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fēng)】西門家的那些怪異事兒(傳奇小說) ——魔鏡糸列之《陰活》
第一章活棺
我最近一坐下來,腦子里就是許多精奇古怪的場景。我知道是我爺爺?shù)墓适伦鞒纭G靶r間我給我的朋友講過一只黑鳥的故事。黑鳥在我村里前邊一顆老樟樹上,用村里的人話說,那樹應(yīng)該是成了妖的。我父親用槍把黑鳥蹦了下來,村里上水庫工地的民工用十只大蘿卜燴了黑鳥。他們都吃得口里汪油,我沒有吃,雖然我很喜歡也很想吃紅燒肉,那可是城里人的生活待遇呵。
那天我看到黑鳥的半載脖子和腦袋在那塊血淋的樟木砧板上,肯定是被燒火做飯的民工遺忘了,或許也是他嫌棄那腦袋沒有什么油水,省得浪費柴火。黑鳥的腦袋和半載脖子在案頭的兩側(cè),蘿卜紅燒黑鳥肉的香氣在能仁寺的周圍彌漫了整整一個下午,半載脖子和黑鳥腦袋還有一地黑毛也被民工們遺忘了一個下午。
我家的花狗搖著尾巴溜到了案板前,它聽到了腥味,它的嘴吧和鼻子里都流出了哈喇子。似乎有了一點風(fēng),一桿黑里透紅的帶有粗桿的黑毛被花狗吸到了鼻口。就象我母親防止家里母雞不生蛋賴泡時常在母雞鼻孔上橫插一根雞毛一樣。花狗整個下午因鼻孔呼吸受阻都在甩腦袋搖尾巴。不管這家伙怎樣奮掙,就是用鼻子擦地,把整個腦袋放進了寺前的一個小水池里,那根黑里透紅的毛就是不脫下來,好像是栽秧一樣栽到了花狗鼻孔里。
花狗最后來到了我的腳下,我不忍花狗的痛苦,很輕松地拿掉了那桿黑鳥的羽毛。那桿羽毛真的很漂亮,要是栽在一只銅錢上,就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鍵子。那時我正喜歡雷村小學(xué)的小花同學(xué),我想做一只非常漂亮的鍵子讓她每天在教室走趟里踢鍵子,每次都踢得因鍵子的羽毛漂亮而咯咯地笑。
那桿黑鳥羽毛突然金光燦爛,在我手中飛了出去,在陽光里飛向那只樟木案板。黑鳥脖子和腦袋也連在一起了,也許它們從來就沒分開過。那只黑鳥腦袋在案板上揚了起來,地上的羽毛都金光燦爛地飛向案板飛向那揚起的黑鳥。黑鳥看著我,目光深遂對我說,跟我飛,到一個你永遠想象不到的世界去。
我的手握著那桿金色的羽毛,聽到風(fēng)聽到呼嘯聽著乩乩的響聲聽到云漂移聽到水流動聽到山在對話。聽到,我祖爺爺騎著一匹大黑馬走過龍口鎮(zhèn),餅店鋪的周掌柜垂手在馬路邊說,西門爺。西門東揚鞭一花說,扒灰佬,昨夜粘門縫偷眼看媳婦了。這是龍口街上最流行的侃人的話。
我講黑鳥故事時,我的妻子說是幻覺,我矢口否定。我的童年就是在精奇古怪里渡過的,我的父親祖輩也是生活在精奇古怪里的。我叫西門雪,是個大雪天出生的老男孩,我西門家似乎和雪挺有緣的。對了,今天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外面又在下雪,我的妻子穿著一件狐白色的羽絨服在火爐邊笑瞇瞇地看著我,她是我的小說粉絲。也是我講故事時的掏蛋者,她常對我說,西門家真的很恐怖呵,不是精就是怪的,你不會也變成一只老精怪吧,精里古怪就是她對我講的故事的評語。
其實黑鳥故事倒并不讓我感到怪異,倒是西門家族那一群人的光怪陸離的經(jīng)歷,還有那面銅鏡,真是匪夷所思。
我就先說一下我的爺爺吧。西門家族和《水滸傳》里的那個西門慶是毫無關(guān)糸的。我爺爺在叫西門勝時還應(yīng)算是一個少爺,那時西門家在方圓百里還算得上是一個大戶人家。他戴著瓜皮帽穿著毛棉祆衣應(yīng)該和我們看的黑白電影中地主崽子差不多。但他從來不戴瓜皮帽,也不穿毛衣,年輕時就喜歡戴穿一身黑衣,再就是騎一匹東洋白馬。二十來歲騎著白馬從雷家橋經(jīng)過,馬碲聲起落,象珠子一樣一下一下地落在石橋板上。橋頭附近的人知道是西門家那個白馬少爺來了,賣菜的擔(dān)糞的走路的做生意的都遠遠避開。開店的都紛紛關(guān)門上板,只有橋頭周家餅鋪里的周大頭坐在店門口,看著西門少爺從店門口經(jīng)過,周大頭是我奶奶的爹。
西門少爺有兩個爹,一個是親爹,他不喜歡跟我說過他親爹的事。另一個是我奶奶的爹,也就是周大頭。他說周大頭最壞,想西門家的一塊石頭地,硬把自己的親生閨女給毀了。后來又說周大頭也不算太壞,他窮困潦倒時,周大頭還請他上過一次鴻運樓。
周大頭看到惡魔少爺過了雷家撟,便叫手下人攔住了白馬,說,少爺,周老爺請你下馬到店鋪里歇下喝茶。惡魔少爺一揚鞭,鞭頭一花,周大頭手下羅大壯的左臉上便一道鞭印。
羅大壯不敢松手,依舊攔住馬頭。惡魔少爺嘿嘿一笑,找死呵。斜出一腳想踹死這個不識相的狗奴才。羅大壯識得少爺?shù)耐饶_功夫,他曾聽周大頭說過,惡魔少爺曾在狼窩里一腳踹死過一匹黑狼。羅大壯側(cè)了側(cè)身子,惡魔少爺?shù)哪_便半途收了回來,周大頭一桿旱煙頭吧啦吧啦吸著,站在白馬的前頭。
周大頭說,賢婿,喝口茶抽桿煙。惡魔少爺臉上有點尷尬,說,爹,我正忙著吶,英子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吶。
周大頭臉色一滯,煙桿頭上一點腥紅猛地漲大了數(shù)十倍。手一抖,拳頭大的煙鍋斗便朝我爺爺胸口碰來。我爺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周大頭的煙鍋頭,說到底周大頭年輕時是這十里八里出了名的會家子。他從來很少用煙鍋頭碰人。一旦他動煙鍋頭,便是發(fā)了怒,有了要殺人的味道。果然,他吼了聲,畜生。
英子是我奶奶,英子嫁到我家三年,三年有兩年住在周大頭家。我爺爺年輕時很忙,三年有兩年半在外頭。不是在四方賭坊便是在春香閣。英子又回了周家,周大頭便在雷家橋堵我爺爺。
我爺爺?shù)沟资莻€青頭潑皮,見周大頭起了殺意,嘿嘿一笑,說,周大頭,你想殺婿奪財不成。周大頭一怔,他本無殺意,只是恨這個惡魔女婿平時大過放縱委屈了自己女兒,昨夜又被女兒哭了一夜亂了心緒。今天想教訓(xùn)他一下,誰知被他喝成殺婿奪財,心里頓時咯哧一下,手里煙鍋頭便滯了一下停了下來。我爺爺冷笑一聲,爹,我忙去了。一躍一縱白馬黑影便如閃電般去了。周大頭長嘆一聲,罷了。望著縣城方向,我爺爺?shù)暨^馬頭手里揮著黑禮帽說,爹,叫英子晚上拴好門,咱不回去了。
周大頭回到家里,英子問,爹你莫傷著他吧。周大頭默不作聲,又擺了擺手,對管家羅大壯說,你給我備份東西跑一趟黑云寨。英子說,爹,你真的要動手了?周大頭不做聲。但英子知道,這不做聲中周家和西門家算是結(jié)下梁子了。幾年以后,西門一個大戶人家十幾家鋪面沒有了,我爺爺由一個富家闊少淪落成一個破落地主。本來我也可能是個富二代,結(jié)果我現(xiàn)在每日都為柴米油鹽奔波。說句實在話,我有點恨我奶奶的爹。
西門勝氣過周老頭后,一縱馬便遠了許多。他想到老頭剛才那吹胡子瞪眼氣急敗壞的模樣,他就心里樂著想唱歌。本來他對英子這個姑娘也沒什么不好,英子奶奶長得還是挺好看的,比他所見到的那些女子都更像女子。尤其是那對辮子,油光水滑,老遠就聞到一種好聞的味道。
西門勝本來也想好好地待我奶奶的。可英子他爹牽走了西門家的那匹棗紅洋馬。西門勝可是當(dāng)寶貝一樣愛著的,每天都騎著上廟會溜街口。
西門東老爺最看不慣西門勝那種五谷不勤游手好閑吊里浪當(dāng)?shù)臉幼印B犝f周家的三小姐精明能干幫周掌柜調(diào)理得家務(wù)井井有序,便讓人向周家提了親。
本來這親也沒提得倉促。只是聽下人說,西門少爺總是騎著大洋馬往城里的青香閣跑。這本來也沒什么,一個富家少爺喝點花酒弄點花事也是很正常的。但這西門少爺還是不正常了些,還要娶這女子進家。這可犯西門老爺子的規(guī)矩,為了不讓這青樓女子迷糊了兒子,倒不如先讓一個良家少女先拴了兒子的心。
西門少爺少了一匹喜歡的馬本來也不算什么,可后來又去了西門家一塊地。西門老爺認為游手好閑的兒子配精明能干的周家三小姐,是有鮮花栽到爛泥地里的意思,所以只要周家翁相中了的,他都愿意,更何況那馬那地對西門家來說都算不上什么。但我爺爺卻不這樣認為,他不喜歡和人在感情方面做買賣。他寧可把大把的銀元撒在那些賣笑的脂粉里,也不愿在將和自己共度一生的婚姻里摻入物質(zhì)性的俗物。倒底還是弄出了事,倒底還是捅了一個天大的簍子。
那天西門勝又到了青香樓時,見青香樓里擺了一個若大的箱子,我爺爺十分好奇。這箱子長方形,極象一個加寬加高的棺材,但棺材這種東西顯然不宜擺在青香樓這種娛樂的地方。西門勝又不好意思問,只是上了相好的房里,私下問那菊香姑娘。
菊香姑娘當(dāng)時也不好意思說,問急了才回了一句。你真想知道,你就去問媽媽去。菊香口里的媽媽是這青香樓的管事。媽媽的出身多半先前也是吃過青春飯的,年紀大了過了吃青春飯的年紀,如果沒從良的多半會持著有些本錢積蓄便開起場所什么的。
菊香說話的時候馮媽媽進來了,說是下面的人說西門少爺?shù)陌遵R在下面嘶叫,是不是白馬跑了一段老長的路該喂些料不是?西門少爺?shù)陌遵R喂的料都是精料,西門少爺是一個極講究的人。白馬是在棗紅馬被周大頭牽走后,托人從內(nèi)蒙找來的大宛馬,每次出門都是自己喂好料自己喂。只是今天出門,因遇到周掌柜,便臨時改了主意來縣城,馬料也少備了些也忘了喂。
西門少爺扔給馮媽媽幾塊銀洋,說是揀最好的料。馮媽媽說西門爺?shù)鸟R當(dāng)然得最好的豆料。西門少爺扔銀元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便又扔給馮媽媽二塊銀元小費,說媽媽,前廳那個箱子樣的東西是干什么的。
馮媽媽哧然一笑說,那是一個新鮮玩藝,是鎮(zhèn)東頭劉大戶定制的,剛送來還沒來得及用。馮媽媽又說,這劉大戶也真是個奇人,什么精奇古怪都想得出來,前些時間弄了個消魂椅,今天又送來了一個肉棺材。你說這有錢人不就是想變著法兒折騰錢消磨人么。
啥叫逍遙椅肉棺材?西門少爺不明白。菊香好象聽得有點不太好意思,便借口走開了。倒是這馮媽媽心直口快上了年紀顧不上羞恥如此這般地說了一大通。
西門少爺本是一個富家闊少,富家子弟的毛病一樣也沒少。再加上那馮媽在皮肉場上滾了一輩子,啥種事沒干過,啥種人沒見過。她是捏住了少年的一份欲動的心思。該夸張時夸張,該留白留懸念的地方就留著。把本來就燥動的少年弄得欲火焚身,也沒顧上許多,又叫馮媽找人把那木箱子弄到樓上房里,又叫馮媽到前廳傳了兩三個漂亮女子。
事情沒出在那肉棺材里,倒出在門外那那些圍在青香樓的漢子身上。那些人黑衣白刃,蒙著臉,進了青香樓。馮媽媽上前攔,一個黑衣人將刀架在馮媽媽的脖子上,馮媽媽便身子一軟,象一灘泥平糊在地上。
一個黑衣人用一塊巨大的黑布遮住了棺材樣的木箱,十幾個黑衣人抬著箱子下了樓,又上了門外一輛馬車沒有掌燈沒有聲息消失在黑里。
劉麻子用肉棺材賺西門勝上黑云寨的事,我開始不太以為然。但西門勝在前甲村是唯一睡過肉棺材享受過宮里皇帝待遇的人,這事在民間源源流傳。后來我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關(guān)于逍遙椅的事倒是確實存在,說是這種東西最早源于后宮。
歷來后宮佳麗三千,正兒八經(jīng)地被皇帝封為嬪妃大小老婆的也眾多。但皇帝老爺畢竟也不是鐵羅漢,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年輕時倒好,有太醫(yī)們獻上的紅丸助助力,到了老年,皇帝老爺也不敢用那丹藥類,畢竟那是拔苗助長的事,一不小心連命根子也拔沒了,但后宮那么多佳麗都等著皇爺爺灑點恩露。這是卸醫(yī)們傷腦筋的事,后來太醫(yī)們還是想出了一個辦法,讓人不動椅子動,有點近乎于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自動化的意思。
關(guān)于那逍遙椅的構(gòu)造,各朝有不同的記載,大多記錄模糊,想是皇家內(nèi)事有點忌諱,倒是到了唐朝開明盛世,許多思想都比較開放,對逍遙椅的結(jié)構(gòu)和功能操作記錄都極為詳盡。
我又查了一下肉棺材這個事,結(jié)果卻找不到一條相匹配的信息。但這并不能否認肉棺材這事的真實性。許多年后我的族人在外族人面前說起祖輩的輝煌時,總是要提上一條,西門勝少爺是這方圓百里唯一在青樓里做過皇帝的人。從這方面理解這肉棺材事在皇宮里也是一定存在的。
西門勝從一進入肉棺材開始,他就開始明白自己進入了一個圈套。他來不及想到更多,因為那四個女子除了菊香是一堆溫香軟玉外,后來進來的那三個女子身份是不是女子都值得可疑。三個女子在西門勝跨入肉棺時,那事實是一個加大了的長木箱,底下的女子出手如電,迅速扣住了西門勝的三足里下的軟骨穴。而與此同時,箱子左右兩個女子各有一臂陡長,如兩道繩索一樣纏住了腰身。最為可巧的是菊香身子也一歪,從木箱的上面軟了下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壓在西門勝身上。四個人三男一女將西門勝在長木箱里填得實實滿滿。
西門勝在木箱里無法動彈,雖然他一腳曾踢死過一只狼,如果他要出拳的話,打死一頭牛也是可以的。但他不能出拳不能踹腿也出不了拳踹不了腿,他的手和腿在木箱里里毫無伸展空間。
好在這箱里雖然什么都看不見,呼吸還是可以的,甚至聽覺也沒什么阻礙,嗅覺也沒什么問題。他先是聞到一股汗臭味,還有一股狐臭味。要是平時,西門少爺寧可跳到黃河里泡上半天,也不愿和這種狐臭味的男人打交道。但今天沒辦法,一向生活考究講究品味生活的西門少爺,虎落平陽聞狐味。西門少爺現(xiàn)在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盡量少吸氣,以免吸入更多的狐臭和汗腥臭味。
《西門家的那些事兒》我將繼續(xù)講下去,好好地講用心地講,爭取講得有點味道有點意思。
這篇小說隱去了背景也隱去了實際年代,至少這些都是模糊的,就當(dāng)是天方夜譚吧。