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
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我急匆匆地走了出來。
“老子終于自由了!”我轉(zhuǎn)身望著高墻電網(wǎng),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而仰天長嘆。
一同出獄的王凱,老婆領(lǐng)著兒子前來迎接,一家子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哎!”望著他們,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禁想起了十年前出走的妻子,想起了百病纏身的老娘。
“一定要宰了那個狗雜種!是他毀了老子的幸福。”我想起村支書,兩只眼睛里就噴出了火。
十年前的那個早晨,新上任的村支書劉旺率村委一干人來到我家。
“張洋,村西那十五畝果園的承包費(fèi)該交了!”他進(jìn)得門來,便高聲喊道?!笆裁??老支書從來都不收我的承包費(fèi),你憑啥?”一向蠻橫的我眼睛瞪得像兩個銅鈴。
“憑啥?就憑那是集體財(cái)產(chǎn)!老支書怕你,我偏不怕!這次你必須把原先拖欠的也一塊補(bǔ)齊了!”劉旺那小子指著我的鼻子,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澳阏宜?!”我惱羞成怒,摸起桌上的水果刀向他刺去。
我只刺了一刀,便被眾村委拉開。算那小子命大,他在醫(yī)院只呆了一個月便康復(fù)出院了。
“張洋,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法庭上,那個四眼法官滿嘴的娘娘腔。
我入獄一個月后,老婆便領(lǐng)著女兒回了娘家,一年后嫁給了一個大她十歲的老光棍。老父親一生要強(qiáng),從此臥床不起,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母親終日以淚洗面,哭瞎了雙眼,還患上了嚴(yán)重的肺氣腫。
“一定要?dú)⒘四銈冞@些狗雜種!包括那個四眼法官?!蔽以较朐綒?,兩個拳頭攥得緊緊的。
“這次要買把上好的鋼刀!”我摸了摸兜里僅有的五十元血汗錢,大步流星地向公交車站奔去。
“阿彌陀佛!”快到公交站的時候,一個老和尚擋住了我的去路。只見那和尚身材魁梧,滿面紅光,白色的胡須飄在胸前。這絕對是電影里才出現(xiàn)的人物形象?。∥矣昧ζ艘幌伦约旱哪?,火辣辣的疼。
“看施主印堂發(fā)暗,目露兇光?!崩虾蜕须p目微閉,對著我絮絮叨叨?!八隳阏f對了!我剛從監(jiān)獄出來,一會就去殺人!”我煩躁異常,打斷了老和尚的話。
“罪過!罪過!”老和尚雙手合十,不斷禱告?!八ξ易隽耸甑睦?,害得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難道不該殺嗎?”我歇斯底里。
“大凡孽緣,必有孽根,施主就沒反思自己的所做嗎?”老和尚雙手合十,雙目炯炯,面色淡定。“記住,沖動永遠(yuǎn)都是魔鬼。”
難道當(dāng)初我真的太沖動了?難道我當(dāng)初真的過于驕橫了?望著老和尚咄咄的目光,我低下了頭,陷入沉思。
“我的家散了,這口氣真的很難咽下?!蔽姨痤^,滿臉委屈?!凹疑⒖梢灾亟M,你失去一棵樹,可能會得到一片樹林。”老和尚捋了捋胡子,面露微笑?!拔疫@種人,別人會看不起的。”我憂心忡忡?!袄俗踊仡^金不換!”老和尚熱切地望著我,目光寫滿鼓勵。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老和尚言罷飄然而去,只留下一個呆若木雞的我。
公交車來了,我一溜小跑過去,忽然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
車上早已坐了不少人,和我一同上車的有一對老年夫婦,有兩個大學(xué)生模樣的青年為他們讓了坐?!安?,你來坐吧?!焙鋈?,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站起來對我說。我摸了摸亂糟糟的頭發(fā)和胡子,很是尷尬?!爸x謝你,孩子!”我坐了下來,忽然想起了我的女兒。她現(xiàn)在也有這么高了吧?想到這里,淚水頓時浸潤了我的雙眼。
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變化挺大,街道比十年前寬了近一半。原先那簡陋的五金店,現(xiàn)在早已是一座氣派的沿街樓。
下車后,我捏了捏兜里的那五十塊錢,直奔五金店旁邊的水果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