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窗外的流浪者(散文)
陽臺下的那片小草坪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幾只流浪貓,它們都是獨行者,很少在同一個時間出現(xiàn)這里。有時是一只貍花貓來覓食,有時是一只橘貓露著肚皮躺在草叢里曬著日光浴。它們心照不宣,每只貓都會在固定的時間段出現(xiàn),很少會出現(xiàn)兩只貓狹路相逢的情況。我很好奇,貓是用什么來計算時間的,竟然比人還準時。
最惹我注意的是一只像一團雪球一樣潔白的貓,全身沒有一絲雜色。初見它時讓我感覺眼前為之一亮,不知為何它讓我聯(lián)想起了地球上被冰雪覆蓋的南北極,或許是因為它們擁有同樣令人迷醉的潔白,潔與白是多么純凈的兩個字眼,能掃去沾染在人心靈上的那些浮塵。我給這只白貓起了個名字,叫北極。
我的陽臺在二樓,可以很清楚地觀察到每只貓咪的一舉一動,又不會驚擾它們。流浪貓的性格敏感謹慎,來無影去無蹤,像是來自另外一個星球的幽靈,一群可愛的幽靈。北極是從小在野外長大的野貓,膽子特別小,走路時總是低調地把尾巴貼在地面上,從樓上飄下來一張碎紙片,都能讓它驚恐地跳進草叢里藏起來。它每次來到草坪上都會逗留一段時間,小心翼翼在草叢里東聞聞西嗅嗅,分辨著其它流浪貓留在草叢里的氣味,有時也會安靜地坐在那里發(fā)呆,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北極與我很有眼緣,我打心底喜歡這只像雪一樣白的貓,每次看到它我都會扔一些食物給它吃,剛開始北極見到我很害怕,我輕輕地呼喚它,它還是被我嚇得鉆到草叢中躲了起來。后來時間久了,它才慢慢熟悉我,會站在樓下盯著我看,北極真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貓,它有一雙像藍寶石一樣通透閃亮的眼睛。
那日,我正坐在房間里無聊地翻著書,窗外傳來了幾聲帶著無助迷茫的貓叫聲,那是一種像走丟的孩子在街頭尋找父母的呼喊聲。我雖然不懂貓語,但有一些聲音里透露出來的情感,會不自覺地感染到人的情緒。
我來到陽臺,看到那片小草坪里有一只三花正背對著我啃著一塊已經快風干了的面包,面包很硬,老卡住貓牙咬起來很費勁,但它看上去依然吃得很香。貓是愛挑食的動物,如果不是餓極了,這樣的干面包恐怕連聞都不愿去聞一下。
三花一般都是母貓,這只貓看起來雖然有些狼狽,但身上的毛色還是水亮的,看得出它剛走丟不久。更奇的是,它竟然是一只截尾貓,尾巴粗短蓬松,在這一帶都很少見。既然這不流浪貓,就應該不怕見生人,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喚了它幾聲“咪咪”,它聽到果然應了,還朝我跑了過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它的臉是扁的,鼻子跟臉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它身上還帶著加菲貓的血統(tǒng),看來它是個混血兒。
我的呼喚給了三花帶來了一絲希望,它歪著頭看了我很久,它希望站在它眼前的人是它最愛的主人,這樣它就可以回到它那溫暖的家了,但是它失望了,我不是它的主人,它看了一會默默地扭頭走了。我看著它孤單落寞地朝那片小樹林走去,它是個迷路的孩子,它現(xiàn)在該去哪里呢?
三花走后,北極來了。北極注意到了三花留下來的陌生氣味顯得非常緊張,它來來回回地在那些草叢里細細聞著,然后抬頭環(huán)顧四周,搜索著不速之客的蹤跡,一陣風從樹稍上刮過“沙啦啦”一片凌亂。北極停了一刻,發(fā)現(xiàn)周圍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危險,放松了許多。陽光溫暖地鋪灑在綠草地上,北極愜意地在草叢里翻滾一陣,又瞇著眼睛打了一會盹,這一刻這片草坪是屬于它的王國。
晚上,我失眠了,腦子里裝滿了三花那孤單落寞的背影,它是自己貪玩迷路,還是被主人故意丟棄在街頭的呢?一只曾經被人捧在手心上當寵物養(yǎng)著的貓,該如何去適應野外的流浪生活。我腦海里有無數(shù)個畫面在快速穿插,像疾馳的列車在云海里飛奔.......
夜半,一陣凄厲的貓叫聲把我從夢中驚醒,那叫聲忽遠忽近,忽東忽西,在大街小巷里隨著空氣回蕩著。凄涼、孤獨、恐懼、渴望,相互交結著像一把利劍把冰冷的夜幕刺穿。我起身拉開窗簾,城市像被邪惡的巫師施了魔法,樹木在昏暗的路燈下影影綽綽,四周都是堅硬寒氣逼人的銅墻鐵壁,黑黢黢的鋼筋混凝土森林里有幾盞稀稀落落的燈火在黑暗里孤寂地亮著。三花曾經有擁有過一盞溫暖的燈,那盞燈下有一個三花最心愛的小主人,三花現(xiàn)在肯定特別想念他,三花在努力尋找回家的路,我知道它一定非常想回家。
那幾個深夜都被三花那絕望的嚎叫聲占據(jù)了。如果三花愿意,我愿意收養(yǎng)它,給它一個溫暖的家,我會盡我所能好好愛護它。我用魚干貓糧慢慢引誘它靠近,希望它可以早點熟悉我,讓我?guī)丶?。可惜不管我怎么努力討好它,三花還是跟我保持著三步的距離,再不肯讓我多接近一步。貓這一生只認一個主人,而我不是它要尋找的主人,只能遺憾了。
過了幾日,夜晚恢復了平靜,聽不到三花的叫聲,我有一些失落感,我怕哪一天再也看不到三花了。在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后,我看到了令人欣慰的一幕,三花正和北極一起相互依偎著蜷縮在草坪里曬太陽,狀態(tài)很親昵。我由衷地為三花感到高興,它有了朋友了,是北極。
我很享受那段溫馨的日子,我坐在陽臺上喝茶看書,三花和北極會按時過來吃我給它們準備的食物,它們在草叢里追逐,打鬧,嬉戲,我在樓上看得如癡如醉,這兩只可愛的小毛球,一舉一動都是那么的優(yōu)美動人。我可以庇護它們,又不會限制它們的自由,這樣的結果真是再好不過了,我希望可以永遠這樣繼續(xù)下去。
但有些事情遠沒有我想得那么簡單。在一個月光清溢的夜晚,草坪上發(fā)生了一場激烈的戰(zhàn)爭,慘烈的貓叫聲把小區(qū)里的居民都驚擾了,我聽有人從樓上扔瓶子驅趕這些為了搶地盤而大打出手的貓。我的心也緊緊地揪了起來,不知道三花和北極怎么樣了。
那晚以后,我很久沒有再見到三花和北極了,幾只強壯的大黑貓占領了這片小草坪。再見到三花已經是幾個月后的事情了,三花安靜地躺在草坪上,它懷孕了,肚子大得快貼到地面上。我見到三花欣喜若狂,把家里剩下的貓糧全都拿出來給它吃,它身子這么重肯定過得不容易。我在想,我該在哪里給三花和它的寶寶做一個舒適的窩好呢?
三花真的餓了,吃了很多貓糧,還是像以前那樣在樓下抬頭盯著我看。三花沒有留下來,第二天就走了,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但我知道三花很堅強,很勇敢,它會照顧好它的寶寶和它自己的。
北極,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