶幾上,以手支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窗外。
當她們興沖沖趕到營區(qū),卻不想迎頭撞上失望。指導(dǎo)員十分抱歉地告訴她們,瑤瑤爸爸今天去高鐵站便衣執(zhí)勤了。也就是說,剛才他們一家三口很可能在高鐵站擦肩而過。媽媽很是懊喪,為了給丈夫一個驚喜,她事先并沒有向他透露她們母女倆今天要來營區(qū)探望這件事,沒想竟然因此陰差陽錯在高鐵站錯過了。媽媽還沉浸在后悔與猶豫之中,瑤瑤著急地搖著她的胳膊說:我們到高鐵站去找爸爸吧。媽媽其實也有此意,于是婉拒了熱情的指導(dǎo)員請她們先吃飯休息的建議,又坐車趕回高鐵站。
她們穿梭在高鐵站廣場,兩雙眼睛雷達一樣掃來掃去,希望早點看到他。車站上到處都是行色匆匆著急坐車回家過年的旅客,熙熙攘攘人山人海,要想找到一個人實在太難了。媽媽幾次拿起電話又幾次放下,最后還是撥了他的號碼,但卻無人接聽,她們只能在寒風(fēng)里繼續(xù)盲目地東奔西跑。兩個小時過去了,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蹤影?,幀幩坪趵蹓牧耍∧樛t,抱住媽媽的腿吭哧吭哧地喘息。突然,她放開手向前沖去,媽媽先是一愣,然后急忙拔腿追過去?,幀帍膸讉€人的縫隙里鉆過去,一下子抱住了一個人的腿。那人回頭看見瑤瑤,先是詫異,接著是驚喜,然后卻變得面無表情,對跟上來的瑤瑤媽媽說:請帶好孩子,人多別跑丟了!瑤瑤媽媽與他對視了幾秒鐘,默默上前,掰開瑤瑤緊緊抱著爸爸的手,瑤瑤極其不解,非常生氣地瞪著爸爸,眼里噙滿淚水?,幀幇职钟殖蛄怂齻兡概谎?,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而去,消失在人海里,留下母女倆凌亂在寒風(fēng)中。
晚上在軍營,瑤瑤終于又見到了爸爸。他幾步奔過來一下子抱起瑤瑤,左右上下端詳,問她是否還在生氣,瑤瑤使勁搖搖頭,他于是側(cè)過臉,努努下巴,瑤瑤心有靈犀地在他臉上很響地啵了一個。接著,她調(diào)皮地命令爸爸閉上眼睛,迫不及待地從兜里掏出那只金燦燦的桔子,很快地剝開,掰下一瓣,用指頭捏著送進爸爸的嘴里,他得意而夸張地咂吧著嘴,黑黝黝的臉上樂開了花,像吃了人參果一樣滿足,喝了美酒一樣陶醉,眸子閃閃發(fā)亮。
瑤瑤媽媽從丈夫手里接過孩子,說瑤瑤變重了別累著,接著略帶嗔怪地問丈夫,在高鐵站為什么不認她們母女。他一臉的歉意,為妻子輕輕地捋捋劉海,又愛憐地摸摸瑤瑤的臉蛋,說他當時正在追蹤一個嫌疑人,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讓那人溜掉,所以只好急急忙忙離開。說完雙腳一碰,給母女倆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惹得瑤瑤咯咯笑起來,說爸爸真帥!她關(guān)切地問丈夫:當時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情況?他回答:當時我發(fā)現(xiàn)一個中年人滿臉通紅,神色慌張,形跡可疑,于是悄悄跟上了他,后來那人停在一處旅客很密集的地方,從包里掏出一個塑料瓶,把里面的液體往自己的頭上澆,數(shù)九寒天這行為太可疑了,于是我猛沖上去,將那個人撲倒在地,迅速加以控制,并呼叫戰(zhàn)友前來支援。車站上那么多人,如果有人實施暴恐,后果不堪設(shè)想!瑤瑤媽媽聽得很是緊張,趕緊追問:后來呢?后來嗎,后來......他摸摸耳朵,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后來發(fā)現(xiàn)只是個誤會,那人發(fā)著高燒,想澆點礦泉水降降溫。我們把他送到車站醫(yī)療室,打了點滴,然后送上了回家的火車。聽到這,她放心地笑了,他也笑起來,瑤瑤雖然不明就里,也高興得咯咯地笑起來,他把妻子和女兒擁在懷里,三個人的臉貼在一起。
大年二十八,瑤瑤和媽媽坐高鐵趕回家過年,爸爸還得繼續(xù)執(zhí)勤。臨分別,他與瑤瑤拉鉤上吊,約好十天后回家看望她們。
瑤瑤在家天天扳著指頭數(shù)日子,盼著十天快點快點過去。沒想到在初四那天,媽媽帶瑤瑤又坐上了去爸爸所在城市的高鐵。又可以見到爸爸了,喜出望外的瑤瑤高興極了,在火車上又唱又跳。媽媽似乎也很高興,高興得眼睛都濕潤了,不時擦拭。到了營區(qū),瑤瑤看見爸爸的戰(zhàn)友們列隊集中在操場,似乎在開大會,人太多了,而且都穿著軍裝,瑤瑤根本找不出哪一個是爸爸。待她們走到隊列前,一向和藹可親的指導(dǎo)員表情嚴肅,低沉壓抑地向著隊列命令:敬禮!瑤瑤被肅穆沉重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轉(zhuǎn)過頭滿眼疑惑地去看媽媽,只見她突然淚如傾盆,難以抑制地哽咽起來。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誰欺負媽媽了?爸爸說過,永遠都不會讓媽媽哭泣!爸爸在哪?怎么不來保護媽媽和瑤瑤呢?她環(huán)顧左右,所有的人都在給她們默默敬禮?,幀幩坪跻庾R到了什么,哇一聲連哭帶喊:爸爸!我要找爸爸,爸爸你在哪里?瑤瑤和媽媽來找你了,給你帶了最甜最甜的桔子,爸爸,你在哪里??!她沖進隊列里,揪住眼前這個人的胳膊,踮起腳尖,透過眼淚仔細地辨認,一個一個地往下找,他們則一個個眼睛濕潤,默默地給她敬禮。很快,她的聲音嘶啞了,視線愈加模糊,似乎眼前每一個穿軍裝的人都像自己的爸爸。
滿臉淚花的瑤瑤被指導(dǎo)員抱回隊列前,淚眼里,她看見媽媽懷里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盒,上面端端正正放著爸爸的軍帽,木盒正面貼著爸爸的照片,他正笑瞇瞇地望著自己?,幀帍闹笇?dǎo)員懷里掙扎下地,慢慢從兜里掏出一個金燦燦的桔子,仔細剝掉皮,捧在手心里,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聲音顫抖地說:爸爸,瑤瑤可想你了!爸爸,我?guī)Я四阕類鄢缘慕圩?,可甜可甜了,爸爸,我喂你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